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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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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啊,”临下班前,徐寒宇挂着一脸神秘微笑凑到叶珹耳边,“你那篇调查报告有没有写出来?”
叶珹咬着吸管,把电脑转过去给他看,“写完了,在修改呢。”
徐寒宇拍着胸脯,“你不需要为师帮你看看?”
“徐老师日理万机,手上还拖着几篇稿子没发,有时间帮我看?”叶珹乜斜着眼睛看他。
“你是我手下的实习生,我得对你未来的发展负责。”徐寒宇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不能不管你吧。那我还怕尹制片说我不称职呢。”
叶珹听了,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立刻把文档发到了徐寒宇的微信里,然后以白帝城托孤的姿态狠狠晃了晃徐寒宇的肩膀,“徐老师,这是我费劲心血写出来的,你可要好好帮我改。”
徐寒宇老练地说:“你徐老师我十年记者经历在身,必定给你改得漂漂亮亮的交上去。”
叶珹收回手,笑道:“完事儿了请您吃饭。米其林黑珍珠都随您选。”
“叶大少爷的光我等屁民岂敢乱沾,”徐寒宇连连摆手,“请我吃顿海底捞就够了。”
两人寒暄完,就到了下班时间。
因为本期节目在昨天就制作完成,今晚准点播放,所以今天白天相对于其他时候清闲些。
叶珹手上暂时也找不出别的事儿,和徐寒宇打完招呼后便准点下班了。
楼宇外,日光潮水般退却,淡墨裹挟着金红在天边掀起惊涛骇浪,将白天的光亮与热闹尽数收敛。
他正欲取车回家,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楼上,尹燧把今天的工作收了尾,整理了一下桌面。
目光扫过桌角空了的星冰乐塑料杯,他无奈地浅笑一下,把它放进了垃圾桶。
走出了A栋的大门,远远就看见大门侧对面小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一头白毛的男生。
银灰色的Macbook放在他的大腿上,他正低着头敲键盘,认真投入到小路上来来往往、激动时来回比划的同事经过,都无法打搅他。
尹燧站在路的这边,微微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风卷起地上青黄杂接的枯叶,吹过他白到近乎透明的发梢。
傍晚将将亮起的路灯将暖橙色的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添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这么看过去,他好像成了一副宁静优雅的油画。
看了一会儿,尹燧缓步走过去,不忍心破坏这副场景似地,犹豫着叫了他的名字:“叶珹。”
正在敲键盘的男生抬起头,露齿一笑,“尹制片,你今天下班还挺早。”
尹燧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是早下班了么?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回家?”
叶珹合上笔记本,理所当然地说:“接你下班啊。”
尹燧被他这句话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接你下班”怎么也是情侣之间的用词,再不济也得是好友之间。
叶珹看不穿尹燧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自然地把电脑塞进了电脑包,从长椅上站起身,邀请似地说:“走吧。”
尹燧跟上他,说:“你送我回家就好了。今晚我不出门。”
叶珹大失所望地停下脚步,道:“亏我还特地让张姨帮忙把次卧收拾出来。”
尹燧看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一小半,心想如果叶珹是条大型犬的话,他现在应该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被这个奇异的想法吓了一跳,尹燧逼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我不喜欢总是麻烦别人。”他恳切地说,“你最近帮我很多,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叶珹和他并肩站着,“我还挺乐意被你麻烦的。”
尹燧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小声点:“我是你前辈,你是我部门里的实习生,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些。”
叶珹瞬间明白过来尹燧所谓何事,他飞快地走到路的另一边,向尹燧挥了挥手。
“明天见,尹制片。”
尹燧抬起胳膊,小幅度地向他挥了挥,转身向大门走去。
叶珹抱臂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尹燧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对袖箍,书卷气和在外征战多年的沉稳成熟融合在一起,有种摄人心魂的美感。
那是年长者独有的东西。
就像是岁月以他的身体为容器,用经历、悲伤、快乐、苦痛酿造的一杯美酒,幽幽地散发着醇香。
叶珹低下头,笑了起来。
“小叶,在这儿干啥呢?”身后的办公楼里,于景明斜挎着摄影器材走了出大门。
叶珹回头,倒也没遮掩,“刚遇见尹制片了,唠了几句。”
于景明过来和他并排向外走去,问:“尹制片和你说啥了?”
“上次林旭尧那事儿。”叶珹回答。
“你还耿耿于怀呢?都过去好多天了。”于景明把滑下去的包带往上拽了拽,“尹制片他不想做的话,你再怎么说,也说不动他的。”
叶珹不动声色,“这么夸张?”
