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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山神 ...

  •   “小少爷,您先休息,有事按铃。”
      “好。”
      从受伤到现在,霍松节已经休养得七七八八。他平静地等保镖退出房间,翻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只小包。当初他半昏迷地被转运至此,除了一些贴身衣物和手表,身边既没有钱也没有电子设备。他看了一会儿,将包放回衣柜,忍着咳嗽转身躺回床上,拆下手表捏在手心,露出半截殷红,就这么睁眼望向天花板。

      逃出去再说——

      凌晨一点多,值班护士循例查完房,关门的那一刻,霍松节便睁开眼睛。他在黑暗里静静地等着,又过了一会儿,才悄悄起身。等换完衣服,他将沙发上的几只抱枕挪到被子下,拢起一个以假乱真的高度,却没打算走。皎洁的月色照进床边,在茶几上打下一个长长的斜影,疗养院门口的保镖彻夜不眠,正轮番打着手电在附近巡视。

      长夜过去,护士如往常踏着清晨的第一束光进门查房,门刚落回框,就从里面传出来一声惊呼。
      “小少爷不见了!”

      人不见了,才知道这偌大的疗养院并没有别的病人,病房里刚传出消息,整栋楼便炸开了花,十几个保镖四处狂奔着在对讲机里怒吼,迅速展开地毯式搜寻。在霍松节房间的门口,一名领头人悠悠对着对讲机说:
      “跟着定位找,他伤没痊愈,跑不远。”
      没想到话音一落,那头便传来回音。

      “找到了!”
      领头人心下一松,赶紧循着位置跑去。二层空空荡荡,突然从某个房间传来门开的声音。

      “队长,小少爷把手表丢在这里!”
      他盯着那只带泥的表,擦了擦表蒙凑近看,太阳反光下,蓝宝石玻璃镜面没有出现任何裂痕,但表冠周围的碎泥明显比表圈整体要厚上许多。他循着手表落地的位置向上看去,那正是霍松节平日里依窗远眺的位置。
      “糟了!”

      等他们一行人再回霍松节的房间翻箱倒柜,就连几分钟前的温热气息都已消散殆尽。
      “好一个虚虚实实!”捏着表带的手掌青筋暴露,他将对讲机随手扔在床上,掏出手机拨了个熟悉的号码。

      “对,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您那边也需要加驻人手,小少爷说不定会来找您。”
      “他当然是来找我这个大哥的——”霍川穹背靠门坐在二楼书房的大班椅上,边把指间的雪茄狠狠压进烟灰缸内,“我可是他仅存可以依靠的亲人。”

      “我体弱多病的弟弟,咱们这么多年对彼此,倒真是一知半解了。”
      他转过座椅,面前的霍九安静地站在一旁。
      “奶奶和霍叔那儿一切如常吗?”
      霍九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略点了点头。

      那会儿凌风许前脚刚走,后脚霍川穹就把霍叔也送去老太太所在的疗养院。

      ——
      “他竟把你也送来了。”
      霍叔一时没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大少爷说等小少爷的伤养的差不多,也把他送来和您团聚。”
      “哼,”老太太视线越过霍叔身后,门口的保镖一左一右,她收回目光,让霍叔推她去阳台透透气。

      “老夫人,您有什么话?”
      “算你没老得不中用。”两个人背对保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茶几上一杯普洱,一杯茉莉,此时两股香味交错,陡然生出豁然开朗的清透。
      “你那普洱挺香啊,”见老太太伸手就去够霍叔手边的杯子,霍叔连忙将茶递给老太太。
      “香是香,就是有点烫。”

      接着老太太环握玻璃杯身,又将龙普洱递了回去。
      “我老眼昏花,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你帮我看看。”

      两人在微风阵阵的阳台喝了一下午茶,门口的保镖不时侧头看阳台上的动静,两个老人话说得含糊,即便守在门口也没能听个全乎。

      “没想到——”
      “《聊斋志异》里有一则故事,讲的是穷书生成生与他的富贵好友周生——”

      老太太端起手里的茉莉茶抿了一口,环着杯子的左手有些微微发红,“周生为人耿直,有一次黄家的牛踩了周家的农田,两家仆役当场争吵不过,黄家仗着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直接将那仆人提了去公堂打板,那周生得知气得要去与黄家对簿公堂。可这成生深知世道艰险,必定是官官相护,去了没有结果反倒可能招致祸端,于是好言相劝,可倔强的周生偏要一意孤行,于是果真落个锒铛入狱。”

      “难道周生就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吗?”
      霍叔似乎有点明白话里的意思,试探地问了一句,老太太侧头看了一眼霍叔,“成生辗转奔波,为周生上京鸣冤,最后是把他救回来了。不过经此一事,成生顿悟红尘,生了入山修道的念头。”
      “哦?”

