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海尸瘆楼琼宇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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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明是先天还是后天？”神觅问。
老人：“后天，听柳先生说是十几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一个月没及时得到救治导致的，他很聪明好学，失明前就已饱读诗书，失明后也想尽各种办法继续读书，从未放弃。”
沉吟：“二十年前他被城主救时多大？”
老人思考了一会：“这么算的话，也就二十有个一二吧。”
神觅：“他跟你说过他在宫里是什么身份么？”
老人：“这倒是没提过，但应该跟城主关系甚好，因为柳先生说起城主是直呼司徒公子。”
沉吟：“所以你们没有听过他称呼司徒枢为城主？”
“好像是没有。”老人说，旋即问孙女：“你呢？”
孙女也摇了头。
神觅：“他有提过刺绣相关的事情么？”
“有的有的。”老人连连点头，“应该是三年前吧，他让我带刺绣工具和刺绣技巧类的书籍给他，自那之后，他手上多了很多刺伤和老茧。”
沉吟：“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再见到他了？”
老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们很久没见过柳先生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半年前的事了。”
神觅：“知道去哪儿了么？”
老人哀叹：“不知，可能是城主不让他出来了。”
神觅和沉吟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话，其他人还没消化掉上一句话他们其中一人就问出下一句，而且非常默契地一人一句，众人头齐齐跟着来回看。
沉吟：“此话怎讲？”
老人语气带着可惜：“柳先生说过，城主不喜欢他与外面的人接触，平时也不让他到处走动，之后多次说想学着给城主做些甜品才有机会到厨房，但每次到厨房城主都会让其他人避开，他都是独自忙活，遇到我们那天是实在待得有些闷了，到处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个后门，才出来透透气，城主一直不知道有这个后门的存在，不晓得是不是后来被发现了，就不再让柳先生独自到厨房了。”
“不让和外界接触？”方宁抓到重点，“感觉有点像软禁？那这个柳应该很讨厌城主？那些绣品会不会是在被迫的情况下做的？毕竟盲人做绣品听着就是在为难人。”
神觅去向店家要了纸笔过来：“还请您具体描述下柳先生的长相，我试着画一下。”
大约半小时，一副人物画像呈现出来。老人指着连连肯定：“对对，这就是柳先生，柳先生就长这样，画得太传神了！”
“多谢。”神觅礼貌颔首，“我给你们点了些特色茶点，您就带着孙女在此慢慢享用，吃不完让伙计给您打包就行。”而后示意其他人：“我们去忙吧，别打扰人家用……午夜茶。”
齐修之前被秦森强行拎着出去问了几户人家，确认他参与任务后又被送回去了，所以除了他以外的人全都聚集在客栈门口。
“现在去官府找二十年前的入城记录。”神觅带头加快脚步走在最前，“抓紧时间。”
沉吟迅速跟了上去在他耳边低问：“学过刑侦画像？”
“小时候上过绘画兴趣班。”神觅说得不痛不痒。
“虽然本质都是画画，但刑侦画像跟艺术绘画因为侧重点不同使用的笔法以及呈现效果都迥然不同，你儿时的绘画课涉及面挺广？”沉吟满脸写着不信，“不要总拿我当傻子糊弄，神老板。”
“你专业你坦荡你毫无隐瞒你怎么不画？”神觅理直气壮。
沉吟：“……”
“那什么……”他难得有些支吾，“鄙人样样皆长，只是除了画符以外对其他跟‘画’相关的东西都不大——”他清了清嗓子，“不大喜好。”
他想说的本来应该是不大擅长。神觅暗笑，仿佛是天生排斥，刑侦画像是他最讨厌的课程没有之一，对绘画这种东西生来顿感力强，写生练习画得还不如小学生涂鸦。
但……
酸楚又在神觅心头翻涌。在自己大学毕竟前夕，某次和他在天台聊天，随口说了一句“我们一辈子都在画别人，什么时候也能有人为我们画一副写真”这样的话。
一个月后毕业典礼结束后的晚上，竟真的收到他包装精美、亲手画的画像，参考照片是他不知什么时候的偷拍——穿着警服的自己正单膝跪地在案发现场取证，侧旁水洼倒影他神情专注的脸庞和板正肩章，微雨淅沥的阴天也尽显意气风发。
“师兄别嫌弃，还算能看。”他少有的一副羞赧样，“谢谢师兄在校期间教了我很多，就算你工作了我也会继续烦你的，我们的见面不会因为师兄工作就减少，嫌我烦也没用。”
后来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白天上课晚上练习，在一个月几乎没睡的情况下才为自己画出了那幅“还算能看”的画像。
神觅眼睫一闪忽而问侧旁的人：“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费尽力气做自己特别不擅长的事是因为什么？”
“感谢？喜欢？”沉吟脱口而出，“亦或两者都占，你是不是也觉得柳先生为司徒枢做刺绣并非被迫反而是完全出于自愿？”
“对，城主不缺物质，如果想表达感谢手工制品是最能代表诚意的。”神觅和沉吟不自觉加快脚步，后面人已经被甩得老远，“那么问题是有什么事需要这样感恩？只是因为当初司徒枢救过他？可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司徒枢又为什么对他管得很严甚至不准他和外界多接触？”
沉吟也有同样疑惑：“而且还很矛盾的一点是，一般被环境管理严格的人应该非常讨厌这样对待他的人，但根据柳先生的心理侧写他不仅不反感不想逃离反而有高度依赖。”
两人忽而陷入一阵沉默。
