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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蹊跷 ...

  •   初秋刚开学的时候,有一次文浩从家里回来,突然就戴上了口罩。

      换作春季柳絮纷飞的时节,抑或冬日寒风凌冽的时候,也能看见街上的人戴,不过那大多是五颜六色的非医用型。

      文浩脸上的蓝色口罩就有些少见。

      “你们听说最近的楚城流感了么?”
      他用手拨弄绳线,磨了两下眉头一皱,这才摘了口罩。

      平时文浩闹归闹,但他其实惜命得很,这种事情上他比谁都认真。

      江予舟下意识就看向对面的殷言新,却见他似乎正忙着收拾东西,暂时没有加入群聊的兴趣。

      “那不是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吗?”
      见状成若山心里也有点隐隐的不安,但又疑心他这只是小题大做,
      “再说每年冬天都是流感盛行期,虽说楚城是南方城市,但和北方流感又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就是我爸朋友刚从那边回来,说是有点儿蹊跷,接诊的那家医院第二天就关门了——”
      文浩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到一半。文浩又停下来关了门,还特地半遮住嘴压低声音,才道:
      “听说那边儿压着不让报。”

      “真的假的?”
      如果说刚才成若山还信他八成,眼下就直接砍半了。

      毕竟到底是压着不让报,还是觉得不危险才没有上报,寻常百姓其实是很难获取准确信息的。

      各种各样的流言其实年年有,有关于世界大战的,也有关于疾病传播的。一旦谣言四起,物价随即水涨船高——

      表面的空穴来风总有背后的受益者。

      “哎呀——”
      寝室里剩下的两人不开口,文浩见没人相信他的话,也就懒得再解释:
      “反正你们自己注意点儿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周里文浩有时整日戴着口罩,也不再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只让家里的陈叔给他送三餐。

      不过大家都明白是文少爷讲究,有钱人家的做派比寻常人家更为精致也不稀奇,同学们偶尔开个玩笑也就过去了。

      天南地北,或许真的是距离太远,流感并没有如文浩预料那般如期而至。

      到第三个多月的时候,文浩自己也实在受不了天天闷着自己,开始生出自找苦吃的懊恼。

      而且眼看气温逐渐降低,周围的同学几乎就没有感冒发烧的,即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过两天也就都好了。

      “文少爷,你还不摘口罩呀?”
      这天下课,仗着自己体格强健的高文阳又在逗他:
      “三个月多了天天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同桌我都要忘记你的芳容了!”

      “去你的!”
      文浩耳朵都红了,但这会儿当众摘下来,岂不是让高文阳笑掉大牙?

      “不用管别人,”
      江予舟正往后座分发卷子,他私心还挺佩服文浩的毅力,闻言就帮衬道:
      “想戴就戴着。”

      起初刚听文浩说这事儿的时候江予舟还准备劝殷言新也做好防护,不过他转念一想——

      哮喘病人本身就需要新鲜空气,倘若长期佩戴口罩,心肺负荷过高,对殷言新这类人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

      所幸担心了几个月,文浩口中的流感并没有真的发生或者蔓延到安京。

      “还是江哥好!”

      有江予舟撑腰,文浩反驳的底气更足了,不过高文阳这句倒提醒了他——

      在文浩以及更多人们的认知里,流感也就是大号感冒,两者症状相似,一样都是发烧咳嗽。何况现在都三个多月了,病毒再强,经历这么长的周期也该消亡了。

      或许就跟洛城的疟疾一样,只是某种新型的地方病。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

      日历上的废纸一撕好几页,忙起来昏天黑地。一晃眼,白色已经笼罩安京大地,天气更冷,年关也更近了。放假后的第二天,吉婶就准备出门去超市添置点儿过年用的东西。

      可江予舟就挡在吉婶面前。

      刚来安京那会儿江予舟就过了一米七,短短两年不到,他已经要奔八几的大个儿去了。殷言新天天喝牛奶,跟这人站在一起还矮半个头。

      所以大外甥成心拦着吉婶,吉婶还真就绕不过去。

      要不说有些人就算知道自己可能生病也不爱去医院沾染晦气,自从去年进了趟医院,吉叔身上总有不痛快的。

      前两天他又发烧,连着几天上不了课,吉婶为了照顾丈夫,这么些天下来原本圆润的脸都消瘦不少。

      “这两天您照顾吉叔辛苦了,”
      江予舟知道吉婶逞强,就把殷言新也搬出来,
      “您列个清单,我跟言新去就行!”

