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七月盛夏，骄阳无情地灼烤着大地。
医院，住院楼内，护士稳健的行走在楼道之中，检查着每一间病房中的情况。
302病房。
一名青年倚靠在病床上，身上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条纹病服，下半身被毛毯盖住，原本在手中端着的书掉在了小腹位置，头部向右边倾斜支在墙上，面色有些苍白，眉头微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内，恰好在床前不远处停下，为房中的景象增添了一份柔和的滤镜。
房门外，一名新人护士透过玻璃看到房中景象，一时有些失神。
“在这傻站着做什么？”一同值班的护士见对方呆滞的停在原地，走过来轻声询问。
“他好漂亮…”新人护士喃喃自语。
一同值班的护士向房中看去，见到青年后沉默了下，最后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可惜，将新人护士拉走没有多说什么。
青年的确漂亮，即使受着疾病的摧残也透露出一股病弱的美，苍白的脸色并未夺走他的容颜，紧皱的眉头与唇上的咬痕更是让人不禁心疼，犹如一只即将坠落的蝴蝶，美丽动人又脆弱不堪。
[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随后就是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
祁司炀手指微微颤动，紧接着就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睁开的眼眸中，目光还有些朦胧失真，身体已凭借着肌肉记忆将闹钟关掉。
“又…睡过去了吗…”祁司炀轻轻捏了捏眉间，以此来缓解头痛。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三年前他还是大燕最年轻的当朝宰相，大权独揽甚至有架空皇权的趋势，但终究是棋差一着，落得党羽尽歼、凌迟示众的凄惨下场。
而他则是在凌迟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再次睁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这具身体与祁司炀同名，容貌与祁司炀原本的模样相比，相似度高达九分，但身体上的疾病比祁司炀严重的太多，以前祁司炀只是不能做太多剧烈运动，现在的这具身体已是连长时间行走都做不到了。
也正是因此，这三年中祁司炀从未出过医院半步。
凭借着脑海中突兀多出的零碎记忆与自己学会操作的手机，祁司炀粗略的了解了这个时代，但其实并没什么太多的真实感，只有偶尔疾病发作被送去急诊，才算是真正的认识到这个时代医术的先进。
这具身体的家庭结构，祁司炀其实一直都没有搞懂，三年以来，除了那位兄长，其余的亲人来看望的次数可以说两个手就能数得过来，每次呆着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但偏偏表现得有一种过分的亲近。
那粗略的演技让人祁司炀有点怀疑，对方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但根据零碎的记忆推断，这些人的确是这具身体的血亲没错。
奇奇怪怪。
祁司炀将压在小腹上的书放到床前，随后穿鞋下了床，缓慢的走到了窗户前。
窗前阳光不算刺眼，照在身上很是温暖，窗外正对着一颗桂花树，茂密的枝叶中有点点花苞似乎即将绽放。
即使窗户紧闭，祁司炀依旧感觉鼻边似乎闻到了花香。
在确定了自身情况后，祁司炀就开始试图在手机上寻找过去的痕迹。
但令他意外的是，在这个时代，史书上对大燕没有任何描述，又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历史与祁司炀的记忆相差甚远。
可以说从隋唐后历史的走向就开始不同，通过以时间和经济发展水平推断，大燕应当是与宋朝处于同一时间线的国家。
同时让祁司炀更意外的是，在大燕没有记述的情况下，他竟是在野史记载上找到了自己与几位故人的名字。
虽说是将他放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国家中，但已记载文字的真实性，某种角度上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而对他的总体评价则是——贪官奸臣，不得好死那种。
祁司炀看到这个评价，其实没什么太大感觉，抛开原因，客观来看，他做过的一些事的确不值得称赞。
他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正是因此，在大势已去后，他并没做什么垂死反抗，令人意外地顺从的接受了大太监手中的那道赐死圣旨。
“咳咳…咳咳咳…”喉咙中突然发痒，引起了一阵咳嗽。
祁司炀微弯着腰，右手掩住嘴巴，左手则是紧紧抓住窗沿，身体有些轻微颤抖。
等到好不容易将咳嗽停下了，祁司炀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短短功夫，额头上已有虚汗顺着面颊流下，眼中也出现了生理泪水。
回到床上，祁司炀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脑中再次放空。
关于这具身体原来的意识去了哪里，应该是死了吧…
祁司炀曾无意中听到值班护士说过，在祁司炀醒过来前，这具身体就已经沉睡了整整一个月，生命体征已经微弱的快要消失，直到祁司炀醒来的前三天才突然复苏，说是奇迹也差不多了。
只有祁司炀知道，这具身体从未好转过，身体的衰败已是定数，只不过是祁司炀的意识在一直强撑着身体勉强活下来。
三年时间下来，这具身体早已成了强弩之弓，即将断弦。
这段时间总会突兀陷入沉睡，就是到达极限的最好证明。
祁司炀想到这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到这里这么久，祁司炀其实早已看开，对于过去的种种，可以说是放下了，即使是再次面对那未知的死亡，也可以微笑淡然。
归根结底，已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了。
“滋——”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祁司炀缓缓睁眼，转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处，是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眉眼与祁司炀有着三分相似，气质却是天差地别，身穿一件棕色七分风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柔和气息。