“我有一个想法。”神觅声音缓缓，却清晰有力，“柳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软禁状态。”
沉吟醍醐灌顶：“他感受到的和实际情况完全不一样，或许，司徒枢特意为他制造了一个‘楚门的世界’。”
没多会，他两率先达到官府，说明来意安排好了一切，后面到达的几人直接被带到档案室一起寻找符合柳先生条件者的入城记录。
“找到了！”秦森第一个举手喊道。
“你小子运气是真可以。”沉吟快步走过去拿过档案，“柳文舟，入城时二十一，家住襄城丹刻县东阳里角门村百年柳树西边第十一户。”
神觅摊开早准备好的地图：“襄城在这，得去一趟。”
“五百里？”韩乔惊道，“这么远？别说来回，我们时间都不够单程去一趟吧？”
方宁解释：“在象墟里这些都只是代指象征，告诉你他家很远，实际去的话一般不会真的有这么远。”
“出发。”神觅抓着地图就抬脚，沉吟拿着档案和他一齐出了门。
正如方宁所说，他们走了约半个小时，穿过一片浓雾就到达目的地角门村。按照档案上所写也很快找到柳文舟家，然而众人一脸忧色。
“破败成这样，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沉吟扒着布满蜘蛛网的窗户朝里张望。
神觅向周边巡视了一圈指着最近一户亮着灯的人家：“先确定这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家。”
于是一众人又匆匆跑到邻居家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位老奶奶来开门。
“奶奶，打扰。”神觅拿出画像同时指着前方那座破败小房子，“请问整个人原来是住在那个屋的么？”
老奶奶点头：“是啊，是他，是我们村最出息的读书人。”
“什么最出息的读书人，是最大的骗子还差不多。”一道讥讽声从老奶奶身后传来，随即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从门内冒出头，“你们是谁？找这骗子干嘛？”
老奶奶做着无用的阻拦：“莫说喽莫说喽。”
“谁啊？怎么吵吵嚷嚷的？”又一名五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并将门开得更大。
“爹，他们找柳骗子。”年轻男子愤愤不平，而后指着中年男人一脸骄傲，“这是我爹，是我们县最好的教书先生，也正是当年揭穿柳骗子真实面目的人。”
男人走过来看了看画像，兀自哀叹了口气：“你们找他啊，有什么事么？”
沉吟摸出根之前从市场顺手买的烟斗为其点上：“先生贵姓？”
“免贵姓赵，单字一个‘栋’。”
“还劳烦赵先生细说说有关他的当年之事。”
“文舟这孩子啊，真的太可惜了，可能也是太想出人头地吧。”赵栋抽了口烟斗，吐出白雾，开口时语气带着浓重惋惜之情，“他父亲去世得早，就跟着母亲相依为命，这孩子天生聪慧，过目不忘饱读诗书，在十五岁生那场导致他失明的大病前，被誉为我们整个襄城的‘天才孩童’，大家都说他将来能做大官呢，结果被一场大病全毁了，各种考试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但他不认命，在二十一岁那年决定出去闯荡一番，但因为失明没人看好他。”
“他母亲不识字，每次他寄信回来都是让我帮着读，村里人家喜欢热闹嘛，每次我读信时大家都会围过来一起听，有一次他寄来的信件中说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出重大成就当上了金玉都的一城之主，他母亲当即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直呼‘我儿子当城主啦我儿子当城主啦！’”
“是什么成就？”沉吟问。
“信里没说。”赵栋又抽口烟，惋惜变成痛惜：“但村里总有爱嚼舌根的人嘛，就起哄说文舟是骗人的，一个瞎子怎么可能当上城主？而且才出去了一年，正常人都不可能高升得这么快，正好有消息灵通的人称金玉都在半月后举办城主游行，到时候去一看究竟便知，他母亲身体不好，无法舟车劳顿，于是村里就指派了我和几个年轻人同去，我们到达的第二天晚就是城主游行，我们特意早早等在街边占据了第一排就为了瞧仔细，结果——”
他垂头直摇：“坐在步辇上的城主根本不是他，是一名叫司徒枢的、比他年纪大了至少十几岁的人，之后我们回来将这件事如实告诉文舟母亲，没成想他母亲受刺激过大，当场发病去世了。”
“骗子！害死自己母亲的大骗子！”年轻男子愤怒更甚。
神觅又问赵栋：“那时候城主露面了？没有戴任何头套？”
“没有啊。”赵栋有些疑惑：“什么头套？”
“没什么。”神觅温和笑笑，“先生可知他之后去向？”
“那便不知了，之前他母亲是请我写回信寄出的，人去世后我写了封信告知文舟，但再未收到回信。”赵栋的烟抽得惆怅，“自此便也断了往来。”
“多谢了。”沉吟朝他们拱手作揖。
回到柳文舟的破败小屋前，神觅直接去捣鼓门锁，轻易就被弄开，他推了门，紧跟着用衣袖抵挡扑面而来的灰尘。
沉吟已打然火折子，将神觅往后一拉自己抢先进了小屋，其他人随后跟了进去。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贫如洗了。”方宁望着一眼看到头只有少数可怜家具的屋内感叹。
因为房子小东西少，找了一圈根本没花多少时间，除了似乎被母亲珍藏起来的子一箱机械玩具，看上去可能有用的东西也只有被整整齐齐当宝贝一样压在衣柜最底下一沓书信。
神觅将玩具和书信放在方宁临时清理过的桌面，一手捞起一个铁制玩具一手拿起最上面一封拆开，沉吟凑在旁边，其他人也围过来看。
“就是正常的家书，没什么特别的啊。”秦森眨着眼左看右看。
但神觅和沉吟的脸色变了，他们不动声色默然对视——
这些玩具和书信证实了他两还未曾宣之于口的惊天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海尸瘆楼琼宇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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