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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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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掌握生死簿的上仙,随意点评着茫茫众生的去向生死。
说道这儿,冷一的语气稍稍带着点得意,她很喜欢这样垂死挣扎的戏码。
任密繁试图撑着坐起来,她转过眼,直直的看着她。
“你果然还是这样,一点儿都没变。”
“还是,那么的残忍暴虐。”
她就这样说着,用一种不畏的眼神。
冷一脸上突然浮起一阵戏谑的笑,她边听着边点头。丝毫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对啊,我还是那样,要不然,你怎么会再落在我的手上呢?”
“我就是喜欢折磨别人,喜欢看这样的戏。”
戏,人生不都是像戏一样的嘛。
冷一还记得,师父教她唱的第一出戏,就是牡丹亭。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一个根本不懂爱的人,一个手上沾满了脏血的人,居然教别人怎么去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这戏本子里早就预示好了结局,生生死死,都不是自己能定的。
她穿上那身戏服的时候,冷爷对她痴迷到了极点。
可惜,也是因为这出戏,葬送了他自己。
“你先好好给我活着,哪里都不许去,我会让你死,而且,死的会很有价值。”
“这算是你最后那一点价值了吧。”
她可悲的叹着气,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
她喝完了手里的那一点余酒,稍稍用力的捏了捏瓶身。
“东西就在这儿,自己爱吃不吃吧,放心,没有下毒。”
冷一已经站起了身,打算离开。
任密繁盯着面前的东西,迟迟不敢伸手去拿。
她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随着关门下楼的声音渐渐消失而去,任密繁吊着的一颗心也才缓缓放下。
她的眼色又黯淡起来,一切又回到暗夜里。
毫无动静。
这四部戏本里,她记得最深的就是牡丹亭。
师父老唱这出。
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最后却伤情而死,还化为了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居然是人鬼相恋,起死回生。
“他还做梦期望她能活过来呢。”
冷一开着车,往冷家别墅的方向开去。
她听着车里放着的牡丹亭的曲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在这样诡异的深夜里,倒是还真的觉得这鬼可能是附着在他的身上呢。
“观之不足由他绻,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真是好困人,冷一盘绕着山路,开回了别墅那里。
她今天心里预感有些不好,冷行已经想要对她下手了,不早点解决了他,她计划会受阻。
包括,她师父的尸体,一直被她藏在别墅区里。
她曾经一直被关在那儿,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里的地形结构。
尸体还没有被转移,除了她,还没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她心里那股不安感突然袭击胸口,她踩了踩油门,在这盘曲环绕的山路上,只有这一束光在往深山里开近。
灯,只开了一束。
台上,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
她穿着戏服,画着戏妆。
她还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袍,披散着长发。
“柳生?柳生?”
她颤抖着唱着这句词,看着对面的这个人,摆弄着兰花指。
“师父?”她惊恐的看着,眼神里藏着躲避的意味。
她的手和身体都在渐渐的发抖着,披着头发顶着头上的那束暗淡的光,台下却没有任何一个观众。
“错了!”
他突然变了脸,眉目都在发着气,怒目圆睁。
他的怒意很明显的就渗了出来,她开始害怕的慢慢的往后退,可台上的位置没有那么大,她也退不到哪里去。
“丽娘?我是柳生啊!我是柳生啊!”
“我是,柳,生,啊!”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唱了起来,开始围着她又转了起来。
她就这样被他包围着,顺着无比安静和诡秘的感觉,一起沁到了骨子里。
就这样转了几圈,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正眼看着她,
她画着淡红色眼影的一张脸,让他一时失了神。
他们四目相对着,她的眼睛里,能看得出他的惊喜。
只不过,转瞬即逝,他又变得焦躁起来。
他伸出了他的手,慢慢的又抚上了她的脸。
他先是触摸到了她脸上的那颗泪痣,像血一般。
最开始,她的脸上是没有这颗痣的。
“丽娘,我们永生永世,不再分开?”