祁司炀看了对方一眼，便将视线收回，指了指床铺对面的凳子，示意对方坐下。
来人看着祁司炀的一系列动作，嘴角勾起，口中发出一声轻笑，随后一边走向凳子一边开口道：
“阿炀最近感觉怎么样？”
“最近有些忙，抽不开身来看你，只能托人送一些礼物过来，抱歉。”
“那些礼物还喜欢吗？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哦。”
祁司炀默默听着对方的话，没有回复。
祁斯煜习以为常，见祁司炀情绪算是稳定，便在说完话后在凳子安静坐着，与祁司炀静静对视。
祁斯煜，祁司炀现在这具身体的兄长，也是唯一一个除了医生护士以外，祁司炀长期接触的人。
对方经常会来看望祁司炀，或者托人送给祁司炀一些小玩意，不时会跟祁司炀说一些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讲的貌似挺激动，但可惜很多用语祁司炀都不太明白，听的云里雾里。
而祁司炀最开始是受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影响，拒绝交流，在之后便以记忆中的相处方式，与对方相处，最后就是渐渐以自己的模式与对方交谈。
虽然现在他还没理解，这具身体残留的感情究竟是哪种情感。
复杂的很。
总归总，现在的流程大概就是：对方说话→说完→对视→祁司炀说话→双方交流→交流结束→对方离开。
但这次，对视的时间貌似有些久了。
久到祁斯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炀是在生我的气吗？”祁斯煜问道，语气中却没带太多疑惑。
祁司炀缓缓闭上了眼睛，依旧没有回答。
并非祁司炀不想与对方说话，而是，这具身体在祁斯煜进门后便突兀产生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让祁司炀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去维持清醒，而此时看来，好像快要维持不住了。
“阿炀？”祁司炀也发现了祁司炀的异常，唤了一声，有些担忧的缓缓走到床前，轻声询问：“阿炀哪里不舒服吗？”
祁司炀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点，便看到祁司炀担忧的表情。
但随即，疲惫感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将祁司炀淹没，失去了意识。
“阿炀！”
祁斯煜下意识将昏迷的祁司炀扶住，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摁下了一旁的呼叫器，随后不停的在祁司炀耳边呼唤他的名字。
————
祁司炀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星空，身边是数不清的精密仪器，连接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右手手背上还在注射着药剂，身体上的疲惫感丝毫没有减少，即使不知道时间祁司炀也可以断定，他这次沉睡的时间肯定不止一天两天。
要结束了，祁司炀如是想到。
“唔…阿炀…？”黑暗中突然传出来一道声音。
祁司炀刚刚苏醒，并没有注意到祁斯煜并未离开，正在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沙发上躺着，似乎也是刚醒。
“阿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祁斯煜在确定祁司炀醒过来后，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立刻来到祁司炀面前，半跪着询问祁司炀的感受。
祁司炀抿着嘴，听着对方的话，终究是没有打断。
“阿炀你真是吓死我了…”
祁斯煜试探着牵起祁司炀的左手，过程十分顺利，祁司炀并没有抵抗。
随后，祁斯煜便双手牵着对方，将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不再说话。
一片寂静，仪器运转的声音额外清晰。
“我要死了。”祁司炀淡淡开口，话语简单明了。
祁司炀能够感受得到，祁斯煜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阿炀…你说…说什么？”祁司炀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的出奇，里面包含着的是祁司炀…有点熟悉的浓烈情感？
“我说，我要死了。”祁司炀十分贴心的重复了一遍。
又在说完以后补充了一句：“这具身体，要撑不住了…”
祁司炀将抵在对方额头上的手抽回，神色平静，平静的如同只是闲谈一句天气真好。
祁斯煜沉默的看着祁司炀，久久没有说话。
当疲惫感突破了临界值，身体反而会给大脑传递出一种轻松的感觉。
轻飘飘的，感觉周围的事物都变慢了一样，整个人都额外的精神。
回光返照吗？
“你…可以再多留…”
“想答应你，但，对不起。”
祁司炀突然就对祁斯煜露出了一个笑容，淡淡的，不掺杂着多余的情绪。
祁斯煜的反应则是…流泪？
只见眼前的青年，眼眶中充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从脸颊滑落，表情中却带着一种震惊。
祁司炀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第一次对祁斯煜笑，受这具身体所残留的感情的影响，祁司炀对祁斯煜的态度并不算是友好，也就是最近一年祁司炀才对祁斯煜的态度温和一些。
现在祁斯煜的表情，祁司炀虽然有点好奇，但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弄明白了。
“我要走了…”
祁司炀能够感受的到，这具身体的轻松感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还在强烈的疲惫。
这次睡着，应该就不会醒来了吧。
嗯，可是还是好困啊…
祁斯煜，不要再叫我了…好吵啊…
好…想睡…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暗，耳边的声音也开始消失，身体重的已经无法控制住，那就放任自己睡一会儿吧。
多活三年已经满足啦，虽然和第一次死亡的感觉不太一样，但…比较一下还是这种感觉更舒服。
睡一觉吧，嗯…再醒来的时候就该喝汤了吧。
希望不要太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