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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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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十天,王桂芬终于拖着刘三妹姗姗来迟。
她其实早两日便来到了藕河镇上,一来便四处寻客栈酒楼,推荐自家腌渍的山珍八宝,但正如谢灵所想,她们二人碰了一鼻子灰,待心虚踌躇了半日,才回到萍水客栈。
再见二人,王桂芬不再那么硬气,她似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才对谢灵道:
“店家,我把山珍八宝带来了,足足有六大罐子,这可是我和刘三妹家全部的存货了,你要是还想买,可得给我们个好价钱。”
“对,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腌制出来的,是家中的口粮,我说要卖,家中那口子还不依呢,娃也闹腾着说要吃,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老实下来……”
刘三妹边说边瞥着谢灵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丝毫没被打动的样子,心中顿时更没底了。
临过来之前,桂芬还跟她把这套说辞对了好几遍,谁承想……根本没用啊。
“二位,我的确想要这山珍八宝,价钱方面必不会亏待你们,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道配粥吃的咸菜,若二位见日后卖的不错,想漫天要价,断了我这销路,那我可是不依的。”
“不会不会、我们咋能是这种人呢!”
刘三妹一听她主意没变,竟还有长期售卖的打算 ,瞬间喜形于色,连忙应承:
“只要店家一直要,我们就能一直送来,绝对不会中途变卦的!”
“只要价钱合理,我们就只卖你这一家,这够意思了吧?”
王桂芬见此,则又拿起了乔,矢口不提之前到处碰壁的事。
谢灵也不拆穿她们,定然露笑:“好,二位随我来,我要先试一试每罐的腌菜品质如何,能过关便都收下。”
刘三妹和王桂芬遥遥对视一眼,见事成了,不约而同从借来的牛车上各搬下一罐山珍八宝,随谢灵进了厨房。
品尝环节很快结束,六罐都是好成色,因每一罐都份量很重,谢灵用一罐三十个铜板的价钱,收了下来。
三十个铜板,这可是她们从没想过的好价钱!
而且山珍八宝都是自家山上采的,又是自己做的,这一趟简直是净赚啊。
刘三妹和王桂芬乐不可支,马不停蹄赶着牛车回去,要告诉家中这个好消息。
晚上,谢灵将山珍八宝分成一小碟的份量,作为食客点单的赠品,给她们挨个试吃。
小咸菜大家都吃过,一般都用来佐酒配粥,也没什么稀奇的。
食客们不以为意,多多少少吃了几口,起初倒没觉得什么特别,但热菜汤水灼口,用这酸辣冰凉的山珍八宝清口,细细咀嚼间,浑然滋生出一股幽清的香气,几筷下肚,就连唇齿也如漱了口般,染上了清爽的气味。
而这股凉凉的感觉,沿着喉咙一线而下,最终竟将胃腹也敷的冰冰凉凉。
食客们渐渐喜上这种滋味,不仅餐食吃的快了许多,也在不觉间将它们一扫而空。
这全都要归功于山珍八宝独特的开胃效果。
谢灵收拾桌子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点,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接下来,她连着赠送了好几日的山珍八宝,直到有人忍不住想买,她才将这道菜的食牌挂了起来。
但只限外带,一碟卖一个铜板,而在店里吃饭,只有点菜才会附赠,若不够吃,还可以续碟。
主动来店里吃饭的,本就是饿了想吃顿好的,如此一来,被山珍八宝吸引而来的食客,不仅念着它的开胃,多点了菜,吃上几次,习惯了萍水客栈的口味与物美价廉,便成了这里的熟客。
没过多久,刘三妹与王桂芬再次来送山珍八宝时,又带来了一种自家酿的酸果酒。
刘三妹不遗余力地向谢灵推荐:“店家您瞧,这酒是我亲手酿的,这酸果也是山中独有的一种果子,虽然酸涩,但酿造成酒后,酸甜可口,又不醉人,夏天往井水里一镇,再启出来倒上一杯,那叫一个沁人心脾,果香满院呀~”
“刘阿姊,这套说辞,你可背了好久吧。”
