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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梦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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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雪随着温度的回暖渐渐融化，却给世间带来了更冷的温度。胡一此时又喜于躲在湖边棚内看着冰面点点裂缝中透出的温度，看着一旁矮山上冰雪渐融露出生命枝丫，看着大雁成群飞过天空，看着万物复苏模样。
一首首曲子便从手中流出，趁早春气象，颂生命顽强。
齐光亦也喜坐于湖心亭中，作画赋诗，听胡一手中曲。
好不幸福。
“大人，汝言这春景，是非要待晚春之时才显现模样否？”
“并非如此，便有时，若雪色不浓，时早春抑是生机勃勃之景。”
“若是早春已是百花齐放景，那晚春世间岂不皆是凋零之景乎？”
“夫人如此言，我实是未曾仔细观察焉，待某春景如此，与夫人共赏春色时在探讨罢。”
胡一抬眼瞧了瞧齐光，心生忧伤。
胡一心觉自己便是这早春生机勃勃时，这幸福之路总该迎来晚春凋零之景。
只是不知道，何时，亦何地。
齐光最近觉察到胡一忧郁情绪，每日胡一自湖中亭归房，总是郁郁寡欢，待弦儿将身上饰物一一脱下，洗漱完毕后，坐于榻上不出一言，手持书卷待困意来袭后，与齐光打声招呼，和衣而睡。
半夜总会呢喃些什么，齐光有时路过胡一房门，有时能听清，却也断断续续的，好似在说着乐曲之事，有时就是迷糊一片。偶有哭声伴随，齐光心中好奇愈胜，却总不敢开口询问。
天公似乎也看不下去这番情景，一晚，胡一在院中步行，突降大雨，瓢泼倾盆，胡一一路小跑躲至亭中，齐光半路归家，也毫无防备，避至亭中。
胡一不忍看下人们在雨中单薄一身，于是吩咐令其赶忙回屋洗漱整理，却没叫下人们带伞归来。
两人在这大雨瓢泼中，静候雨停。
齐光看着江南烟雨，本该是淅淅沥沥下雨漫漫，却不知为何袭来一场滂沱大雨，在这大雨滂沱中，庖屋袅袅炊烟升起，香味却在这大雨滂沱中被阻断，齐光手中玉佩，染上的些许湿气，不知其中是否有那阵阵饭菜飘香。
齐光摩挲着玉佩光滑，心中疑惑不知能否问之，心生慌张，抬眼看了看胡一鬓边碎发，眼神中闪烁着不远处下人们在屋内点亮的烛火，摇摆不定。
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
“夫人近日……可是烦心事涌上眉梢？”
“嗯？”胡一似乎有些吓到，眉眼之间的距离瞪大了瞧着齐光。
“近来见夫人日日愁眉苦脸，齐光关心则乱，不知何事发生？”
胡一看着齐光眉目中的担忧，随着雨水坠入地面，在水洼处放大成涟漪，在胡一心头漾成年轮，胡一心上顿时有了酸楚之感，传至眼睑，画作一阵阵泪珠，与亭外雨水同频，落进齐光双眸温柔中。
胡一却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告与齐光，吾是……□□身？
而齐光又如何会爱一□□，如现今一般，给尽荣华富贵？
那角冠与坎肩，一点一点的腐蚀着胡一的幸福，吞噬着，消耗着，胡一脖颈处被狠狠缠绕，而后……是无尽的地狱，众人唾弃的剩菜尽丢弃与其身，众人谩骂之语言尽砸向其耳。
而胡一又极其幸运，三年时光，有齐光依靠。
这份幸福胡一又如何敢贪恋？
以何身份贪恋？
一贱女，不卑不亢，吾又怎配？
胡一近几日言诺死亡之景皆浮于脑海中，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说，于是全化作泪水，在齐光的怀中无尽的哭泣，淹没在雨水里，望不到尽头。
