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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梦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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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光早就吩咐过厨房,做一些安神的的饭菜,给胡一补一补,静静神。
只是那股安神汤的香气传来,把齐光也拉回到那段齐光最悲惨的日子里。
那段在安神汤的烟雾里,看不见未来的时日;那段随着汤药的味道左右飘荡不安的日子;那段在热气腾腾的扭曲世界里母亲淹没火海的日子;那段在梦里面齐光无数次匍匐哭泣的日子。
胡一身上的体香伴着安神汤的味道一齐进入了齐光的心里,也许是与那股齐光一直期盼的清泉灭了心上肆意盘旋的火苗;又也许,是暂时蒙蔽住了齐光心中的火光,让齐光感到片刻的凉爽。
齐光祈祷着,一定要是前者。
因为他一直觉得,胡一是救赎。
想着想着,失了神,握着筷子的力道渐渐放松,食物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掉在庭院里,带着香油,去向四面八方。
胡一看齐光如此失神,叫了一声齐光,齐光吓了一跳,随着胡一的眼神看向地板,桌上饭菜掉了一地。
齐光赶忙俯下身来捡,没曾想一俯身,便将桌上酒杯弄翻在地。
地面一片狼藉,水渍覆过油渍,杯子碎屑与食物交杂,齐光俯着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景象。
到底应该如何收拾呢?
怎样才能挽回洒在地上的油,以及泼出去的水呢?
碎屑固然容易处理,可是油水又该如何收拾?
齐光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心尖突然被绑上了一根麻绳,死死的缠绕着齐光的一整颗心,揪着,揪着——在某一瞬间,一抽紧,整颗心脏都会因此爆炸。
胡一见齐光这般奇怪,赶紧蹲下,将地上碎裂的杯块捡起,吩咐一旁坐着的弦儿赶紧去后厨拿些扫帚,将地上残渣打扫干净。
而后蹲在齐光身前,抬眼看着齐光,问道:
“大人?”
齐光用力的,用额头的皮肤划出几道刻痕,眉头紧紧皱着,一张脸上无端的长出了好几道伤疤,齐光用力的、拼命的想要摆脱,想要一双手轻轻抚平,想要的不过是不远处袭来的那阵暖风,想要的不过是落叶归根后的温存。
胡一的一个拥抱,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体温在空中纠缠,泪水在指尖舞蹈,齐光心上永悬的那个充满着秘密的胡一,此刻好像伴随着她的香气,落在了心上的那片草原,开满樱花,璀璨非凡的那片草原上。
齐光感受到了落叶归根的温存。
这是他唯一想要的。
胡一听着怀里的齐光小声抽搐,心里随着那阵阵呼吸,嘈杂混乱了起来。
胡一第一次,把心爱的人拥入自己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悲伤、他的一切情绪,以及他随着悲伤情绪的起伏。胡一第一次知道,原来怀里那个抽泣小人的情绪,可以这样子蔓延到她自己的身上。
悲伤情绪在一根布满荆棘的藤蔓上盘旋,它带着被刺破的血流冲向你的心,冲破你的心,将心跳停滞,只剩悲伤疼痛作祟,而你能做的,除了安抚,也只剩流泪。
胡一就这样,与齐光一起,跪在木质地板上,与下人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一同,迎接着落日余晖。
齐光哭累了,身体不再有任何力气,昏沉沉的在胡一的怀中睡了过去,而胡一身体遭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跪坐,再加上江南气息潮湿,胡一身体也有些许不适,但还是硬撑着,待到匆忙赶来的弦儿与其余侍从一同,将齐光背回房间之后,才松开齐光的手,坐回了窗前。
窗外是齐光的卧室,浸在火红云彩里,却带着淡紫色彩,在肃穆的木质家具中,被一盏烛火吹的四处摇曳。
胡一心里,那股藤蔓还尚未消失,依旧牵着胡一的心,扎着胡一的情。
不知为何,胡一突然想到了,云彩尽头,孤身一人守着一座山头的言诺。
如果那时,自己能将言诺悲伤的表情拥入自己的怀中,把言诺眼神里那些散落星光用自己的温热好好串联起来,用自己那时充满希望的温度包裹姐姐对这个世界的冷眼,会不会结局——可以与现在不一样?