宣苹从她背后,单手往她肩膀上一搂,刘三妹被她夹住,脸色一虚:“唉、宣姑娘,我、我可没背啥词……我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话。”
“是啊,你们尝一尝,若是不想买,我们再带回去罢了。”
王桂芬还是有些脾性,见宣苹打趣她们,便做主改了口。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阿姊们别生气,来来来,咱们进屋说。”
宣苹开客栈有一段日子,在迎来送往上琢磨出一些门道,又因个性活泼,这接人待物的活计就由她包办了。
进了客栈,谢灵早早给她们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餐食,刘三妹与王桂芬对眼一瞧,脸上不觉多了一丝臊气,她们二人这乡下脾气,着实是急了些,禁不得开玩笑,竟差点辜负了店家这般好意。
不过也是她们急着挣钱的缘故,唉,日后可得反省反省,再不能这般了。
刘三妹与王桂芬老老实实地吃了一顿饭,谢灵与宣苹跟她们坐在一桌,边吃午饭边尝了那酸果酒,味道的确不错。
果香也十分清新,虽不浓郁,但暗香浮动,引得周围食客都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席间,王桂芬坦言,这酸果酒刘三妹的拿手好戏,别人怎么学都模仿不出她酿出来的味道。
谢灵知道她这番话,是借此抬价,便也应承:“既然如此,为了这个难得的手艺,我便用五十个铜板,换你这一缸酸果酒,这酒量虽大,但均算下来,也比外头市价要高出十个铜板了。”
外头一瓶梅子酒,也不过五个铜板,她这缸酸果酒分下来能有个小七瓶,在外头一共也才卖三十五个铜板,这哪止高了十个铜板,那是十五个啊。
刘三妹心花怒放:“好好好,就这个价,我回头再酿,一定快快再给您送来几缸,可不能让您这断了我酿的酒水!”
酸果酒滋味浅薄,并非名师水准,但果香清新,在春末入夏之季,非常受食客青睐。
如此,便渐渐吸引来一小批爱酒的食客。
店里的菜品因物美价廉,也再度被宣扬了出去,一些囊中羞涩的人们吃惯了熟悉的食铺,偶尔也会来吃上一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每月都来光顾。
萍水客栈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虽不算得火热,但一整个夏季,刨除店铺租金和必要支出,纯盈余一下达到了四十五贯。
“还行还行,这下可以松口气了。”
宣苹双手搂着堆成小山的钱贯,一脸心满意足道:“照这样下去,攒个几年的钱,咱们开酒楼指日可待啊。”
“没错,忙活了一整个夏天,也累得很,等到中秋佳节生意肯定又要火热一波,不如我们先休息两日?”
谢灵提议道。
“对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不如休息的这两天,我们做些月饼吧?”
宣苹单指向天一戳,献出了一个好点子:“等到中秋节再拿出去卖,附赠一瓶酸果酒,这样咱们就又可以赚一笔了!”
谢灵没想到宣苹劲头这么足,虽然感到疲惫,但不忍扫她的兴,便勉强打起精神:“行。”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开始做月饼。
因为只有两个人,还要兼顾着客栈经营,谢灵和宣苹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中秋节当天,谢灵将月饼挨个用牛皮纸打包好,想去取酸果酒装瓶时,眼前忽然一黑,天旋地转,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谢灵的耳边隐约传来宣苹与人交谈的声音,她似乎在自责地啜泣,而另一人语气沉稳,安慰她道:
“别着急,她只是累坏了,多休息两日就可恢复。”
“我给她扎个针,再开两剂药,你待会随我去药铺里取。”
“哎、”
宣苹吸溜了鼻涕,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才稍稍放下心。
手臂传来微微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头疼的淤积,化作脉脉热流,逐渐于脑内消散。
谢灵安稳入眠,等再度苏醒的那一刻,已是第二日清晨。
宣苹守在床边,脸趴在她守侧,因睡得太熟,流了一床哈喇子。
谢灵忍不住勾起唇角,但一笑起来,喉咙就痒得开始咳嗽:“哈……咳咳咳!”