齐光看着怀中胡一，发髻只用一根木簪盘起，半边散下的头发轻散于服饰上，于是用手掌轻拍着胡一背部，将胡一紧紧拥入怀中。如此朴素的装饰，却深藏着如此痛苦的记忆，既然不想说，便哭罢。
哭完，许是噩梦结束，美梦接续。
那日，亭外雨停，夜至深，齐光将胡一抱起，惊觉胡一竟轻了如此之多，脸庞消瘦，如此愁绪，齐光轻轻将胡一放置榻上，轻抚额前轻飘秀发。从前那般开心颜，如今却因如此愁绪竟消瘦至此，齐光心疼红了眼眶，落下了那滴泪，落进了胡一双唇中，小心翼翼地填满着双唇间的缝隙，齐光俯身，在胡一的唇间吸走了那泪水，转身离开了胡一房间。
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起来，齐光打开胡一房门那刻，一滴水珠正巧落在齐光脚边那块木板上，齐光转身，眼神中尽是胡一躺下身形，还是低头关了门，看着脚边那块雨滴。
不知为何，想起初见时那滴泪水，落入地毯中，无人知晓。
如今这雨痕，此般人尽皆知，却依旧仅有齐光一人知晓。
可又有何事，是仅胡一一人知晓乎？
齐光在胡一门外，看了一夜的雨。
胡一的泪水在胸口，随风逐渐绘出了它的形状。没有规则，只有边缘。
翌日，雨停，弦儿端着木盆敲开胡一的房门，走进一看，胡一的双眼，红的与兔子无异。
胡一倦的睁不开双眼，弦儿也是初次瞧见此番情景，赶紧吩咐厨娘备些冰块送来。
胡一坐于塌上，双目睁着似闭着，眼下红肿不堪，好不容易看清楚天色几何，又反应过来，距离齐光来敲门时辰似乎仅剩半柱香了，胡一赶紧叫弦儿别管眼睛，赶忙将自己身上其余部分好好梳洗一下。
将昨夜未脱之衣裳换下，穿上暗色的新衣裳，戴上木簪子，洗漱一番过后，眼睛红肿已经好一些了。
但还是一幅无法见人模样，弦儿已把自己在街上学到的些许技艺全副用上，胡一的脸颊被揉搓出一块一块的红斑，眼睛却还是不见好转。
木质的门窗被叩出声响，那有力的脚步声踏着木板朝胡一走来，窗外清晨雾气渐渐散开，一幅艳阳高照模样，这叩门声搅得胡一不知所措，不过片刻，齐光推门，阳光就这样慢慢扩大，从门缝中、从齐光身边、从庭院里，照进胡一的眼中。
齐光逆光行来，胡一放下手中冰块，呆呆地看着齐光。
齐光一进来，便瞧见胡一这般呆板模样，眼睛四周红肿着，抬眼就这样望着自己，齐光低头宠溺的笑笑。
“怎得，不过一夜未见，夫人便如此想本官吗？”
齐光笑着抬手，摸摸胡一的发丝，软软的，顺滑的很，齐光顺着散下头发的纹路，就这样慢慢的抚摸下去。
直至手掌覆到胡一后脖颈处，胡一被后背一阵温热唤回了神，赶忙起身，一阵一阵的害羞意冲上了心头，胡一用手臂轻轻推开齐光的手，低着头说了一句：“大人，这般美好清晨，就莫要调戏小女了。”
“吾不过看娘子烦闷，想令娘子开心些，若是夫人不喜，那我下次便不做了。”
齐光玩味的看着胡一，眼神看着胡一，仿佛就在等待着胡一下一刻的抬眼，就在迎接着下一刻胡一满脸通红的看着齐光坦荡的眼神，说道：“大人，小女……小女欢喜。”
齐光笑着刮刮胡一的鼻尖，牵着胡一的手，走出房门。
似乎早上因为眼睛的兵荒马乱，在这一刻牵手的瞬间都化为平地，不复存在。
弦儿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小声嘟囔着：“我便说，老爷怎会在乎小姐的这点缺陷呢？”
齐光扭头看着胡一肿的像兔子般的双眼，心中笑了笑。
却还是被一阵一阵的悲伤淹没。
胡一心里那件不能与他人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不，应该说是不能与自己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齐光此刻将胡一的手握紧了不少，也许只是想抓住身边的女子，又也许，是害怕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能把他们狠狠的拆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