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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回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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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一夜总算过去,吉叔撑开酸痛的眼皮,宿醉的余味持续到现在,此刻头还在隐隐作痛。
昨晚聚餐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上来,他偏头一看,殷言新正卷了毛巾来要给自己擦拭。
“言新?”
吉叔赶紧折身起来,拉着殷言新坐下,另一张的床空了,也不知江予舟去了哪里。
“你照顾了我一夜?”
前半夜被送回来的时候,吉叔断片断得干干净净,后半夜倒是稍微清醒一点了。隐约是有个人在自己床头忙前忙后,一会儿给自己擦脸擦脚,一会儿又问自己还想不想吐,想不想喝水。
“不是,”
殷言新顿了顿,却摇头,
“予舟也在照顾您,太晚我也就睡了。”
“这样啊,”
吉叔身上是一件干爽的棉质衬衣,他接过毛巾,捏了捏殷言新的手,笑着道:
“那也是辛苦你了,自己生着病还要照顾我,吃早饭了吗?”
“予舟去买了,”
殷言新倒了杯水递给吉叔,他没有追问昨晚上的缘起,顺着吉叔的话答:
“早餐厅不让外送,酒店菜单上又没有清淡的,不过他出去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这就进了门。
“姨夫你醒了?”
江予舟把东西搁在写字桌上,
“给您买了红糖馒头和筒骨粥,言新,小馄饨给你!”
“予舟吃了吗?”
餐券还放在桌子上,吉叔下了床经过的时候问起:
“不下楼吃吗?”
但他随即想起昨天的事情,又自顾圆了回去,
“那赶紧趁热吧,凉了味道不好。”
“我啃了两个包子——是啊,昨天你——”
江予舟的你字还在嘴边没剥落,殷言新就过来拉住他的胳膊,他登时浑身一紧去看殷言新,听他缓缓道:
“来吃了。”
“姨夫又不是外人,”
俄而卫生间传来放水的声音,江予舟凑过来压低声音,
“昨晚你照顾他一夜,凌晨还低血糖,这些该让他知道。”
彼时两人还没叫上餐,就忙着照顾从天而降醉酒的吉叔,然后殷言新的袖子还被弄脏,等收拾过来已经临近深夜,餐厅厨房早就下班了。
平日正餐殷言新的胃口就小,家里有点零食也就不觉得多饿。
于是中午就没吃多少的殷言新只觉得肚子空荡,碍于时间太晚也就没有开口,结果就在进洗手间的时候忽然脱力跌倒,等江予舟冲进来才发现——
这人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幸亏我兜里还有两块巧克力,”
现在回想起来江予舟还是觉得后怕,这种感觉和那天下午船上的如出一辙。
事不过三,再来一次难保不会要了他江予舟的命。
坐在椅子上的殷言新刚把勺子递到嘴边,闻言嘴唇微抿,声音没什么起伏,
“是你照顾了他一夜,我很早就睡了。”
回程殷言新睡了一整路,下了公交车才大梦初醒,天边还有微末的泛红,恰如那天踏入宜兰的黄昏后。
下了车转进巷子,熟悉而干燥的空气让人彻底清醒过来,殷言新进了院子,南屋客厅的黄灯正亮着。
吉叔路过自家门前,连行李都没放,让江予舟自己先回屋,自己径直就带着殷言新朝南屋去。
“叔,”
殷言新想到了什么,拉住吉叔的衣袖,接着吉叔转过来,听他说:
“您别告诉他们外面发生的事了。”
“这——”
吉叔面前的孩子满面愁容,不过三四天,眼看又有些消瘦,他心里不是滋味,
“叔带你出门又没照顾好你,这句道歉总不能少。”
“可——”
吉叔按下殷言新的手,拉着他进门,
“来,回家了。”
“少平——少明也在啊?”
今天的客厅里人还不少,殷言若正陪着堂弟看动画,彩色的卡通人物在25寸荧幕里蹦跶,看的殷言谨咯咯直笑。
再往里的厨房,煎炒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来,与明快的电视音乐来回拉扯,两侧的单人沙发则闲坐着两兄弟。
“吉教授来啦!”
正对门的殷少明先站起来迎人入门,
“是啊,这不是听说小新今天回来,正好我也忙完了,就带孩子过来见见哥哥姐姐。”
“言新哥哥!”
殷言谨勉强从动画里分神出来,转头就见人进门,于是他立马扔下遥控器过来,抱住殷言新哥哥长哥哥短。
“哥哥,你怎么瘦了呀?”
殷言新被堂弟这架势冲得往后踉跄几步,小行李箱的拉杆被甩开,随即整个往侧边躺倒。
吉叔就站在后面,见状眼疾手快拉住箱子,然后又听殷少明开口:
“你哥哥在外面玩儿了这么些天,那叫结实了,可不是瘦的。吉教授,小新没给您添麻烦吧?”