“唔……你醒了、谢灵……你终于醒了!”
宣苹被她惊醒,一开始还在梦呓,但忽然瞪大双眼,抓住她的手腕,瞬间热泪盈眶:
“你吓死我了!”
“月饼卖出去了吗?咳咳……!”
谢灵忍着咳嗽问她。
宣苹又开始抹眼泪,见她还能说这个,忍不住嗔怪道:“你还有力气问这个?”
“卖出去了吗?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谢灵笑着伸手,替她抹去了脸上黏糊糊的泪水。
宣苹被她弄得有些痒,破涕为笑:“当然,有我在,店里经营我都看顾的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来,先喝药。”
宣苹说罢,转手端来了已经放凉的药,谢灵捏着鼻子灌了几口,苦的舌头直发麻,索性两眼一闭,将剩下的全都灌了进去。
谢灵歇息了几日,等到精神恢复了大半,便继续投入到经营之中。
不过有了生病这一遭,宣苹觉得她们两个人手,若再忙起来肯定又要累病一个,便提议新招一个伙计。
谢灵不无赞同,便张贴了招工文书。
招工条款基本是照着雨草旅院的来的,卓瑛姐当初给她的工钱算是很不错了,不过因为萍水客栈要忙上许多,休息的时日要少上一些,谢灵便多加了半贯的工钱。
另外一日三餐也是包的,住宿方面,因客栈房屋不够,则不包,若对方实在有难处,必须要住店,那就只能委屈她跟自己,宣苹同住一个房屋了。
索性她们住的主屋宽阔许多,三人同住也不算挤。
贴出招工文书,前几日来了几个人,但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不是谢灵不满意,就是对方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直到第五日,又来了一个人。
谢灵正在柜台后算账,循声抬头一望,忽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但又似乎有些陌生。
“你是……?”
她犹豫着开了口。
“我是旅思遥。”
旅思遥风尘仆仆,脸上尤带一些奔波的憔悴之色,只是双眼澄亮,整个人坦然而不避讳她的目光,与之前的怯懦瑟缩,竟截然不同了。
“旅思遥,你真的回来了?!”
谢灵十分惊喜,她怎么也没想到,萍水之交的故人,竟也有重逢的一日?
“嗯,我此来便不打算走了,来之前我卖绣品攒了一些钱,等到时机成熟,便动身来了藕河镇。”
“我先去了雨草旅院,她们说你在这里,我便赶来了。”
旅思遥站在门口,背着包袱,冲她浅浅露出笑容:“你是在招伙计吗?我刚想有个落脚处,也不知我适不适合做这个?”
“对,哈哈哈,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坐快坐。”
谢灵欣喜之余,忙邀她坐下,然后拿来酸果酒,又去后厨准备了一些还热着的餐食。
旅思遥看起来是饿了,将将吃了一大碗饭,盘中餐食也被夹的干干净净,才端起清口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是如何下定决心搬到藕河镇的?”
谢灵等她吃完,才好奇中带着敬佩之意道。
“其实,我当日离开之前,便已暗暗下了决心。”
“你说的对,对于糟糕的过往,我欠缺的只是当断则断的勇气,若不一鼓作气跨过这些坎,我一辈子都只会活得唯唯诺诺,任人欺凌。”
“我讨厌那样,以前我只寄希望于迎合,逃避,忍受,或是像你这样的人来帮我,可是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帮呢?”
“而迎合、逃避、忍受,依然是痛苦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样继续活下去?”
“我希望自己像你一样,像这里的女人一样,至少活得自我,鲜活一些。”
“所以这几年,我改变了很多,虽然痛苦难熬,可是我终究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你看,我的模样,真的焕然一新了吧?”
