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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央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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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人没吭声。
这是一种全方位包围容纳的抱法,将殷言新整个身躯都纳入江予舟胸怀。
慌乱间殷言新挣动几下,掉牙金属床架跟着晃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惨遭连累的文浩在梦中翻了个身,还不知道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殷言新就立即不敢动了。
甚至大气不敢出——
接着又是长久的寂静,背后的人呼吸一下接一下刮过殷言新的脖颈动脉,最后他只好消耗更多精力在平复心绪上。
那呼吸可比他的怀抱更烫。
直捣黄龙的江予舟不动,殷言新更不敢动,两个人就这样维持极度亲密的姿势,在黑暗中渐渐融于一体。
窗外走过一阵风,似乎是感受到抱着的胸膛不再波涛汹涌,然后江予舟才想起来般,续上自己晚自习时就憋着的话:
“别吃安眠药好不好?”
轰的一下,殷言新的神志四分五裂。
其实安眠药早被江予舟没收了,迟钝的殷言新宕机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惊极反笑,现在就算是自己想吃,那也得先知道江予舟把药偷摸藏在哪里。
药在他手里,他这算哪门子请求?
“我,”
不过殷言新到底生不起气,思绪兜兜转转,反而重新回到江予舟这句话上,他几番尝试,好容易才磕磕绊绊补完整:
“我不吃。”
“穿开裆裤那会儿我总惊梦,”
这回答勉强还算令江予舟满意,他似乎是怕吵到另外两个睡神,于是贴在殷言新耳边,继续简明扼要地解释:
“久而久之就害怕睡觉——我妈就这么抱着我,管用。”
殷言新没忍住笑出来,半是挠痒痒似的气流剐蹭,半是笑他幼稚。
轻飘飘的嘁字出来,随即他才发觉真正该被嘲笑的好像应该是自己才对。
这么大了,睡不着还得人哄,自殷言新回安京以后,就连王兰芝女士都不曾这样抱着哄过自己。
怀抱不常有,难得的一两次也就足够让人刻骨铭心,此刻殷言新的背后不再是冰冷没有温度的粉刷墙——
这样的依靠仿佛真能让人安心许多。
夜深了,江予舟不再说话勾殷言新,他混乱的思绪也就随和缓的起伏而定,平静之后,殷言新算是彻底接受了今晚江予舟这个荒唐的行为。
不知打哪儿来的哈欠冷不防突袭殷言新,他嘴巴大开大合,继而酸涩的泪水挤出眼角,眼下竟然真的有些困了——
那就权当是个人形暖水壶吧。
次日清晨,第一道起床铃声响起的时候,直接就惊走离操场最近的那排树上,刚刚落脚歇息的鸟儿。
位于侧方的寝室楼灯唰地亮起,学生们都诈尸般弹了起来,只有极个别还闭眼躺着负隅顽抗,不愿面对淋漓的现实。
502寝室也躁动起来,但那三个人还算斯文,没有就谁先去刷牙,谁先去上厕所之类的问题大打出手。
只是殷言新那张床上却还没有动静,第一道铃刚结束,第二道就马不停蹄接了上来。江予舟嘴里叼着牙刷两次从殷言新床下晃过,好在班主任免了他跑步,江予舟也就不急着把人叫醒。
文浩闭着眼睛套上校服,洗过脸噼啪往上呼水和面霜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言新还没醒吗?”
他见江予舟绕过殷言新床下好几次,想必这矛盾应该在昨晚就翻页了,于是心里称奇,嘴上如寻常般问道:
“他今天睡得好沉啊。”
“是啊,”
成若山也跟着好奇,他好像还没见殷言新有睡这么沉过。
“这么大动静呢!”
四五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予舟就已经醒了过来,随即悄悄从殷言新那张床挪回自己的窝。
来时江予舟可谓长驱直入,爬梯、翻身、抱人一气呵成,回去的时候他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不过殷言新大概是真的累坏了,于他而言不算小的动静也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嗯,”
门外走廊不断有人匆匆而过,马上就要下楼了,江予舟掐着表,终于决心抬手去喊床上的人。
“该起了——”
殷言新身体还是没动,只在眉间略皱了皱,算是对江予舟最大的回应。
看来纯粹地喊并没有什么用,江予舟踮脚仰头探进去,殷言新摊着的左手掌心向上,江予舟捻捻那手心,果真有了更大的动静。
只是距离醒来似乎还有段距离。
“还是叫不醒吗?”
成若山手把在门上,宿管阿姨已经在来催的路上,他们真得走了。
“你们先下去,”
江予舟在里面挥手,示意他们先行,
“我把他叫醒就来。”
“那你们可快——!”
“哎呀咱们走吧!”