这话听着其实再正常不过,只是从不同的嘴里出来,多少带着点个人鲜明的指向性色彩。
“言新向来懂事,怎么会给我添麻烦?”
吉叔对上殷少明的视线,顿了顿才笑道:
“倒是我照顾不周,给孩子累病了,真是抱歉。”
“没什么大事儿吧,”
王兰芝正端着一盘清蒸鱼出来,她身上还穿着围裙,灶台的火关了,锅里的噼啪声一时还停不下来。
她听吉叔这么说,就胡乱擦干净了手,柔软的指腹抚上殷言新的脸颊,
“好像是有点瘦了。”
“犯了哮喘,”
吉叔想起进门前殷言新说的,那双眼睛实在怪可怜,继而也就转了语调,
“不过在那边的医院治疗过了,这几天最好在家好好休息,慢慢调理。”
“男孩子嘛,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有什么瘦不瘦的,”
一听是旧疾殷少平就摆摆手,他倒没觉出儿子有什么变化,
“吉老师费心了,没给您添麻烦就好,可别太客气了!”
“予舟没过来?”
小插曲就这么被一笔带过,殷少明见机又提议:
“过两天我家孩子生日,正想请予舟过来吃个饭呢?”
“生日啊——”
吉叔双手交叠在前,闻言搓了搓,那殷言新好容易逃脱堂弟的熊抱,拉着箱子就要进屋。
进门前却又朝吉叔的方向来,眉下的两点亮晶晶的。
“回去我跟予舟说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着门口,没人注意到殷言新的小动作。吉叔莫名牵起嘴角,点头应下,
“他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事。”
说完了吉叔也就回家去了,殷言新在房间里墨迹半天,收拾完了又洗了半天手,才舍得从卫生间里出来。
“进了门也不叫人,”
殷少平正准备去逮人出来,殷言新正撞枪口,他张嘴就呛:
“你小叔叔在那儿坐着呢。”
“叔叔——”
出了门,殷言新又抽了张纸巾慢悠悠擦干净指缝间的水渍,他就知道逃不过这一遭,几乎都要习以为常了。
“小新总这么不爱笑的可不行,”
殷少明双腿交叠,仍旧靠坐在沙发上忙着日理万机,等回完了不知多重要的短信之后,他才对上侄子的视线,
“不阳光,看着冷冰冰的不亲近。”
“你叔叔说的可要往脑子里记,”
也许是在外奉承人惯了,关起家门来,殷少平还是脱不开这副殷勤的模样,顺着弟弟的话规训儿子:
“别成天吊儿郎当的!”
“吃饭了吃饭了!”
殷少平正来劲儿,王兰芝和身后的殷言若端着碗碟出来喝住了丈夫的碎碎念。
她知道这张嘴撕开了向来不饶人,别的人不管账,就只能她自己费心拦着别扫孩子的兴,
“念叨什么呢!?”
“吃饭了,”
于是殷少明又温和起来,牵着儿子的手,又拉殷言新过餐桌边,
“小新,过来吃饭吧!”
殷言谨生在盛夏,七八月的孩子骄阳似火,总是活泼爱动些,刚学会走就绕着三人座的沙发,一跑跑上半天。
但自从去年上了小学,殷言谨就再没有暑假寒假可言。殷少明在课余还给儿子报了各种补习班以及兴趣班,每天上得殷言谨头昏脑胀。
殷少明看起来温和,教育自己的儿子却半点不手软。因而对于殷言谨来说,去堂哥家和过生日这两件事,就算得上为数不多令他欢欣雀跃的事了。
隔了两三天,日历进入下一个周二,江予舟受邀来殷少明的家。
这儿和他们住的平屋截然不同,地处市区商务中心的小高层商品房,进门还有换鞋的小空间,绕过隔墙后,厨餐客厅一字型展开,笔直通往尽头的阳台。
比幽深的平房可要亮堂多了。
江予舟听大姨提过殷言新这个小叔叔,虽然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但对自家哥哥倒事事上心。
而且似乎原先他也是教师,只不过这两年才出来自己开地产公司。
“予舟,吃点儿水果,别客气!”
殷少明坐在背对阳台的单人真皮沙发上,一只手舒展地搭在沙发靠背顶,另一只则抵在膝盖上,看起来很放松。
今天殷言谨没空缠着他哥哥,这会儿正忙着察看今天的伙食,以及藏在餐柜顶端的草莓蛋糕。
江予舟颔首,但没动茶几上的果切。眼下能说上话的只有身边的殷言新,他扫了一遍屋子里的大人——
王兰芝在哪儿都穿着围裙,进进出出跟打仗似的。殷少平接了电话,走到阳台就开始不停地赔笑,至于陪着他们坐的殷少明,他也闷头回复短信,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趁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江予舟就忍不住问:
“怎么不见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