旅思遥这样说的时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快满足。
谢灵被她的心情带动,也不觉愉悦积极了起来:
“嗯。”
“既然已重获新生,那便择个让自己喜欢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吧。”
旅思遥以来,谢灵和宣苹轻松了很多,她做事勤快,闲暇之时还会绣帕子,香囊之类的小物件送给她们,一些时日下来,三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某天清闲时刻,旅思遥出门卖这些时日攒着的一些绣品,回来时,腰上的钱袋子从干瘪变成了鼓鼓囊囊的形状,想来收获颇丰。
旅思遥径直走向二人,做了一个撩开衣摆的虚动作才在她们对面坐下,显得严肃了几分。
“谢灵,宣苹,我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谢灵和宣苹见状,不约而同向前,作倾听状:
“什么事?”
“我想在藕河镇彻底安顿下来,在这里买房屋。”
旅思遥正色道。
“买房屋?”
谢灵倒是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当时想的是,要到很久以后才能实现这个愿望……现如今、她们三人一直住在萍水客栈,虽然目前还能将就,但多少是有些不便之处……
旅思遥有独立出去住的想法,她完全能理解。
可是她有足有的钱去买房屋吗?还是想贷钱去买?
若是贷钱,要每月还利息,那还不如她和宣苹添上剩下的钱,一起买房比较划算。
谢灵虽然将买房计划到了日后,但提前也未尝不可,如今萍水客栈的经营已经日渐稳定,她不用多操心这边,短时间内也不必存太多钱,应对初期的收支不平状况了。
“你的钱足够吗?”
“若不够的话……”
谢灵刚想开口,旅思遥便道:“其实我此来找你们二人,便是想问,你们可否与我一起买房?”
“届时房屋是我们三人的,大家能继续开心地住在一起,就是我心中最希望的。”
“这也是我最希望的!”
“嘿嘿,谢灵,不如我们提前买房吧?一个人买房多孤单啊,大家一起拥有房屋,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宣苹一说就脑热上头,就差替谢灵拍板了主意,谢灵见与她想到了一块去,也乐得省掉说服她的功夫,还心想二人待在一起久了,果然能培养出默契来:
“我也希望如此,那就我们三人一起买房。”
“不过我要先找人问一问,如今的房市是个什么情状,再作周全打算。”
谢灵去问的人,便是常住在藕河镇的卓瑛。
卓瑛一段时日不见谢灵,没想到她都出息到要买房了,欣慰地拍拍她的脑袋:
“行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嗐,卓瑛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跟朋友们合买的,你也知道——”
“我这回来,就是想让你帮忙相看相看,或者介绍几个懂行的人给我。”
谢灵自如回应她的打趣,笑着应道。
“这你可就找错人了,跟人盘算这回事,你可得找冷嘉平呀。”
卓瑛一语点出了最适合的人选,并答应知会冷嘉平一声,谢灵想着冷嘉平难请,便准备了一些礼物打算去看望她,然后再说明来意。
谁承想她礼物还没来得及买,冷嘉平当晚便去了萍水客栈。
“好久不见。”
冷嘉平捡了一个安静些的角落,点了壶酸果酒,见到谢灵充满恭敬之意的送来酒壶和酒杯,外带两盘小菜,唇边不禁泛起揶揄之色:
“如今你也是店家了,看来做的很得心应手。”
“是托你们大家帮忙的福,我才能有今日。”
谢灵坐下陪她喝酒,给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行了,别假客套了,你还不知我突然上门的来意吗?”