      “这道貌岸然,原是形容这成生得道归来,一派仙风道骨的气韵内里,”老太太将手串戴回腕上,“可沧海桑田,人心里逐渐失去了最初的信仰,才慢慢堕落——”

      霍叔沉思片刻,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侧头去看对面的神色,只见老太太望着眼前的烟雨蒙蒙,半晌,长长叹出一口气。
      “终归是我没看顾好他。”

      ——
      离疗养院两公里外的山路上,霍松节拄着树干正一步步慢慢向前挪动。翻墙的时候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亏得倒地时靠近泥土堆,否则即便引开了保镖,也只能躺到他们再回头找来。

      “嘶!”
      长久安逸的心脏陡然承受高强度的跋山涉水,有些不时的钝痛,低头看左脚脚踝处也早已肿得老高。他放眼四处,似乎还没有人追来,于是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草堆后面坐下来休息。

      “你是谁?”
      还未平复的悸动被这一声的突如其来所打断,他遍体惊寒,失声跌坐在地,循着幽灵般的声音抬头望去。

      只见面前人满身破布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庞,颇有电视里深山野人的风范,霍松节按着心脏不敢放松,又强迫自己缓下急速跳动,“你,你又是谁?”
      “我?”那人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份高贵无比,他清了清嗓,填上满腹高涨的情绪说:
      “我是这整座山的守护神!”

      头顶清亮而磁性的嗓音混着山野的沙砾,霍松节惊魂未定,按着石碓踉跄起身。
      “山神您好,路过此地,多有打扰,还请海涵!”

      他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任何路标,想来与当年拐卖的山村一样,也是某个穷山恶水之地。他敷衍两句想赶快离开。带着泥点的手一把抓住他脆弱的腕骨。
      “你想干什么!?”
      霍松节挣脱不开,脱口就要大声呼救,刚吼一嗓,想到此时身后不远处的保镖,便又哑了火,他沉声试着与紧抓不放的人商量:“我真的只是路过!”

      “你频频回头张望,想是遭遇追兵,我既是此地山神,路见怎可坐视不理。”边说边拉着霍松节往前逃去。
      眼前的人紧抓着霍松节的手向前一刻不停,他自忖难道现在在深山老林里做疯子也要考个文凭不成?还没跑两步,霍松节便再也支撑不住。
      “我,我不行了!”

      他一屁股坐回地上,说什么也再逃不动了,这中途杀出来的山疯子吓走他半条命不说,还不分缘由拽着他跑了老远。别没等保镖找到他,他已经折在这个野人手里。
      “山神大人,我心脏不好,不能这么没命地跑!”

      “我,”霍松节埋着头大口喘息,站着的人一时手足无措,他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隐约的吼叫。

      两人不约而同地四目相对,霍松节话在嘴边没来得及脱口,便被山神大人一把塞进了岩石底下的树洞,枝蔓缠绕将洞口围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打眼一看,倒真探不出虚实。

      “你们!去那边搜!”
      霍松节蒙在层层叠叠的枝丫背后,远处的声音与刚才传进衣柜的如出一辙。不安随着人声的靠近越演越烈,在随之而来的狗叫声中盘旋至顶峰。
      “来追我呀!”

      霍松节透过细碎的缝口循声看去,这位山神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另一个方向的空地,此刻正冲着那队人大吼大叫,颇有挑衅的意味。

      “在那儿!”
      一个个彪形大汉刚被重伤未愈的小少爷耍得团团转,此刻抓着点动静便信以为真,直直朝那人的方向追去。眼见人群离霍松节所在的树洞越来越远。

      “是个疯子!”
      几个人押着山神来到队长面前,他伸开腿踩着面前的树干,低头要去探那人的模样。
      “啐——”
      没等队长仔细端详,便先迎了满脸的唾沫,他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使足了力气一脚踢在那人心口。只见那人踉跄着向后翻到,一不留神竟摔下半山腰。

      “队长!他——”
      “他什么!”
      鹰隼一般的眼神扫射四周,他清了清嗓,“咱们是来找小少爷的,除此以外——”他回头看向那堆布满荆棘的枯树,“没碰上任何人!”

      不远处的枝蔓背后,霍松节喉间涌上一阵灭顶的恶心,他猛地捂住大张的嘴,热泪滚滚,一滴滴洇进袖口。随即心尖没来由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神志,最后一丝清明消散前,他漫无边际的想:

      那视线似乎是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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