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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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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启处理了尸体,一回到家,就把事情跟自己的首辅老爹说了。
杨辞听了后,也神色凝重,但立即派人去通知了睿王那边,让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去上朝。被建文帝知道挨骂事小,但千万不能让此事留下祸根。
寅时末刻,百官汇聚于午门前,等候卯时开启宫门的钟鼓声。
沈青头戴无翅黑纱帽,一袭御赐的大红蟒袍,腰束蓝玉绶带,挂绣春刀,风流俊雅,照例独自背手立在宫门前,红色的宫灯照在他白净的脸上,泛着如玉般无暇且清冷的光泽。
周围的官员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却都不约而同地离他有五六尺远。
李晋阳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虽不至于像沈青那般没一个人理,但别人跟他寒暄他也不怎么爱搭理,就也孤独一人了,只是眼神时不时会落到沈青身上。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溜须拍马的喊声,原来是杨氏父子乘着轿子来了。
杨启先下了轿,又跑到前头的轿子,把杨辞扶下了轿子。
“阁老,今儿怎得迟了这么久?”礼部尚书蔡时中拱手笑着问道。
“昨日受了风寒,感觉有些头疼,喝了热汤才感觉好些,这才来晚了。”杨辞也拱手,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和善,却带着百官之首的风范。
“原来如此,这二月的天就在这样忽冷忽热的,阁老还是要保重身体啊!”蔡时中说。
“是啊,阁老乃国家栋梁,中流砥柱,可千万要善自珍重啊!”另一个官员也附和道。
“嗳,老夫一人算得了什么,天下大事,还端赖大家同舟共济,同舟共济!”杨辞笑着说。
几人围着寒暄几句,杨辞主动说道:“老夫想起一事,昨日我家启儿出去游玩时遇上了点儿麻烦事,恰好是沈大人帮忙解的围。”
“哦?那伙人竟然敢找小杨大人的麻烦?”蔡时中说。
杨启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是在弄琴巷那边留宿,结果半夜兵马司的人突然闯进来,说我窝藏罪犯,我当时相好的还光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呢,他们非要搜查,你们说我冤不冤?”
“原来是这事,不过留宿妓院而已,这样的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闹到皇上面上,多少还是有些难看的,南城兵马司的人为何这般胆大?竟敢如此刁难?”另一个官员问。
“可能是那司吏不认得我吧,总之,当时多亏了锦衣卫的人路过才给我接了围。”杨启说。“爹,沈大人一个人站在那儿,我过去当面去向他道个谢吧!”
杨辞道:“当爹的也在场,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你扶我过去吧!”
“是。”杨启说。
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地,往沈青走去。
“沈大人。”杨辞喊道。
沈青垂眸转身,纤长眼睫下的目光冷淡疏离,“杨阁老。”
杨辞拱手道:“昨日多谢大人为小儿解围。”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本官向来见不得恃势凌人之事。”沈青说,三人都心知肚明,昨夜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却都没有点明。
一旁的姜文昌听见这句,发出一声嗤笑,他沈青做的恃势凌人的事还少了?还说别人。
沈青还没说什么,杨辞已经冷冷横了姜文昌一眼,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青微微颔首,三人往人少的地方移了几步。
“沈大人,昨夜睿王也跟着一起去了,怕是东宫会借机发难。”杨辞低声说。
“我知道。”沈青说。“但是他们当时没有撞见睿王,最多是弹劾小杨大人几句,到时候小杨大人态度恭谦一些,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老夫也是这样想的,可这样实在是太过受气了。如今东宫已废,竟然还能搞这些手段。”杨辞说。
沈青声音清冷悦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宫已废,偃王不是回来了吗?”
“你是说昨夜是偃王的人动的手?”杨启问。
杨辞却摸摸胡子,深沉地点了下头,“老夫明白了。”
“你记住,你只需言及最近频频失窃,是因京城近日外来人口增多事宜。”沈青看着他。
李晋阳明面上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随从,但暗地里却跟来了许多的暗卫,这些暗卫进京后都以寻常百姓的身份,生活在京城的各个角落。
杨辞与他目光一碰,立即拱手躬腰,“多谢沈大人指点!”