“进入正题吧。”
冷嘉平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眉头微舒,看起来对这酒的味道还算满意。
“我认识一些卖屋的介人,也知道藕眠巷目前哪里有房屋空置,你先说说你的条件,我再从中挑出一些供你择选。”
“我们三个人住,肯定要房间多一些,屋子大一些……还有院子,一定要有宽敞的院子,厨房也不能太小,其它的就没有太多要求了。”
“哦对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临河的位置。”
谢灵一一道。
冷嘉平听到最后一个条件,脸上竟然多了一丝揶揄:“你的要求还挺高,想要临河的位置,得准备好足够的钱才行。”
接着她放下酒杯,才道:
“我这里没有完全符合你要求的房屋,但有几个部分符合的,明日你跟我一同出门,去看看这些房屋。”
“好。”
谢灵应道。
第二日,谢灵跟冷嘉平一同看了选好的几座房屋,但藕河镇离京都近,房屋本来就紧俏,虽然房主对卖家有一些特殊要求,比如必须是独身女子,必须在此落户等细约,但每日来往看房的人还是非常多。
谢灵在这些财大气粗的人里面,压根排不上号,一日走下来,虽然对这些房屋中的一两座勉强满意,但望得见吃不着,不由得陷入了气馁。
到现在,她才发现卓瑛姐说苟富贵,勿相忘那句话,原来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
最符合要求的一批无力争夺,谢灵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冷嘉平帮忙再相看一批房屋。
这次她不再要求什么,只要价格在自己三人能供给的范围之内,就可以。
冷嘉平让她等了两日,然后才来传信:
谢灵简单与她交谈后,这一次便和三人暂时闭店,动身前去看房。
这次一共就三座房屋,房价被分为低中高三个等阶:
房价低一些的,屋内布局较为拥挤,尤其是主屋,本来应该是最宽阔的房间,但谢灵走近一瞧,只见内部格外狭小,还在角落里凸出一块,虽能用来塞一些杂物,但这样看起来反而更有碍观瞻了。
别的房间虽和主屋差不多,但离奇的是天花板很低,也不知当初是怎么建造的,谢灵三人个子不算很高,这样走进去,竟然都觉得十分逼仄。
在里面转了一圈,宣苹下意识想驼着腰走路,但显然又不至于如此,一番下来,弄得她憋屈极了,速速便逃出来抱怨:
“哎呀,怪不得这屋子卖价低,这么奇怪的构造,可怎么住啊。”
“构造的确奇怪,但若拆了之后重建,加上这宽敞的院落面积,倒也不亏。”
“我买了。”
另一位买家与她们想法迥然,她财大气粗,有足够的时间和钱财等着房屋一砖一瓦从头修建,那头介人见她爽快,登时笑开了花:
“好嘞,我这就给您准备房契文书去~”
“啊……”
宣苹见识少,没想到还有改建这个方法,她顿时又觉得可惜,落人后一步;
接下里看得是价格偏高的一座房屋,房屋高有高的道理,屋内布局很清爽,前屋主遗留下来的家具陈设也很齐全,若是她们能买下这栋房屋,那在置办家具方面,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然而好的房屋永远不缺人争抢,这次来的人比上一次足足多出了一倍,谢灵三人在竞价上毫无优势可言,不到三次就被比下了场,再没有多余的筹码加价。
旅思遥见状,侧耳跟谢灵商量:“我还算中意这房屋,你们二人若也是,还可以再加价,我在钱庄上还有一笔银款,虽不算太多,但拿下这房屋我还是有把握的。”
“不行,这是你辛苦挣来的钱,本来你付一半已是多出很多,若再多,这房屋不要也罢。”
谢灵对她这一番话颇为感动,因为托底二字说来容易,但也很难,思遥是真正将她们二人当成了家人,才会如此信任。
她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不能因为她说有钱,便任由她来出。
旅思遥摇了摇头,让她放心:“这是我卖了家中老宅的钱,本就是用来置办房屋的,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在她们二人交谈的短暂时刻,加价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这种时候总是不乏富人一锤定音,果然,又一位衣着贵气的女人悠悠开口:
“我付双倍价钱,你们就别跟我争了,我喜欢这地界。”
“各位要实在喜欢我这屋子,日后等妆修好了,我开个私人茶社请你们来做客。”
“真是的……”
“唉、”
别人买房都是为了住,偏她买房只是为了多一家私人茶社,宴请宾客,别的买家无力与她争夺,只能纷纷泄气败下阵来。
离开的路上,谢灵三人的心情都很低落,冷嘉平领着她们,并未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绕了一段路,走到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屋宅前。
“咦?这是哪里?”
宣苹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上前打量,冷嘉平拿出钥匙,推开门道:
“我和这屋主熟识,她卖房只卖信得过的人,又懒得跟人交涉,便委托几个熟人帮忙卖房。”
“若没有这一层,便是这种普通的屋宅,你们也拿不下。”
冷嘉平竟然藏了这一招?!