“我和他合作了四年。在S国,他是记者我是摄影师,战火纷飞下跑来跑去的,我能不了解他吗?”于景明说道,“他特别有主见,看待问题的视角也比较独到。这个年纪爬到这个位置,没点主见哪能行?”
叶珹讶然,“老于,你和尹制片竟然认识这么久了?”
于景明摆手,“害,之前没和你们说,是因为社里想保护尹制片,让他能尽快走出以前的阴霾,开始新生活,所以才隐藏了他的稿子和视频。既然讲座上大家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我也就不瞒你了。”
叶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尹制片就算拒绝了你,你也别生气。”于景明接着说,“他毕竟比你年纪大一些,又是《华兴聚焦》的掌门人,和你们不一样。再说了,就算他有的时候让你不高兴了,那也是为你好。”
“为你好”真是一句典型的道德绑架大杀器。
娇生惯养的叶珹在家里从未听到过一句“都是为了你好”,在外面听了,只会来火。可于景明说的是尹燧,他完全没脾气。
“比如呢?我眼拙,有的时候看不出来,老于你指点指点呗。”叶珹虚心地请教。
别的不谈,叶珹该嘴甜的时候确实嘴甜,于景明和他共事五个月,最吃的就是他这一套勤学好问、追求进步的人设。
于景明笑着说:“上次他不是让你给江海洋敬酒赔礼道歉嘛?你肯定很不服吧?但他是考虑到江海洋这人的脾性。你在这儿也快半年了,能看出江海洋什么性格不?你不道歉,以后有的是给你穿小鞋的时候。尹燧一个做大领导的,又不能亲自下场站队,他也是怕日后再有冲突,不好帮你。”
叶珹心跳有点快。
“你是颗好苗子,”于景明放慢了脚步,感慨着,“和尹燧年轻时候挺像的。”
说到这儿,他倏地想到了别的事儿,一下子扯住了叶珹,停住了脚。
“你不是想去《全球视野》嘛?总制片容轩是尹燧的带教老师,两人亦师亦友。你和尹制片是校友,和他好好搞关系,没准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叶珹的眼眸一闪,但他随即又垂下了视线,“《全球视野》不招应届生和新手小白。这是死规矩。”
于景明爽朗地笑出了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社里每年有内推名额啊。有尹燧给你做背书,还怕进不了《全球视野》?”
叶珹抬起了眼皮,眉清目朗,“谢谢老于,但我还是想靠我自己进《全球视野》。”
“他如果内推你,那也是你自己出色才行。”于景明更正他,“话说,你为什么一心想去《全球视野》?外派多危险,不是去战区出生入死,就是在非洲看大河马龇牙,你说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继承家业,干嘛要去受那不是人受的罪?”
“那尹制片当年,为什么要去一线?”叶珹低声问。
于景明有几秒的停顿。随后,叶珹听见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尹制片的母亲是媒体人。”于景明说,“在一次轰炸里牺牲了。事后,A国声称是失误导致定位错了轰炸点。可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办法去给同胞讨个公道。既是国仇,又是家恨。”
叶珹瞠目结舌地听着。
“但几十年过去,我们国家已经和往年不同了。”于景明红了眼,抬头望着天空里闪烁的某颗星辰才没让叶珹看见他的眼睛,“我们的媒体人也在国际舞台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其中,有尹燧一份功劳。”
待情绪高峰慢慢回跌,于景明又转过脸来问叶珹:“那么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眼睛里看不得苦难。”叶珹答道,神情有些落寞。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于景明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把,“你生出来就‘达’了,怪不得想去兼济天下呢。”
和于景明分别,叶珹回到家,张阿姨正在张罗晚餐。
见他独身一人回来,张阿姨向他身后探了探,问:“不是说有朋友来借宿?又不来了?”
叶珹:“他有事,改天。”
说完,他嗅了一口厨房里飘出来的海鲜香味,当即面如土色地往桌边挪去。
盘子里放着烤牡蛎,肉质肥美饱满,汁水丰富,包裹着上面晶莹的粉丝和浇头。
“张姨,”叶珹都快哭出来了,“这菜已经吃了一星期了,怎么还吃?”
张阿姨端着一盘韭菜炒蛋出来,说:“你妈妈特地嘱咐的,这些都壮阳,你需要补补身子。”
叶珹:“……”
张阿姨笑眯眯地替他拉开椅子,贴心地问:“吃了一星期,有没有感觉好转?”
叶珹生无可恋地坐下,配合地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秒,张阿姨就高兴地在围裙上连连擦手,“好啊,那我明天再给你买点羊腰子烤着吃。”
叶珹硬着头皮吃了口菜,把她哄走了。张阿姨刚刚关上门出去,他就起身披上外套,准备溜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