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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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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漫无边际的虚空,在一阵滴答声中,霍松节悠悠醒转,他坐起身,竟然发现此刻自己正漂浮在半空中。
“等我打点好一切,带你和奶奶一起离开这里。”
床边捻着自己手心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低着头似乎哭得伤心欲绝,那清凉磁性的声音蒙上一股潮湿仍是如此与众不同,让混沌中的霍松节立时想起那个名字。
凌风许。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右手想寻找曾经留下的印记,但那道殷红却不见了,璀璨的钻石手表牢牢套在手腕,表带下却再没有别的触感。
——
“!”
“你醒了?”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多了一丝烟草的气息。
“咳!”
他抬手想止住咳嗽,剧烈的气流波动间,似乎有什么细碎的液体从齿间喷射而出。
有人捏着巾帕上前,将他弄脏的手心一点点擦干净,又抽了张纸巾擦拭沾在嘴角的鲜红。
“怎么咳血了呢?”
循着低沉的声音,霍松节终于见到了那张略有相似的脸,那张脸与两个月前似乎并无不同,但又像终于刻出了一些变化。
“哥哥。”
“嗯,哥哥在,”霍川穹放下巾帕,坐回床边的椅子里,隔着段距离接着说:“怎么不好好休养,到处乱跑?”
霍松节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目色流转。
“哥哥,奶奶在哪儿?”
“在国外的疗养院,年纪大了该享清福,不该操闲心。”
“那儿的天气好吗?”
“四季如春,无风无雨。”
“那霍叔呢?”
“原本是三人成行,可惜变故太多。”
“是可惜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霍松节像是没了再开口的必要,眼皮开合,竟又要昏睡过去。
“弟弟!”
这一声落重,却并没有掀开那层薄皮的力气,霍川穹死死盯着那双闭上的眼睛。
“不问问妈吗?”
话音刚落,闭着的眼睛抽搐一下,霍川穹像是得了逞,再开口便一发不可收。
“我们在上京近郊的一处荒山上找到了她,全身衣不蔽体,伤痕累累,颈动脉处还有两圈深紫泛黑的勒痕。法医说,在她下/体发现了——”
“够了!”
霍川穹越说越快,床上的人终于睁开通红的眼眶,撑起半身呵止,紧随而来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咳嗽。霍松节眉头紧锁,呛咳的半口气没支住,猛然软倒回了床上。
“我的弟弟真是聪明,你是如何发现的?”
他听着床上的人一口接一口喘得实在困难,皱眉往怀里摸了半晌,雪茄盒抽到半路,停顿片刻却还是塞了回去。
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等霍松节眼冒金星终于停下粗喘,再缓缓开口。
“我原先只是怀疑,直到现在我躺在这里。哥哥——”滚烫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掉进枕面,“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大哥,我都不会是你的威胁,为什么你——”
“为什么非要勾结柏家致你们于如今水深火热的地步,对吗?”
霍松节缓缓侧头,眼前叠影重重,他像埋在深不见底的海中,想极力抓住遥远的海面那张陌生的脸。
“对。”
“啧——我还以为你顺带理清了这一点。那天柏斯年在地下室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就是我的威胁啊,我亲爱的弟弟。”
“不对,”霍松节侧头看累了,他转脸盯向头顶的天花板,“哥哥,我当年就不该回来,我应该死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死在那个醉鬼的手下。可是我竟然回来了,我的出现抢走了已经握在你手心的一切。地下室那一枪竟然也没能要了我的命。对,这么说起来,我确实是再碍眼不过的威胁——”
“我以为这么多年,这份芥蒂总会消除。我争不过你,也不会跟你争,这些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所以,我的存在才是原罪——哥哥,你是不敢杀了我吗?”
“何以见得?”
霍川穹抱臂后靠在椅背,臂下的指节微微蜷缩,心底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那我再试一次。”
如果不是那片还微微起伏的胸膛,霍川穹都要以为自己正在对着一俱冰凉的尸体自说自话。他彻底捏紧掌心,“怎么,你觉得你的威胁就来自于你那软弱的心脏?”
“不——”
“你干什么!”