沈青背手,立在那儿,受得面不改色。
众官虽然各自寒暄,但也有偷偷注意他们的,瞧见这一幕,心中也是唏嘘不已,这杨辞已经位居内阁宰辅,如此权高位重,且年过花甲了,居然还向一个锦衣卫的后生鞠躬。
这些人有不少人是知道沈青还是杨辞献给建文帝的。不由得都有种终日养狗,却反被狗爬到头上的感觉。
沈青看着杨辞低下的头颅,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中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假象,在杨家父子心中,他永远是当初那个被他们从诏狱中提出来的荏弱少年,一个永远上不得台面的鸾宠而已。
他感觉如芒刺背,他不用回头,他知道那目光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李晋阳。与奸污为伍,与蛇鼠一窝,这大概就是李晋阳如今会想的吧。
午门之上,卯时的钟鼓响起,睿王也姗姗来迟,跟着众官自序列队,自东西二掖门,分别进入皇宫。
朝堂上,果然有御史弹劾杨启夜宿妓院的事,建文帝只是批评了杨启几句,不轻不重地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了事。
杨家家大业大,杨启又不靠俸禄吃饭,所以罚了对他来说跟没罚没什么两样。
跟着,杨辞站了出来,说京中今日频频失窃,是否因近日许多的外地人来京导致。
这话一出,便有人偷偷望向李晋阳。
姜文昌立即出列,郎朗道:“皇上,今年是三年一度的举年,春闱将近,各地才子雅客齐聚京城,把失窃的罪名盲目归于这些所谓的外地人身上,是否太过武断?若是传出去,又该多令人寒心?”
建文帝点头,“确实。”
杨辞马上道:“姜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就是兵马司的失职咯?”
兵部的巡城御史管褚立刻反驳,“皇上,兵马司事务繁杂,也不单管夜间稽盗这一项活儿啊,还有巡捕营和……”锦衣卫呢,锦衣卫职权那么大,也管夜间稽查的活儿啊。
他说着,偷瞄了一眼身旁如冷面阎王的沈青,消声了。“呢。”
“好了好了,遇到事情就知道推诿!朕养着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建文帝不耐烦道。“马上春闱了,严查恐怕会扰乱人心,那兵马司就尽职一点,夜间多派些人巡逻!”
杨辞与姜文昌暗戳戳吵了几个来回,结果无事发生,管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吃了个哑巴亏,只能闷闷道:“是,皇上。”
“还有事没?没事散了吧。”建文帝说着起身。
百官见他起身,哪儿还敢再说,忙跪下山呼,恭送他离开。
睿王惨白着一张脸,还挂了两黑眼圈,往日跟他巴结寒暄的官员蛮多,但今日他来得晚,又一直缩着脑袋,不似以往趾高气昂,倒是没引起什么注意。
下了朝,见沈青一人坠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便也悄悄摸摸地放满了脚步,直至二人齐步而行。
“殿下这是怎么了?气色如此不佳?昨夜没睡好么?”沈青故意问道。
睿王哪会特意告诉他昨夜自己也在楼上呢,于是也装作什么事没发生,道:“是没睡好,可能是白日里酽茶喝多了。”
“那以后就少喝点,弄点安神的。”沈青说。
“好,听你的。”睿王看着他白皙俊雅的侧脸,傻笑着说。“哎,我差人给你送的人参和灵芝,你可一定要记得吃啊,你太瘦了,得多补补!”
“好,多谢王爷。”沈青笑着说。
金子一般的朝阳落在了他微笑的眼睛里,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睿王不禁有些看呆了。他是怎么鬼迷心窍,会认为能找到沈青的代替品?代替品又怎及他光芒的万分之一。
沈青轻笑一声,走了,睿王站在原地,直至被身后的官员撞了一下,才回神。
李晋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蛰伏的目光始终追随沈青的背影,这一幕,自然也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