这、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冷嘉平又道:“现在她人就在里面,房契文书我也准备好了,若你们看得满意,当场就可以签约,以免后顾之忧。”
宣苹大喜过望,赶忙跟着走进去,还不忘扭头招呼谢灵和旅思遥:
“你们快进来!”
四人走进去,还未来得及看清具体布局,后面就惊起一道嘹亮的女声:
“快,别被她们抢先!”
听到这熟悉又危险的声音,冷嘉平额头青筋猛地一跳,预感大事不好。
但此时已容不得她们反应了,对方买家竟然是个练家子,听到介人的惊声,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跳进了院子里,谢灵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竟然还能这样?!”
她们呆了一瞬,冷嘉平神色忽然变得急切:
“快,大家一起冲进去,千万不能让她们抢走这屋宅!”
谢灵还从未见到冷嘉平的神情有如此崩坏的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拉着另外二人就往里冲。
等到她们撞开里屋,屋主刚好落下蘸红的手印,目光转向她们,随即露出既然你们来迟一步,我也没办法的神色。
“啊!怎么会?!”
宣苹简直崩溃,双手抱住脑袋,猛力摇晃。
那边买家慢悠悠地收起房契文书,嚣张又得意地朝她们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心疼状:
“轻点,小心摇成脑震荡。”
“你、别欺人太甚。”
旅思遥握紧拳头,也很生气,差点就要冲上去。
连向来性格温和的旅思遥都被气成这样,谢灵就更别说了,但当她怒气冲冲,一只手拦住对方时,冷嘉平跟对方介人却先对上了:
冷嘉平咬牙盯着对方,忽而冷笑起来:“有本事,下一座屋宅你也来抢。”
对面介人看起来跟她是熟识,换句话说,更像是不对付的冤家,对方作谦捂嘴,却笑得张扬欠揍:
“哈哈哈,既然你盛情邀约,那我不来,岂不是煞了你的一番情谊?”
离开之后,谢灵揉了揉红肿的拳头,心有不忿,刚才虽与那练家子对了几招,被屋主拦下来,但她终究敌不过,只能拼着蛮力在一开始不落下风。
现下头脑冷静了许多,身上的疼痛也一并返了上来。
旅思遥替谢灵揉了揉伤处,才开口担忧道:
“方才,将屋宅的消息透露给对方,你是否有了对付对方的主意?”
旅思遥觉得冷嘉平是个聪明人,如此贸然行事,必定存着个中缘由。
冷嘉平双手揣袖,皮笑肉不笑道:
“我与她一同长大,人脉多有交汇,所以无论干什么事,总被她横插一脚。”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尽管带人来,我保证她铩羽而归。”
过了两日,冷嘉平才知会三人,一同前去看房。
而冷嘉平的冤家果然消息灵通,她们前脚刚到,对面也及时赶到了现场。
冷嘉平这次不慌不乱,先问对方道:
“丰连波,难道你也与这家屋主认识?”
“我与她可是熟识,且早就说好了,让我来帮她联络买家,她绝对不会把房子卖给你的买家的。”
丰连波笑得灿烂,一点也没被她打击到:“是吗?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钱买不到的死物,她若不肯,我的买家还可以再加价,一直加到她满意为止。”
“不过看你这段时间辛苦奔波,也没捞着一点好儿,实在可怜。”
“这么着吧,既然这次房源是你找的,我的中介费便分你一些,如何?”
“你也太自信人了,我们都还没进去看,你怎么就能信誓旦旦拿到中介费?”
