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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情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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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坐着刘妈妈叫来的马车回到勾栏内，院内的姐姐们早就从刘妈妈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在院门口叽叽喳喳的等着胡一的归来。
还未待胡一从车上下来，便将马车围得团团转，车夫侧身挤出一条小小的通道，将阶梯从车底抽出，胡一掀起帘子，方才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早可是太棒了！”
“是也！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都说宫里乐女手中琴声天上才有！”
“是也是也！”
“胡一快与吾等说说，说说皇宫究竟如何？”
“是也！那，那天子是何等帅气！”
“听闻太子亦是霸气逼人，真假乎？”
……
胡一被嘈杂声围得团团转，引着人群往院内走去，在涌进地人潮里寻找着刘妈妈的影子，却被询问言语叠满，视野只剩人群。
刘妈妈此时定然是已知晓胡一今早灿烂耀眼之事，线人早早来报，不过起初的欣喜若狂，到如今演变为不安无措——如今胡一的身份已是天下皆知，又如何教胡一再在这勾栏内接客待人，胡一身份是富家小姐的谎言一撒出去，这勾栏又怎还有胡一的容身之地？
高台的暗处，刘妈妈阴下脸，沉默地看着远处熙攘的人群，还有那颗高傲的抬起的头、那双急切的眼神……她从未设想过情形是如今天这般，未来的胡一，会不会因为今天这大放光彩而变成满门血肉惨案。
还是，如今的胡一，已经成为猎物，待着高处飞来的屠刀。
胡一把身边围站着的姐姐们引到一个宽阔的地方，示意她们坐在石凳上，将在东宫的日子讲了个遍，只是言语之间不经意流露着的感情，假装不经意企图掩饰的爱意，在听者耳里全部转换为浪漫无比的经历。
引来阵阵惊呼。
“到底是何男子，竟如此良善。”
“是也。”
“胡一如此优秀，众人称赞，男子爱慕那不是应有之事。”
“何以言之，世间爱慕之情，绝不可言应有。”
……
胡一没想到姐姐们讨论的中心，竟往此方向去了，声音越讲越高，胡一害怕下一秒姐姐们就要分帮结派的互相攻击，用温和的声音打断了空气里流通着的剑拔弩张：
“姐姐们，我们去找找刘妈妈吧，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好。”为首的姐姐转头看向胡一。
姐姐们才往四处散开，胡一也得以看见眼前庭院的全貌，耸起的肩膀才得以放下。
“胡一，妈妈在大厅高台处等你。”
“喏。”胡一应了一声，“谢姐姐。”
“无妨，赶紧去吧。”
胡一站起身，走到刘妈妈身边，说道：“刘妈妈。”
“嗯，胡一。”刘妈妈眼睛一直看着大门处络绎不绝的客人，“听闻你找我有事。”
“是也。胡一想与刘妈妈分享今日之喜悦。”
“无妨，今早我已经知晓，道声贺便足够。”
“妈妈……”胡一察觉到刘妈妈不太对劲的情绪，“为何如此？”
“无妨，倦了罢。”刘妈妈挥挥手，“汝快回厢房歇息，今日辛苦了。”
远处传来客人摇晃的声音，大声呼唤着妈妈的名字，胡一看着刘妈妈渐渐走远的背影，只好转身，会厢房。
刘妈妈被客人搂着，余光里深沉的看着胡一远去的背影。
一明一暗，黑夜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偶有几块黑云，搅乱这专属于月亮与星星的宁静。
此时的齐光，站在乐坊门外的柱子后，呆看着眼前的乐坊，透过月光，隐隐约约能瞧见胡一座位的倒影，齐光脑海中一帧一帧画面的闪烁着胡一在这里所经历的，自己与胡一一起经历的悲伤、快乐、痛苦……那琴声一遍一遍地冲刷着齐光的耳廓。
