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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慕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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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不知为何，傍晚在戏院内打包行囊时，内心竟生了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此生尚未有过之激动。夜晚，胡一坐在筝边，弹了一夜的曲，瞧着星月高挂，也不知如何期待，如何等待，便是这样，时辰随着烛光飘摇，天色破晓，拂晓的朝阳飘过胡一脸颊，今日胡一，便像这天边云朵，不知所终。
刚过辰时，齐光府上派遣的马车便在戏院门口候着胡一，管家谴了下人进这戏院将胡一行李悉数搬出。
胡一此时，正与戏院主人——便是那日妇人，道着别。
胡一感恩夫人收留之恩，夫人却担心胡一身份之事，一届乐女如何与当朝正三品官员牵扯关系，若是这层身份被捅破，妇人担忧的不仅是胡一的安危，许是这上上下下都得承受这——欺君之罪。
胡一又怎不知，昨夜一夜未眠，心绪皆在此处。胡一贱命一条，倒是不足惜，但若是被众人知道，一届妓女，竟登大雅之堂，为皇室奏乐，岂非刘妈妈、勾栏以及这戏院内的一众人，还有齐光，甚者许是祖祖辈辈皆需遭受牵连。
但若……不会呢？
胡一此时站在院内，瞧着家仆们一件一件地将自己的行囊搬上马车，心中一念闪过，若是不会呢？
若是齐光确能将胡一护若珍宝，不令其身份被众人发觉呢？
心中一念希望，随着这风，扩至原野，开出满山野花。
便是在这一生中，胡一也能拥有这一瞬希望，便也知足。
胡一踏上马车，随着颠簸车身，去向杨府。
齐光书房内烛火一夜未熄，下人们也是初次见齐光如此紧张不安，卯时便急急忙忙的令管家布置马车去到胡一所在戏院，管家睡眼惺忪，忙乱间竟还指错方位，马车夫绕了大半个苏州城，过了近两个时辰，方才出现在胡一戏院门口。
齐光在府内焦急等待，早饭未入几口，便不可按捺般在门口踱步，双手摩挲，眼神一直盯着府门，偶路过几辆马车，能把齐光期待的跳起来，却又一场空。
最终，不知是第几次望向门口，终有一辆马车停驻于杨府门前，下人们抬着行囊走近院中，齐光做了好些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迎了上去。
恰好碰见胡一扶着管家的手下了马车。
眼中欣喜的波涛盖过了表面的平静，被胡一看穿。
胡一却也不想戳破。
“拜见大人。”
齐光赶忙迎上去，扶住胡一的身子，言曰：
“昨日不是交代过，无需行礼？”
“喏，胡一糊涂。”
“无妨。”齐光松开胡一的手，管家见机问齐光：
“大人，是先领小姐参观府上，或是先进房歇息？”
“胡一心觉如何？”齐光看向胡一。
“胡一想先看看府上。”胡一看着齐光眼中的温柔，随着潮水汹涌，淹没胡一心上忧愁。
“那本官这便带淑女参观寒舍。”齐光做了个请的手势，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府门。
胡一低头一笑，听出这话语中的玩笑意味，便也还是在齐光身后，跨过了这门槛，入了杨府。
胡一随着齐光的讲解，看着这诺大庭院，自己是何等荣幸住在此处。
“这便是你的住处了。”齐光停了下来，看着胡一，“吾特选此地，近藏书阁，出门既为假山湖泊，汝便可在此处弹琴赋词，房中吾命人装了筝架，靠近窗边，如此一来，月明星稀之时，汝便可寄予情思。”齐光将头近了近胡一耳旁，小声言曰，“也便于吾在书房听见筝声。”
胡一低头腼腆一笑，看着齐光。
“谢大人。”
“无妨，赶紧进去歇息一番，吾命仆为午饭，午时呼汝食之。”
“喏。”
胡一接过齐光手中行囊，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木质气息，胡一抬眼看见的，是巨大的书架，摆放在房间中央，一旁是屏风，上雕刻着的，似乎是莲花一朵，后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长木质琴架，果真是临窗，一旁还摆着砚台，架着几只毛笔。胡一再往里走，便是床褥，房间的一侧，还有一后门。
胡一将行囊置于床褥上，打开这后门。
假山、湖泊、莲花、荷花……竞相占据着胡一眼中的位置。顺着栈道走着，便是一庭阁，四周以薄纱蒙住，胡一走进薄纱，庭阁正中央位置摆放着一琴架。
仅一琴架，便可撑起万千风景。
胡一看了看四周，心中暖意萌生。此处齐光又是几时准备，如此妥当齐全。
胡一在亭里坐的出神，不知不觉已日上三竿，齐光悄悄行至帷幔外，本想推开幔帘走进与胡一言：午时至，是时食。
却站在帷幔外瞧着胡一之剪影，亦也出了神。
先前书上所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像如今，离实现不远乎。先前在脑海中无数演练，若是与胡一再相见，该如何言，如何做，却在此时化作泡影，随阳光消散。那般三子身份所带之卑微，早也就随着泡影飘向远方。
齐光低头笑笑，走进了幔帘中。
胡一闻脚步声，便知是齐光，先言了一句：
“大人可是令小女食午膳乎？”
随即站起，却未料到，齐光便在胡一身后，静静的看着胡一。
“此为本意，并非初心。”
胡一看着齐光满含笑意的眼睛，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了，捂着嘴笑了一笑，言曰：
“那大人初心为何？”
齐光看着胡一捂嘴笑的模样，心中顿觉可爱异常，且这阳光，此风，此帷幔，此庭院，似这世界仅余齐光胡一二人，齐光心中波澜不知，实无法再忍受心中那喜爱之意，便脱口言之：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胡一怔了一下，看向齐光，那双坦率明朗的双眸，令胡一沉沦，胡一亦也不再隐藏心中爱意，问道：
“何人心？”
“眼前人。”
胡一笑着看着齐光，齐光从身上拿出一玉佩，递予胡一。
“这……这是？”
“定情之物。”齐光俯身，在胡一鼻尖轻抚一道。
胡一斜头，害羞模样的接过那玉佩，慌忙塞至衣袖中，赶忙向前走，掀开帷幕，拍拍胸脯，装作镇静的说道：
“午时已至，是时用膳乎。”
齐光笑的更加明显，小跑几步，跟上胡一，站在她身旁，俯身说道：
“娘子这是……应了这情事？”
胡一脸更红了，低头小声言曰：
“则是如何，收情信焉。”
“喏，娘子。”齐光看胡一通红脸颊，愈觉眼前人可爱，便愈想调戏一番。
“没个正经。”胡一终是忍不住罢，转身用手袖拍了齐光之臂膀，看着齐光眼神，便也笑了出来。
在胡一房内的下人见此景，皆不忍低头微笑。看来以后这杨府是要有女主人了。
却忍不住叹息一句：
“此番美好之双人，却一人作朝廷高官，一人为戏院乐女，命运为何如此捉弄？”
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