胡一与齐光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想起言诺,第一次把自己的爱集结。
那首从灵魂里发出来的绝唱《月落参横》点缀了晴朗的夜空,带着月光浸湿了胡一的整个世界。
也浸湿了齐光的梦。
只是没想到,世界会崩塌的这么快。
齐光卯时便从梦中惊醒,毫无预兆的,就这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了过来。
门外侍从的脚步声惊乱了早晨的宁静,敲门声带着急促粗喘的呼吸声把齐光从床上拉回到现实,齐光随着那条无形的细线,走到门后。
打开大门,弦儿乱糟糟的头发以及身旁的一众侍从不整的服装让齐光的心突然悬了起来——齐光从未见过这样的府苑,一切好像与昨天期待着去胡一的房门内见到胡一是一样的情形,那份期待与每一阵轻拂来的微风,与每一帧随着微风而不同的画面都还是那样清晰的印在齐光的脑海中。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齐光赶紧推开在门口的弦儿,跑向胡一房间的那扇窗户,窗户没关,胡一这个小人儿还在床上安然的睡着。
齐光放心了。
看着眼前这一众人,才开口问道:
“所为何事?”
眼前众人面面相觑,弦儿担忧的眼神一下子看向了地板,没有一个人看着齐光。
齐光有些恼怒,这群人没有缘由的扰乱了他的清晨,于是又再问了一遍:“所为何事?”
齐光话语中的怒气蔓延,从心底里喷薄,笼罩着眼前的众人。
弦儿怎敢怠慢,赶紧回了一句:
“大人,是夫人……”
弦儿犹豫着,看着齐光,接着说道:“夫人一夜之间不知为何,突然传遍整个姑苏,说夫人——是名乐妓。”
“乐妓?胡一?你们怎敢信?世人议论便令他们论,与吾又有何干系?”
齐光不屑的说。
“不是,吾等自然不信,只是……若是皇家的人信了,该当何罪论处?”
“笑话,皇家等人……等!汝等言,此传闻传到了皇家人耳中?”
“今早太子差人传密信,弦儿没敢打开,但……这传闻很早之前便在姑苏传开了,却由于大人的威严,没人敢在大人面前说,今日不知为何,越传越猛烈,整个姑苏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今早太子又恰好趁此时机传密信来。”弦儿低头,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竹筒,封口完好,递给齐光,说道,“弦儿猜测,八成是此事。”
怎会,怎会有人信如此荒唐的传闻?这些市井流言又怎会传入宫中?齐光看着那个竹筒,铮亮的表面泛着火烤的黑色印记,从一道一道密闭的缝隙里抢夺着齐光平静的呼吸以及梦境里的美好,与快马颠簸一同,一路打碎蹂躏着齐光自以为的落叶归根后的安稳,自以为的安康如乐,自以为的生生不息。
烤焦的痕迹在齐光眼里突然着起了火,摇曳火光里所有的现实变成如梦境般虚晃摇荡,齐光眼里母亲扭曲的脸扯出的火光再次将齐光包围,那一道道密闭的痕迹与烤焦的痕迹一同,带着热烈火光,冲上齐光的大脑,一点一点的烧掉每一根名为梦境的神经。
齐光看着那竹筒身上太子的专属印记,祈祷着里面所装纸条只是与家国大事相关,而不是与胡一相关。
却在摊开那一卷草纸时,被满目的胡一破了一切。
“齐光,速速带胡一离开,父皇要借胡一之名打压杨氏,或许赶尽杀绝也说不准。吾只能帮汝到这了,父皇现下无时无刻不盯着宫里上下,莫要给汝报信。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