齐光恨自己为何犹豫不绝，这一见，日后许是再无见面机会，齐光心中爱意快要溢出，却无人诉说，无法表达。若是在那临走之时抓住那影子之上的尾巴，今夜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齐光转身，宫内城墙围起的是暗夜天空，月亮高悬天上，星星却不见踪迹，天空干净的失去了云朵，充满了不安与绝望。宫墙之内，星星也失去了它该有的微弱光芒。
太子生辰十日后，便是太祖生辰，本计划用宫中乐女进行演奏，但太祖心中早已定一人选，指名道姓的要那日太子生辰宴上坐于中心的乐人胡一为他的生辰演奏。这一道圣旨打乱了所有计划，在太子生辰之前就已有乐女在宫里选取曲目与练习，此时皇命一道，打断了所有人的努力。宫里乐坊喧哗不断，尚书叫苦连天，无人赞同这圣旨，却无法违抗。
半日时间，浸满凶狠之意的令条便到了刘妈妈的手上。
午后阳光浓烈，刘妈妈看着眼前金黄，刺眼的眯了眯眼，方才看清眼前黑墨字迹。眼神里的欣喜转瞬即逝，透过轻开的窗户，看见胡一在台上的婀娜身姿，耳里美妙的音符踩在心上每一块不安之处。
她好像，真的害了胡一。
也害了自己，和勾栏内的所有人。
她为了不引人注意，已经将胡一放在早晨客人最少的时候——放在阳光下，她值得这样的光芒。
只是院内肮脏，那双洁白之手已无法触摸世间美好了。
刘妈妈狠狠地拍打着自己地脑袋，现在必须将这些胡思乱想拍走，这道令条放在胡一面前时，她必须是喜悦的。
必须要笑着的，将可能的噩运丢走，迎接微乎其微的运气。
好运气。
胡一很享受自己被阳光暖意拥簇，用指尖弹出美妙音符的情景。只是眼里不断闪现的金碧辉煌总在睁眼的时候，被嘈杂骂声取代。那日众人称赞已经深植于她的心里，这样的落差，让胡一有了不该有的傲气：她本该在那样繁荣的景象里得到赞赏，而不是在这里，无人赏识，无人听。
想到这里的时候，肩膀的一阵轻拍，胡一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沉重有力的一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胡一回头，看着呆在原地的刘妈妈，拍了拍她：“妈妈？”
刘妈妈抖了抖身子，眼神聚焦起来，看着胡一：“啊？”
“哦……哦，对，对。”刘妈妈慌乱的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是，对，胡一，我……有些事要要与你商议。”
“嗯……”刘妈妈说完，认真的点了点头。
胡一第一次见刘妈妈这般慌张模样，低头笑了笑，也回了个重重的“嗯”。
“那且来我房间，筝曲先暂停一段。”
“喏。”
胡一卸下义甲，站起，跟着刘妈妈的脚步，去到她的房间。
“刘妈妈，所为何事？”胡一转身，将门关上。
“胡一，你且先看看这道令。”刘妈妈将手中纸张置于桌上。
“何令？”胡一疑惑地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邀胡一再入金陵，在朕之生辰礼上更鼓古筝，锦上添花之。”
“何如？”妈妈问道。
“何……不可？”胡一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不过再撒一谎，且说我今未离金陵之。”
“老身是怕，这谎……如何圆？”刘妈妈看向涉世未深的胡一，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言道，“胡一，老身知，对于此前那般满城赞扬，汝还留有留恋，但汝可曾想过，以汝之身，今何以在此青楼里为一名乐妓继续生存？以汝之身，若是被人察觉不妥，汝可知这欺君罪名，无人可担啊！”
胡一沉默了，是呀，怎能忘这娼妓，这青楼，这院内风花雪月，这房内曾有宰相之子高人一等的恶俗言语。胡一竟忘了这些，胡一竟只想着自己，只想着那日掌声，只想着德以配位，可自己，又有何资本，配得上繁华。
吾可是妓，任人宰割蹂躏的——妓。
怎能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