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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蛇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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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不对吧!?”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江予舟,他还记着来时的景色,按说从凌峰岛出发不到十分钟就该能看见原先那片水上红杉林。
可眼下二十分钟都过去了,就连树叶也不曾见到——何况回程还是顺风。
江予舟没刻意压着声音,前后几个老师听见也当即反应过来伸出窗外察看,这一番击鼓传花,船舱内瞬间炸开了锅。
“好像是不对啊!?”
“欸船家是不是走错路了!?”
“丁师傅你没跟船家说清楚吗!?”
“唉丁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呀!”
……
众人坐不住地七嘴八舌,那船夫却充耳不闻,背着他们继续向前摇桨。
显然,船夫和丁师傅都是一根桨上的蚂蚱。
“别慌。”
吉叔也站起来挡在两人之前,他回身按在殷言新的肩胛,低声安抚两个孩子。
“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闻言江予舟也点点头,
“大概率还是为了钱,我们先保证自身安全,回去再.. 不急。”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特地吞掉几个字,但殷言新和吉叔瞬间就明白了。
回去再算账——算总账。
“唉呀,前面就到了,”
丁师傅像竹竿似的倚在舱边,闻言挠挠耳朵,又用两根指轻巧地弹了一下,
“我都说了时间还早,这岛又不要门票,上去看看又不会少你们半根汗毛?”
“哼,谁信!?”
“对!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别跟他废话,报警就是了!”
……
可惜腹背受敌的争辩毫无意义,不知不觉船已经靠岸,船身撞上码头停泊的轮胎,震得船内的游客不由踉跄两步。
殷言新的手抵在窗沿,他被吉叔和江予舟夹在中间,眼下老师们越来越慌,与嬉皮笑脸的丁师傅形成两个时空的默画。
随即他见老师们变了惊恐的神色,自己也掏出手机一看——
果然没有信号。
紧接着船身又遭一击,反驳的声音仿佛也就此被腰斩。
“信不信的,诸位上了岛不就清楚了?”
丁师傅抱臂于胸前,他对这种场面十分满意,于是更加耐心地,再次恭请他的顾客上岛,就像在逗弄即将到嘴边的肥肉:
“请吧——”
几个胆大的老师走在前面,踏上码头,潮汐卷着愈渐作呕的腥臭,不断敲打着脚下的木板。众人极目向树丛深处——
一时看不出这是座什么岛。
江予舟和殷言新最后才下的船,经过甲板船夫的身边时,江予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那船夫露出的胳膊黝黑而健壮,肌肉脉络如流线般根根分明地潜藏在粗糙的表皮下层。
“我们可都上来了,”
他收回视线,撞上同样敏锐的殷言新,两个人默契地往前走,突然江予舟开口问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这是座什么岛了吧?”
施压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丁师傅回头看了一眼,见江予舟也不过是个毛头小伙,于是他继续他的路,头也不再回:
“蛇语岛——”
“啊!?我最怕蛇了!”
“啊啊啊啊老公我不敢进去啊!”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要被只疯狗使唤!?”
……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个老师刚惊声尖叫,随即小路两边的草丛里隐约就传出若有似无的簌簌声。
像极了鳞片贴地滑行的声音。
有几个人没命地往回跑,不想那船夫竟然已经收了锚,此刻正悠悠往湖心去。
深灰色的湖水一下一下冲击着岸边,带上几条不明的线状物体。
这下当真是进退两难了。
“别叫了别叫了,一会儿蛇真来了就是跳海也没用了!”
一个中年人看不下去,想大声喝止又怕惊动了草丛里的东西,急得额角青筋也爆了出来,
“咱们自己先别慌!”
老师们互相冷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途中大家互相搀扶着一路往前硬闯,似乎也没有真的撞上蛇,也许是刚刚神经太过紧绷才草木皆兵。
所以有时候想象力也不能太丰富,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有心人利用。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湖水击打岸边的声音,连同那股子不明的腥臭味一同褪去,茂密的丛林尽头,似乎有片空地。
光从顶部倾泻而下,在原本的想象中应该也是处美景。
“你们也被骗来这儿了——这是什么!?”
