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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海尸瘆楼琼宇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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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
“沉局,看。”
两双眼睛齐齐望向顶画。
“这是一幅描绘城主游行上朝等受万民爱戴朝拜的图。”沉吟说,“乍一看没毛病,场景包括物品摆设等画面基本都能对应上,但有个地方值得注意,游行步辇的样式。”
“正是。”神觅一笑,就知道沉吟能懂自己所指,“画上步辇的样式和现实城主的步辇看似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回想便能发现,虽有帘布遮挡,但椅背后面这一块是不是过厚了?这种鸡肋的设计没必要也不合理,像画上这样厚度才是正常。”
“城主的步辇设计不可能出现这么不专业的情况,除非是城主自己要求。”沉吟眼眸下压,目光聚焦在画中步辇上,“若是单纯的实心那便毫无意义,所以大概率是空心,弄这么大的一块空间,恐怕是为了放、不对,应该是藏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藏在步辇上带出去游行?若是单考虑这个问题难以找到支撑点,但——”神觅点了点沉吟手里的刺绣品,“结合这个就能串联更多的点,绣品普通刺绣的人就不普通,这人对城主必定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才让处处要求精致奢华的城主将这些普通刺绣品放在枕边,而步辇座椅多出的厚度,恰好能再坐下一个身材瘦弱的成年人,以上种种不可能是巧合,因此——”
“城主身边有个被藏起来、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之人’。”沉吟目光锐利起来。
“走,求证。”话毕神觅就朝寝殿大门走,他知道不用多解释沉吟也能知道自己说的是去步辇求证,沉吟果然紧跟身后,且还利落将那盒刺绣品装好带上。
爽。抛开其它不说,有这么个搭档身心舒畅,自进入象墟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当然,如果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嫌疑人就更好了。
曾经的确如此。信任超越百分百的黄金搭档,只要他两联手的案件,必是合作无间事半功倍。
那短暂几年的时光,总在他的记忆熠熠生辉。
游行步辇就在主殿门旁的停放处,远倒是不远,对他来说难题就是又要经过大殿。
目前过的所有象,心魔幻境始终是他最怕也最难抵抗的关。
“没事,我带你走。”
沉吟仿若能看穿他心思似的声音出得非常及时。心头发颤,好在出口的话还能稳住:
“那便多谢沉局了。”
沉吟抬手来覆盖他眸,他正立于主位下,随着沉吟手掌靠近,视野下意识聚焦在被指缝框住的、高高在上的“王座”。
“等一下。”他摁住沉吟手腕,“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然我们目前还不确定城主为什么游行时要藏人,但联想一下,游行是为了感受万民敬仰爱戴,上朝则是享受众人俯首称臣,本质相似,既然秘密带出去游行,会不会也秘密带着上朝?”
沉吟唇角一勾:“有意思的联想,不如先求证近在咫尺的信息。”
两人刷刷就上了高台开始摸索,现在他们已默契得不需要更多言语交流,投入工作后也仅凭几个手势就心领神会。
默契好得宛如心有灵犀的多年老搭档。
刚接收到神觅一个手势示意立马秒懂的沉吟、被脑子突然蹦出的这个想法弄得滞顿了下。
为什么……又是那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自己做警探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神觅这样契合的搭档,特意培养的几个也只能达到及格水平,为何与一个才相处几天的人能配合得如此自然?
“有发现。”
思绪被打断,沉吟从主座旁爬起看向单膝跪在主座正敲墙壁的神觅。
咚咚——神觅又敲了两下紧贴椅背后方的墙面:“空心的。”
沉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就顺着这中心空心处分别往两旁敲去。
“一整面都是空心的。”敲完沉吟得出结论。
神觅轻点头:“找机关。”
“有了。”五分钟后沉吟便摸到位于主座下方不起眼的机关扳手,他用力一拉。
哗啦——
主位和背后紧贴的墙壁同时从中轴线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空间。待机关停止,两人小心翼翼往里走,借外面的光查看内部——
只有一张和外面一模一样的主座,且他们做了测试,用作隔离内外的薄木板相当不隔音,即使外表看起来关得严丝合缝,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垂帘听政?”秦森听得满脸疑惑。
“若只是垂帘听政,为何要将主座做成和外面一模一样?”沉吟反驳,“弄张单人椅不就可以了?”
“这是我们在步辇座位下边角找到的。”神觅从内袋掏出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这块的技艺比那些成品还差,应该是练习品,虽然技艺不精,但它佐证了我们猜测,刺绣者就是被藏起来、悄悄带着游行上朝的‘秘密之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会不会是城主的秘密情人?”韩乔道出猜测。
“那就更说不通了。”神觅否定,“这一象没有更大的地图,涉及不到国家之类,因此这位城主就是本象最位高权重之人,这样的人有个情人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况且他未取正妻,也不需要维系深情专一的人设。”
秦森听得直点头:“对哦,而且如果是情人带他游行看热闹还能说得通,为什么还要带他上朝?谁谈恋爱还带对象上班的?”
众人一致同意,秦森难得被认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那再回到一开始说的垂帘听政。”方宁抱胸踱步,“沉局说不止,那是不是可以推测有这样的性质?主位一样说不定是癖好?因为无法坐在人前但又想享受在人前的待遇、假装自己就是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人?”