宣苹双手抱臂,不爽地冲她哼了一声。
“好了,别理她们,我们走。”
谢灵拉着她和旅思遥,一起走进了院内。
这座屋宅与之前的几座都不一样,野草高耸,烟雾弥漫,院子虽然很宽阔,但因为太大反而显得荒凉阴森,院中有一条人工挖凿的水渠蜿蜒而过,只是早就干涸了,里面杂草丛生,鹅卵石裸露在河岸上,打远处一瞧,隐隐像几条黑花色的蟒蛇趴伏其上。
细细的沟渠被草丛掩盖,若隐若现,在正中央的位置,连通着一座木筑的小桥。
眼前造景就算荒废已久,也能窥出一丝昔日残留的雅致。
谢灵打量着四周,心中十分满意,但也暗自紧张了起来,因为丰连波的胜券在握不是没有来由,她们已经见识过了,若对方全力出手……屋主即便是冷嘉平的熟识之人,也很难不动心吧。
看完院内,谢灵一行人鱼贯而入里屋。
屋宅本身坐北朝南,三个主屋都采光甚佳,上下两个副屋也宽敞通风。
更妙的一点是,无论哪间房,窗户都开的很大,这样日后只糊一层窗纸,便能保证足够的采光,日光够多,人住进来心情也会愉悦一些。
屋宅有三层,最上一层是一间小阁楼,阁楼四面通风,适合夏日乘凉,因屋宅毗邻河岸,还能将波光粼粼的河景尽收眼中。
太好了!
谢灵忍不住兴奋与欢喜,拳头都攥紧了几分。
这简直是她梦想中的屋宅,这段时间以来,她们四处碰壁,连连落败,本以为是又穷又倒霉,谁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现在她反而庆幸,没能买下前面的屋宅,那样的话,就真要与这一座完全符合她心意的失之交臂了!
“这房梁的磨损痕迹有些严重……”
旅思遥四处观察,偶然往上看的时候,发现阁楼房梁上有一处用红朱砂色磨出了很重的一圈痕迹。
她走到另一面,见众人看完了都往门口走,脚步有意慢了一拍,等她们都出了门,才踩在布满灰尘的板凳上,登高之后,房梁上的红朱砂显得越发刺目而诡异,旅思遥目光往上扫了一圈,当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时,心中忽然一惊,脚下扑哧滑了出去。
众人看完屋宅,屋主才姗姗来迟。
她一来,目光有些闪烁,避让着众人打探的目光,介绍道:
“这是我家老宅,因我外出游历许久,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了,我价钱卖的便宜一些,但也不能太便宜……你们瞧,如此之大的屋宅即便是在藕河巷不好的地界,也是少有,更别提如此贱卖了……所以、我我是决不接受砍价的,另外,一旦卖出,你们绝不能后悔,也不要再找我了……若不是我与这老宅相克,一靠近就头疼脑热,诸事不顺,家中亲眷也被克的陆续病逝,也不会下决心卖给别人……”
一番话语,众人总算是明白了,这么好的屋宅,为何荒废已久,又为何卖价不高,原是屋主有不好说的苦衷。
谢灵本还疑惑,这屋宅既然屋主自己不能住,那租出去不就成了,而当她听了原因才明白,原是这屋宅风水不好,屋主怕别人住进来也生病不顺,才任由它荒废,也一直挣扎许久,到如今才肯卖房。
丰连波那方的买家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从原来的满意,变成了似有嫌弃,用手绢遮住了鼻子。
屋主见此,不禁垂下脸,有些沮丧之色。
冷嘉平这时微微一笑,有意让她继续说:“屋主,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让大家知晓,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屡屡找到买家,对方都望而生怯,最终放弃了。”
“唯有今日,一下来了几位胆大的买家,你不如赶紧说清楚,免得她们等的着急。”
众人闻言,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
房东咕咚吞了一口口水,神情紧张心虚起来,两只手攥着袖口踌躇了许久,才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各位、我这就说……”
她刚要说,就忍不住伸出袖子抹了抹额头,谢灵不解地望着她,见她额头竟然渗出了冷汗。
“其实,我这屋宅在三年前,有一位横死的旅客……先前我家中是开旅院的,本来生意很不错,但是因这位旅客住进来的当晚,上、上吊而死……导致这里变成了凶宅,不但毁了我家生意,还让我家中人接连一病不起,连我,也染上了这桩凶案的霉运……”
“只要一进来,呆不过一两日,就会夜夜噩梦,生病虚弱……我因此看过病吃过药,四处寻访名医,可是都不得而治。”
房东脸色越说越难看,而丰连波与她的买家的脸色也一同难看了下去。
冷嘉平……竟然这么摆了她一道,上吊死过人的屋子,她都敢买?