忽然有个眼尖的老师看见不远处的同事,刚才去别的岛观光的人现在好像都聚集在了那儿。
果然,来的人不止他们这一波。
可等他凑近猝不及防看见那片空地中间的主角时,才登时头皮发麻。
刚入岛的时候,游客还只能看到茂密的树林,这些树跟其他岛上的别无二致,都是当地的特有树种。可越往深处才发现,原来那些树是围着中间的几片池子。
隐秘得不可见人。
殷言新心里一紧,脚下像没了发条的齿轮,走得格外僵硬。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蛇——
想来它们都聚集在那里面了。
视线一转,殷言新发现林家父子也在人群之中,那林际与股间战战,好像随时都要尿了裤子。
可即便提前有了准备,等真的走近,殷言新还是被池子里的活物给恶心到了。
“这也太——”
江予舟甚至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剩下胃酸在肚子里剧烈地翻滚。
那十余个尺寸各异的池子中,数不清有多少种类的蛇交缠在一起,其中有些甚至还在缓缓地蠕动。
蜕了的蛇皮,吃剩废弃的内脏污血随鳞片的圈动而被重新赋予邪恶的生机。
这比任何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都能挑起人心底最深的厌恶。
可最令人诧异的是这些圈禁所用的池子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池,那只是用青砖石砌筑起来的破旧牢笼。
甚至它连牢笼都算不上,那砖石只是敷衍地贴了两层,不过才到人的脚踝——也就是说,人其实可以直接进去,蛇也能肆无忌惮地出门溜达。
有几个老师当场就吓哭了,呜呜咽咽又不敢惊动池子里的东西,此起彼伏的哭丧如幽灵般,伙同那些蛇一道折磨人心。
“大家别害怕也别着急嘛,咱们参观完了就能走,”
燥郁愈演愈烈,丁师傅与蛇池边的管理员相视一笑,接着才道:
“不过这蛇虽然在夏眠,为了不惊扰到它们,还是要先买些食物——”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心知肚明,即便人类不在蛇的食谱上,难保它们不会突然醒过来咬他们一口。
何况那刽子手就拿着刀斧在边上虎视眈眈。
“爸爸我害怕!”
林老师顺着林际与的方向,看见砖条边的一条蛇似乎有苏醒的迹象,见状他赶紧带着儿子超吉叔的方向来。
途中还不时盯着丁师傅和管理员。
他们被分成了四组,每组都配了个导游,现在不约而同被带到这个地方,看起来这个丁师傅就是碧水湖的地头蛇。
“难不成他们真敢放毒蛇把我们都咬死不成!?”
清冷的声音冒出了尖,丁师傅成竹在胸的笑意忽然僵了一瞬。
殷言新离池边大概才四五步,他站着的这片地蛇不算多,此刻他怕极了反而叫不出声,紧绷着看了一会儿才攥起拳头,下意识脱口而出,
“四十口人,全国近十年都没有这种重大事故吧?”
他是夸大其词,但其实只要有一个人真的受伤严重被群蛇攻击——
难道丁师傅和管理员还真能逍遥法外?
这意思其实不难明白,其中几个人反应过来也有所松动——没有谁会甘愿被丁师傅如此欺辱。
林老师护着儿子,林际与的脑袋嵌在他爸的臂弯,忽然觉得脖子卡得紧了些。
“爸,爸?”
林际与小声喊了两遍,最后索性戳他爸的腰间,林老师才反应过来,然后就见儿子指着自己的小臂,他恍然大悟,赶紧松开些。
人群寂静,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单身的是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这里更多都是带家里老小出门游玩的,换句话说——
那真是一家人整整齐齐。
因此这头谁出,要怎么出,他们面面相觑又都退缩了。最后见提主意的竟还是个小孩,于是他们反过来埋怨起殷言新。
“谁,谁愿意真被咬啊,你这话说得——”
“对啊,你自己豁得出去,可别拖累了大家!”
“这孩子谁家的呀,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
离池子最远的角落,有个眼角带泪痣的男人凑近耳语,两三秒后,附近的几个老师忽然又把视线转向吉叔。
“你退出来些,”
江予舟知道众口难调,众怒难消,于是拉了拉殷言新,这一下却没拉动人。
“……”
看这样子殷言新就知道,他们今天这顿宰挨得是明明白白。
他彻底闭起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补救。
吉叔心里赞同殷言新的说法,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倒没什么异色。
但现在扯什么都是无用功,正如他们所见,没有人有胆量挑战对方的底线,于是他开口跟丁师傅商量:
“饲料多少钱,我出钱买吧?”
“这位老板爽快,一包只要五百,”
丁师傅听了像是满意,又像并不满意,他搓搓手为难地说:
“不过只有您一个人买可不行呀!”
“难道你要我们所有人都买吗!?”
“告诉你,做人可不要太贪心,小心这些不义之财会把你的腰包塞爆!”
……
本来吉老师家的孩子当了出头鸟,借他的光以为能免了破财,因此丁师傅这得寸进尺的话就彻底崩坏了这些人的弦,连讨价还价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闻言林老师也皱起眉头,他们父子离殷言新最近,两父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啧啧啧,你们还真能为人着想,”
两拨人看似实力悬殊,瘦干的丁师傅彻底变了脸色,像池里的毒蛇频频吐露危险的信子:
“不过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了,各位——我奉劝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和你们的家人吧!”
丁师傅这半步都不退让的模样还真镇住了不少人,再这么僵持下去,要想不出人命,这些人还真就只能先认栽。
所以连吵带骂地发泄一通,他们忽然就跟自己和解了,纷纷不能再听话般地掏出钱包。见状丁师傅抬起步子,朝殷言新和林老师的方向,合不拢嘴地收起钱来。
走到吉叔这儿的时候,丁师傅还颇为欣赏地拍了吉叔的肩膀。殷言新条件反射般嫌恶地瞪着丁师傅,没留意身后有一双手正朝自己来。
接着人群中就传出一阵惊悚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