      其实没有生育也不见得凄惨,自从收了殷言新作干儿子,吉婶的体会就愈深,只要贴心,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

      “好孩子,那辛苦你们啦,”
      于是吉婶转头就把猪蹄从冰箱冷冻层里拿出来,眼睛弯成新月,嘴上说着休息,但手下根本停不住,
      “我就享享清福,在家里等你们!”

      吉婶给的清单并不短,毕竟准备过年,平时舍得买和不舍得买的,此刻都要搬回家备着。

      于是殷言新和江予舟每人拎了两大袋东西,直到夜幕降临,华灯渐起,他俩才终于穿越拥挤的人潮逃出超市。

      “这么多车子!?”
      出了门殷言新就傻眼了——

      超市门口原本留给自行车的小空地上挤了不少车头,后面的喇叭还一直叫,好像这么不停歇地摁,前面的绿地就能变成硬质铺地。

      殷言新左右环顾,此刻双车道的支路上,高矮胖瘦的万里驹争奇斗艳,看得殷言新都迷糊了。

      两人手里的东西都不轻,细细的提手嵌进殷言新的手指关节,他往上掂了掂,勉强将掌心伸进来一点。
      “去下个路口打车吧?”

      “前面有辆空车!”
      说话间江予舟眼疾手快,推着殷言新就往车辆间逼仄的缝隙走。

      刚好有个客人从不远处的出租上下来,前后都有他们这样的人在等车,江予舟声音不重,但大家不约而同都朝这边来,见状殷言新就跑了起来。

      “咳咳咳——”

      ——
      “嫂子,这两天外面感冒的人多,”
      城东,殷少明家,电话里殷少明交代完别的事,就想起来叮嘱王兰芝。
      “你和言谨在家也要小心。”

      学校已经放了假,但王兰芝一时半会儿还不得空,要等殷少明彻底结束一年的工作才行。

      “是吗?我去菜场的时候好像也没发现什么变化,”
      但大人不要紧,小孩子头疼脑热的就容易出危险,王兰芝应下,
      “那我给言新提个醒儿,言若也是,虽然她在家吃饭,但天天泡图书馆,接触的人也多着!”

      “嗯——”
      电话那头有人敲门,于是王兰芝等了一会儿,殷少明才继续说:
      “嫂子,这么多年,也辛苦你照顾言谨了,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把孩子交给谁才能放心。”

      这样温情的话殷少明几乎年年不忘,但王兰芝只当他客气。

      毕竟他们一家的经济命脉都系在小叔身上,就是比别人忙些累些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而且殷少明极其重视孩子的家庭教育,不是明理且赏罚并重的人,他也不可能任之贴身照顾殷言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兰芝摇摇头,换了只手拿手机:
      “你丈母娘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要是过来天天闹矛盾,对孩子也不好……”

      “咳咳咳——”

      此刻3公里外的超市马路边,好容易赶到的江予舟和殷言新还没开口,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剧烈的咳嗽。

      殷言新登时皱着眉后退两步,司机咳这么凶,他不太想上车。

      只是晚高峰的小路,车子能堵成多米诺骨牌,一堵堵一路,一炸炸一街。这么耽误的几秒钟里,后面的喇叭已经炸了三趟不止。

      “走不走啊!?”
      司机这车轮子都快塞不进打滑的柏油路了,也不知道这俩人还傻站着干嘛,就有些不耐烦。

      “走走走!抱歉啊东西太多开门不太方便!”
      眼见车子越来越多,再不回去就得等他们都走了才可能再拣到空车,江予舟用手臂推推殷言新,
      “走吧,也不好打车。”