此刻门外的文浩也是一脸着急,不过他急的是成若山这只超级无敌大灯泡这么没什么眼力见儿,还杵着不走,
“人家会来的,咱们顾自己别迟到就行啊,快走吧老成!”
“哎呀你别推我!”
“走走走!”
走廊复杂的动静渐渐单一且清晰起来,钥匙甩动的碎响由远及近,江予舟单脚跨步踩在栏杆上,另一只露在床外。
“起来了言新!?”
他摩挲着殷言新单薄的后心,撑着手肘凑近那张熟睡的脸:
“真要迟到啦!”
“嗯?”
江予舟的耐心夹在越来越急促的铃声和脚步之间,几乎快要被挤碎了。
就这样殷言新似乎还不愿意醒来,闭着眼睛应一声,再粗重地呼吸两声,索性抬手遮住从阳台进来的光线。
一时分不清这是太给江予舟面子,还是太不给他面子
“你俩干什么呢!?”
于是等扫楼的宿管阿姨扫到502,就看见靠阳台左手边两个人正以十分暧昧的姿势,一上一下贴在一起。
阿姨没见过这等阵仗,颠颠跑进来,江予舟就赶在阿姨抵达第一现场前一秒彻底撑起身子,转过头来冷静答道:
“他身体好像不舒服,”
江予舟撑着左手,右手当着阿姨的面去摸殷言新额头,
“我探探他的温度。”
“谁——”
!?
阿姨抿嘴正半信半疑,偏偏殷言新早不醒晚不醒,此刻千钧一发,他倒终于搓着眼皮悠悠醒转过来。
睁眼的瞬间,江予舟那张小麦色的成熟五官映入眼中,殷言新感受到他贴在自己额上的手,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
这下好,只有江予舟里外不是人。
“还好意思问——”
人也醒了,阿姨也来了,江予舟稳当从踏杆上下来,吐槽得略夸张:
“差点以为你没气儿了!”
于是顺着他的去向,殷言新才看见叉腰站在床下,神色异常的宿管阿姨。
“睡这么沉的吗?”
平时这个点儿殷言新早都去了教室自习,因此阿姨并不知道他用不着晨练,
“行了行了,醒了就快起来吧,该去跑步了!”
“抱歉阿姨,我马上起来。”
宿管阿姨忙着抓别的小懒虫,也就没在意刚才那一幕,等人走了,殷言新抓抓自己后脑勺凌乱的头发,难以置信:
“我怎么睡这么死…”
“至少是个安稳觉,”
刚才的劲儿过去,江予舟又回到往常的语气,他摆摆手向门口走,边说:
“我先下去了,你自己收拾。”
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寝室里就剩下殷言新一个人,这段时间他难得睡这么久,虽然还无法弥补之前的亏空,但起码精神要好很多了。
既然这办法真有效,接下来的几天江予舟就都是不厌其烦,殷言新把起初的紧张藏在心里,默默接受江予舟的怀抱。
一连几天,殷言新再没有在夜半醒来。常常是入睡前还能感知到江予舟,等再睁眼他已经对面而卧。
几天后又一个清晨,江予舟正准备赶在其他两个人醒之前恢复原状,不巧殷言新忽然动了动。
于是他赶紧凑回来拍拍殷言新的后背,低声安抚:
“你睡,我先回去。”
“嗯——”
殷言新没睁开眼睛,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热源散去,他抖一激灵忽然起疑——刚刚那句话会不会太暧昧——
其实就算事出有因,他们两个这样也实在称不上什么坦荡。
殷言新自认看待大多数问题,江予舟都具备十分成熟的思想,但喜欢这种开窍却是截然不同的,它无关年龄,无关智商,只在时机与个人悟性。
显然江予舟并不具备所述条件,他只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出于热心肠以及一点愧疚,才对自己如此照顾。
这倒不是怪他多管闲事的意思,但其实殷言新又确实心有埋怨。
毕竟如他这样身体不好的人不是独一无二的,学校里的人这么多,校外的世界那么大,他完全可以遇见更多这样的人。
但殷言新不同,他接受别人作为好朋友的条件实在太过奇怪与苛刻——
表面上他有多不屑亲密的关心,实则内心就有多么病态的渴望,他不是干干净净的,动不动就准备鱼死网破的人自然也不要他的朋友有多清白。
从前殷言新以为江予舟只是高智商版本的成若山,吉叔影响下的乖乖好学生。而蛇岛的意外却翻新了殷言新对这人以往的认知。
原来他竟和吉叔截然不同,正人君子的皮囊之下,也有小人的心机城府,江予舟对这两种人格的分寸把握得太好,这就有点难办——
因为他会赖上江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