他的脸上又展现出有一丝惊喜和期待的热忱。
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戏里。
只可惜,冷一不是杜丽娘,更不是他想要的人。
他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她,看了好久,冷一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不停在发抖。
她就这样颤抖着,主动的将脸去贴近他的手,他仿佛得到了一种满足感,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放松了。
他的神情舒展着,头稍稍往上扬了一点。
丝毫没注意到还有几颗豆状大的泪珠从他手下滚落。
“师父?”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他拿捏住她的脸,一张经过美饰的脸,就这样呈现在他的眼前。
可能是师父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的眼神瞬间就转为了惊恐,惶惶的意味,让他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还有伴随来的极大的恐惧感。
他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她拼命的拿住他掐着自己的手,拼命的喘着气。
“师父?是我。”
她从被扼住的喉咙里艰难的发出这两个字,急着想要唤起他的意识。
“我是你的女儿,冷一。”
是啊,她是冷一。
他的眼神慢慢转为不可置信的样子,还带着一点伤痛和哀愁。
冷一看着他画着戏谱的脸,心里所有的恐惧都集中在了脸上。
她的瞳孔放大,藏着深深的恐惧。
“对,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他的手渐渐的放松了很多,头往下处看。
他的余光瞟过了她垂于腰间的长发,突然眼里激起一团怒火,他又拽过她的头发,手里紧紧攥着,不肯放手。
冷一被他扯得很头疼,手又紧拽着她的头发,她嘴里惊奇的叫着,眼泪一直往下掉。
“她没有这么长的头发,她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他大声叫着,心里很不满。
冷一红着眼,知道他是又开始发疯了。
她眼睛转了几下,急着想对策。
她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除了满足他,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现在才十五岁,力量对比太过悬殊。而且,他教她的那些方法,她还没有练到最精进的阶段。
“师父,我疼。”她手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死死的攥着不肯松懈。
她转换了语气,像撒娇似的向他求情。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一怔,停在那儿愣了好久,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情绪很激动。
“过来。”他突然发号施令,扯着她往旁边走。
她就被这样一路拽着走了过去,整个戏台里,只有少女叫喊的声音在这里回荡。
他胡乱的拿起了一把老旧的剪刀,去剪她的头发。
刀起发落,剪刀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小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出。
地上有了一地剪下来的散发,黑乌柔顺,像戏曲里传唱的青丝。
“师父,不要。”她想要去夺那把剪刀,却又犹豫着不敢伸手。
她看着自己的头发掉在地上,头发就被剪了大半。
长长的头发,就被这样剪落在地上。
她之前被关着的那几年,他从不肯让她剪头发,他说,唱戏的人,就是要长头发,他喜欢真的,货真价实的。
可是,他一发疯,就要剪掉它们。
看见地上的头发越来越多,冷一越来越心急,这头发也是女人不可随意剪弃的,冷一挺起了身,伸出手去夺他手里的那把剪刀。
可是,夺的过程中,剪刀掉落在了地上,冷一的手侧边被划伤。
她的血滴落在地上,也弄脏了她的青色外袍。
红与青,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中。
他的神色,被血一样的红色惊醒了。
“错了,错了,怎么受伤了?”
他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又担心的问着她。
他松开了她的手,握着的那把剪刀带着她的血,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发丝。
很疼,冷一在旁紧紧的握着她的右手手腕,满手的血。
他的脸色又变得异常惊慌起来,他上前贴近她的身边,看着鲜血一点一滴的流在地上,胸口莫名的有一阵慌闷。
“师父,我真的很疼。”
她的脸渐渐的没了刚刚的血色,在极度恐惧和慌张下,她的血都能表达她的心绪。
很疼,疼到他的心里了,他不管她再说什么,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师父给你上药。”
他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冷一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顺势就躺在了他的怀里,她还在轻微的发抖着。
台上的光已经熄灭了,就剩下了刚刚唱戏的余音。
梅园惊魂,只剩生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