      所以他们还是上车了。

      殷言新自己不想坐副驾,更不愿意让江予舟去,于是两个大小伙子抱着四个沉沉的大袋子,硬是往后座挤。

      “门关好了吧!”
      砰的一声,老司机学老司机,油门和刹车并重,一路喇叭开道,嘴里脏话连片成群,还不时咳嗽。

      场面惨不忍睹。

      然后江予舟与殷言新面面相觑,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急着上这辆车。

      上车的时候殷言新让江予舟先进去,此刻前面有靠背挡着就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殷言新自己的处境尴尬,司机一回头就能和他无障碍沟通。

      于是在司机第三次回头看后面路况的时候他皱了皱眉,接着趁司机不注意,就用怀里的塑料袋挡住口鼻。

      殷言新一直记着文浩说的话,也明白江予舟欲言又止,是想让自己留心。

      他不清楚那个楚城流感的威力也半点不想了解,现在他就想好好活着,就想一直这么好好呆在江予舟身边。

      [最近季节交替,还请各位听众朋友们及时增添衣物,预防流感……]

      “咳咳咳!”

      “师傅,你们也挺辛苦啊——”
      车载广播里传来女主播温柔的提示音,江予舟灵机一动——
      “感冒了也没时间休息?”

      “这不过年嘛——”
      前面还堵着一段路,司机抹了抹鼻子,话匣子这就开了,
      “平时跑到半夜也没几单,也就指着年节假日的时候能多挣点儿钱了!”

      “那倒是——”
      江予舟顺着司机的话,
      “要是这换作我,怕都没个两天就熬不住了!”

      “你们不还都是小伙子么?”
      他夸得有些着急,司机就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们。冷不丁对上殷言新防备的目光,就有些不自在。

      不过司机还是耐不住: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几天不睡都不打紧,可结了婚养家糊口,年纪一上去就不行啦——这不昨天晚上我去机场接到个外地人,当时他就咳得挺厉害。我也没多想,结果不就被传染了!…”

      正当时前面的车有所松动,司机就踩了半脚油门,突然的推背感夺走殷言新的全部注意力,后面的话他就听不进去了。

      外地人,希望不是来自楚城的远客。

      “最近感冒的人是挺多啊,可他一个外地的过年了不回家么,”
      江予舟装作不知,继续问:
      “还来这边?”

      “说是越城过来谈生意的,”
      司机皱眉,回忆着昨晚的对话,一字一句很慢,但听的人清清楚楚。
      “生意人嘛,跟我们这种跑单的一个性质,越是年节越忙得停不下脚,不过今年也是奇怪,停靠路边咳嗽的人比往年多很多…”

      越城。

      两座城市紧挨着,江予舟问到这里就算到了头。殷言新向来悲观,听完一整颗心几乎已经跌到谷底——

      疾病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当你热盼着的时候往往磨蹭着不出现。但其实它又随时蛰伏在周遭,单等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

      就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只是捉弄他们的不止病毒,在此之前,殷言新和江予舟明明可以躲过这一劫,却迫于前后陌生人的抢车危机、在等待拥堵或在拥堵中前行的抉择里——

      亲手将自己推回命运的齿轮。

      “晕车吗?”
      驶入高架之后车厢里安静下来,江予舟见殷言新仰头靠上后背,皱着眉像在隐忍。

      “有点吧。”
      其实殷言新也说不上现在什么感受,似恶心非恶心,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头疼,嗓子深处还痒痒的。

      如果理智地进行分析,其中一些应该只是幻觉——但凭殷言新的直觉,又觉得那并不都是假的。

      此刻两人都心知肚明,文浩家大业大人脉广,有些消息也许确实要比一般人灵通得多。

      “好段时间没见你晕车了。”
      江予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片刻,只能揽着人在自己肩膀找个相对更舒服的位置,
      “累了就靠着休息会儿——马上到家了。”

      到家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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