“参考历史上垂帘听政那位,性格强势果断狠辣,你们能想象那位窝在狭小暗间、笨拙地一针一线练习绣花么?”沉吟将那些刺绣品摊在掌心展示,“从目前所得信息中我给他做的心理侧写来看,这位‘秘密之人’不仅不强势,反而应该性格温和,但不擅长社交,可能在某些方面对他人有生活乃至心理上的高度依赖,我说的不止,是指或许垂帘听政的性质相同,但听政之人的性格及原因和历史上那位有着天壤之别。”
“狭小暗间……”神觅嘟囔重复,而后眼帘一掀,“有问题,但凡是这‘秘密之人’单独待着的地方有一个共性,都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根据心理侧写,这样在某方面高度依赖别人的人,自己单独待在昏暗空间通常会感到害怕,但为什么他没有?要么不知道自己所在环境,要么这环境对他没有影响,什么情况会产生这样的情形?结合推导,这‘秘密之人’——”他顿了顿,“是位盲人。”
众人面面相觑,秦森更不明所以:“这城主干嘛藏一个盲人?”
“不止如此。”神觅道,“步辇和主位后的暗间座位都落了灰,说明有段时间没人坐了,这位被藏起来的盲人还目前还不知所踪。”
沉吟接得自然:“所以接下来的任务便是获取更多关于这位‘秘密之人’的信息,他被藏在宫殿里,但宫殿里的人必定受了城主指令不会透露相关信息,有时候重要的线索反而来源于大众,我们便以宫殿外围为起点向远处延伸,一一探问城民,目标人物特征——宫殿里的盲人,性格温和,但不擅长社交,或许向他人请教过刺绣的问题。”
“就按沉局所说。”神觅肯定点头,“我们已经触发发现‘秘密之人’这个条件,问对了人应该能得到信息。”
众人应了声后便往门外去,只有秦森朝客房方向走。
“你干什么去?”方宁问。
“我……那什么……”他不好意思挠挠头,“齐修很久没参与任务了,把他拉出去晃一下应该也算参与了,万一被象墟判定时限内没参与任务就不好了。”
方宁哼笑:“你倒是乐于助人。”
凌晨四点,众人再次于客栈聚头时,带来好消息的人居然是秦森,他从外面带回来一对爷孙,爷爷约莫七十出头,孙女看着十三四岁,两人四肢似鳄鱼,五官不仅大还突出得诡异。
“就是他们,说见过我描述的人。”秦森白着脸将人往前推了推。
“做得不错。”沉吟在入象后第一次夸了他。
他害羞摆摆手:“沉局过奖,其实我就是运气比较好,呃、就是属于什么打牌技巧都不会,但牌面巨好那种。”
沉吟:“……”
沉吟:“我猜跟你打牌的人已经被气死好几个了。”
秦森一脸无辜:“没有啊,他们打半局就就把我踢出去了。”
沉吟皮笑肉不笑:“应该的。”
神觅拉开两张椅子,眉眼弯弯语气和善:“老人家带孙女过来坐,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些小问题。”
“好,多谢多谢。”老人家还挺客气,带着孙女坐了下来。
“你见过一位来自宫殿里、性格温和但不怎么擅长社交的盲人对么?”
“是啊。”老人连连点头,“我是专种青菜的农民,我种的青菜新鲜肥美,青翠欲滴,大约十年前被宫里的大厨看中,让我做宫殿青菜的专供,但我这种人地位低,不被允许直接踏入厨房,就每次把菜送到厨房后门,宫里自会有人出来拿,十几年前我孙女出生,不久母亲生病去世,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想带个拖油瓶就跑了,我没办法,只能带着小孙女一起送菜,我不想孙女跟我一样只能一辈子种菜,想让她上学读书,但太穷上私塾之类的根本就是奢望,只能讨要些二手书让她自己看。”
“谢谢。”他接过神觅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应该是我孙女七岁那年吧,我带着她去送菜,出来拿的是一位公子,待人温和眉清目秀的,但就是眼睛看不见,我看得出来他不是能言善辩的那种人,但那天他说自己待得太闷想出来透透气也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他在得知我的经历后竟然主动说愿意无偿教我孙女读书认字,书本都由他来提供,于是我们约定好每次我来送菜的时候,他就给我孙女上课,我孙女跟着他已经读了很多书了,他虽然是盲人,但因为基础好,加之失明后刻苦练习,依旧能写得一手好字。”
孙女咧着大嘴开心笑起来:“我最喜欢跟着柳叔叔读书了。”
“柳叔叔?柳树的柳?”沉吟问。
“嗯嗯!”
神觅紧跟着发问:“全名是什么?”
老人和孙女齐齐摇头:“不知。”
沉吟双手交叠在桌上,无意识摆出问询姿态:“你们知不知道,他和城主是什么关系?”
“哦,知道的,柳先生偶尔会和我们说说他的一些往事。”老人回道,“他说,城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大约二十年前,他路过一座破败的小村庄时遭遇打劫,是那时候还是村官的城主救了他。”
沉吟和神觅默契对视——又是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