可要是这屋子死过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可能,你是不是在骗人,若屋子死过人,早就变成远近闻名的凶宅了,怎么会连我这样消息灵通的介人都不曾知晓?”
房东被丰连波质问的打了一个激灵,连连解释道:
“因为当时我母亲与姐姐没敢声张此事,那旅客死前留下了遗书,言明是生无可恋才选择自缢,镇府也派过人来验尸,觉得没问题了,才将尸体收敛走。”
“那之后,母亲与姐姐还找人做了法师超度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家就变成了凶宅,母亲与姐姐接连生病,无力支撑生意,我也是……那之后旅院便关了,而母亲与姐姐病逝后,我也无奈外出求医。”
“我真的没有撒谎。”
“晦气,真是晦气,这种屋宅你也敢卖,就不怕别人住进来也暴毙而死?”
对方买家眉头皱的更深了,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拉着丰连波往后退:
“咱们赶快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我……好,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日后有好房我一定先探查好了再找您。”
“不过这晦气一时沾染不上,灰尘倒是沾了一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澡浴,不如我陪您去沐浴更新吧?”
丰连波扶着买家离开,再三致歉,这会倒是伏小做低了,买家被她哄的脸色好了一些,依言离开了。
谢灵和宣苹听得心里也毛毛的,可是若真的有鬼,那她们给她供个香火牌位,每天奉送写好吃好喝的,也就能相安无事,同住一屋檐下了吧?
不过屋主也说过,当初是做了法事超度了的,看来也没有用啊……
“所以,那阁楼房梁上的朱砂符箓,是用来镇伏恶鬼的吧?”
旅思遥从大门走出来,手上拿手帕包了一块灰银色的石块,石块上还包裹着破旧的黄纸符箓。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快、速速放回去!”
屋主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神色惊恐至极。
旅思遥面色平静,但也赞同她的话:
“这东西,的确不能拿着太久,是要拿走,不过不是放回去,而是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埋起来。”
“这样它才不会害到别人。”
“什么意思?”
谢灵觉得旅思遥似乎知道什么,旅思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这石块名为磁石,一般现于山中,我老家曾有过这种传说,说磁石乃天罚之石,若将它放于恶人身侧,不出几日,便能让他暴毙而亡,而恶行少一些的,也要日日受病痛折磨,最终衰竭而死。”
“但后来,才有人发现,所谓的天罚之石不过是石头形状的毒药,任何人接近都会生病或死亡。”
“我想你母亲和姐姐的死,以及你的病痛,可能就是因为这块石头。”
“什么……”
“这不可能,怎么会……”
屋主一脸不敢置信,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跌坐在地,眼眶里渗出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向了地面。
之后,谢灵三人因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磁石,便在说明利害后,交给了镇府。
那头,她们本以为屋主在得知是磁石害人的缘故后,不会再卖屋宅了,但过了几日,屋主忽然找上门来感谢她们。
而为了感谢她们,屋主也情愿将屋宅卖出,不过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价钱必须提高一些,另一个是她清明节会回来陪家人。
因为她虽怕日日感伤,想寻个新住处重新开始,但也舍不得离开藕河镇,所以想在这里另寻一处屋宅。
买房自然是要足够的钱财才行。
谢灵三人闻言,既想买,又有些犹豫,因为在明白了这段过往后,她们深知这屋宅对屋主的重要性,若真的买走……
“不如这样,这里我们只是暂时租住,若以后有合适的屋宅,再重新买,怎么样?”
旅思遥看穿了谢灵和宣苹的犹豫,第一个道。
谢灵望向她,忽然又觉得,时间果真能改变一个人,曾经懦弱的人,也能变得如此坦诚。
“好。”
“好呀,我都没问题。”
“只是日后,我们一定要买一座大屋宅,让所有人都能住进来~”
宣苹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又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让所有人都能住进来……”
谢灵也陷入了遥想,这样的话,那就要一座很大很大的地方,不如……是一座能吃能喝,能玩能睡,称得上是五脏俱全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