霍松节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板,随手掰了一小片下来,就在霍川穹奇怪他怎么这个节骨眼突然想起吃药的时候,抓着箔片的手便对着左腕狠狠划了下去。
鲜血滋滋涌出,一如那个噩梦中的冰冷清晨,刺骨的寒意透上心头,霍川穹双目圆睁,再也无法安坐一旁,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想要上前摁住那只淋漓血手。
“你看,你还是会救我。”
霍川穹一双手就要触及那抹血色,闻言怔愣在半空,他蜷了蜷指尖,俶尔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坐回了椅子上。
“好啊,你想死,我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对峙,床上的人睁眼躺着,脸上无风无波,像是闻不到满屋子的血腥,也意识不到生命流逝的迹象;
但霍川穹就没那么好受了。
他看着他的脸色,他的唇瓣因失血而渐渐苍白,看着原本不大的红点慢慢晕染开一片。片刻过去,那双撑着的眼皮也开始无力地翻合,终于在指针即将来到原点的前一刻彻底闭上。
下一阶段就该是失去控制的抽搐,生命经过最后的拐点加速冲向尽头。
霍川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受掌控地观看这整个过程,明明他也不是很想看,明明他还不希望霍松节真的去死。
对,他只是不希望霍松节现在就去死。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那么个似是而非的借口,中度昏迷的身体已然开始抽搐,开始嘶吟,他再也不堪忍受这里的这一切,随之夺门去寻一线解脱。
“听说前天晚上,霍家老宅彻夜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柏斯年拎着一小瓶威士忌掠过前台助理,大摇大摆地进了总裁办公室。
“难为你忍了足足两天才找上门来。”
霍川穹正在电话里吩咐手下,低眉就瞥见柏斯年手里的酒。他挂断通讯,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水晶杯。
“喝水不忘挖井人啊霍总。”
他抬手抵住就要关上的柜门,又从刚才那只的左侧抓了个相同的杯子出来。
“可你挖的是坟。”
“啧啧,”一口烈酒入腹,不该过问的话也变得模棱两可。“一早就说了,要是你真下不去手,柏某十分乐意代劳。”
“堂堂著名药企大慈善家,怎么私下里成天在外讨要这种鬼差事!”
“为你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切!”
霍川穹推开蹭上耳边聒噪的人,抬手又饮尽一杯。
“霍总不怕我又在里面下什么不——?”
昂贵的水晶杯因着一句半开的玩笑,便匆匆葬送了它短暂的一生,突如其来的脆响过后,璀璨的躯壳四分五裂,躺在冰冷的毯面上。阳光自高空肆无忌惮地照进室内,闪烁其中的还有一抹倒映着的诡异笑意。
“霍少——”
“滚!”
滚烫的意乱情迷伴着层层醉熏涌上心头,神志纷杂间眼前的景象与那晚矛盾而又癫狂的旖旎交叠,他再也没办法视若无睹,那是他无力摆脱,不敢直面的梦魇。
“滚!”
“姐,那是柏斯年吗——”
黑色轿车绕进不远处的大楼入口广场落客处,柏斯年一身藏青休闲,领口的丝巾松弛,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怎么穿得跟开屏孔雀似的?”
沈追循着弟弟嫌弃的眼神望去,又抬头看了眼这幢甲级写字楼的顶层。
“本来还觉得有事耽搁了过意不去,这来得早真不如来得巧。”
“沈小姐,沈公子!”
大堂经理隔着玻璃便从人群中认出了姐弟俩,忙迎着上前招呼。
“嗯,方便见你们霍总吗?”
“好的,请稍等,我这就上去通传!”
“麻烦了。”
大堂的贵宾接待室内,浓郁的咖啡香气飘飘,沈逐打量一圈室内布局,神神叨叨地凑近沈追。
“姐,这儿的装修好像变了。”
沈追拨弄着手上新做的钻石指甲,抬头正见对面墙上复刻的江山秋色图,曲折的长河蜿蜒远逝,与后端连绵的龙脉起伏顾盼。她轻笑一声,“青山依旧在呢。”
霍松节被转移去疗养院那会儿,姐弟俩不止一次登门探望。那么大个血窟窿打进纸片般的身躯,纵使凌风许没有拜托过她,她也断然放心不下。可不巧每次都偏碰上霍川穹不在家,听新来的管家说,霍松节现在正在一家疗养院调养,语气间似乎恢复得不错。不过安全起见,疗养院所在知道的人少为妙。几次铩羽而归,算来是有段时日没再过问霍松节的情况了。
——
“明天能帮我跑趟公司吗?”
前天凌晨,沈追难得处理完公务早早睡下,迷糊间被一阵持续的铃声吵醒,她带着火气开了灯,看见号码的瞬间却清醒了。
“怎么了!?”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那边还是半夜吧?”
“别废话,怎么突然让我去公司?”
沈追话音刚落,电话那端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回了老宅,现在情况好像不大好。”
“什么叫不大好,你怎么知道他回了老宅——你回来了!?”
她定睛看了眼通话界面的来电地区,隔了一秒才后知后觉上面显示的应该只是归属地。
“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猜测霍川穹和柏斯年私下有交易,他们囚禁了松儿。我暂时还没办法赶回来,只留了几个人在附近盯着。但我又实在放心不下!”
电话一端突然没了反应,凌风许坐在床上,似乎也感受到另一边的为难
“如果不方便——”
“说什么呢,”她翻身下床,倒了杯水给自己润润口,“我这么贸然上人家公司,再一通问东问西,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这个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