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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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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教区最不缺的就是年轻人,而年轻人里的大部分喜欢热闹,热爱美食、美酒和音乐,所以这周边的餐厅应有尽有。
大学四年加研究生两年,叶珹把每一家都吃了一遍,总结出了自己的红榜黑榜。
他去了一家常去的泰国餐厅。店里新进了一批青芒,个头很大,香气扑鼻,看着就十分新鲜。
服务员小姑娘见叶珹多看了两眼,便贴心地送了两个过来,让他拿去尝新。
但叶珹是外貌协会,对自己的身材格外在意,吃饱了就不会再吃,他边要了个袋子把芒果装起来。
出门边走回去边低头沉思,林旭尧的事件有了着落,眼看中期答辩也要到了,这学期还有两个月就走向尾声,意味着他距离毕业也不远。
然而何时能进《全球视野》,未来又会在哪里工作,还是一片茫然。
他任由思绪乱跑,也不管自己走到了何处,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竟然正在华兴社家属区门口的路口处站着。
被尹燧的车撞掉了一层皮的树正和他隔着一条斑马线遥遥对望。
叶珹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翻出沉在下面的尹燧的漆黑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尹制片,现在在家么?”
尹燧漆黑一片的头像没有理他。
叶珹用手指往上拨了拨,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天的转账上,往前往后都空空如也。
过了很久,尹燧才回:在。
叶珹往小区里走了几步,说:“你下来。”
尹燧正在看江海洋给他发的稿子,一直在滑滚轮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在对话框里敲了一行:“有事么?”
叶珹:“很重要的事。”
尹燧微叹一口气,又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文章,穿衣下楼。
单元门外,叶珹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路灯下面。
他的身形瘦高,比例极好,散步的居民路过,没有不多看他两眼的。
“什么事这么重要?”尹燧走上前,问道。
叶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今天有人送了我泰国的青芒,第一时间就想拿来给你。”
尹燧有点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个?”
叶珹点头,“怎么了吗?”
尹燧接下,“这算什么重要的事?”
“好吧,芒果确实不算。”叶珹抬眼看着他,脸上不见一点笑意,“其实是我想来看看你。”
尹燧呆在原地。
老小区的路灯是那种廉价又劣质的死白,白到极点就泛着一点蓝灰色调,把叶珹整个人染成了冰冰冷冷的冰蓝色,和被冻起来一样,看上去如同隔着一层玻璃罩子。
“……你没必要跑这一趟。”他干巴巴地组织者语言,“明天上班不是可以见面么?”
“我等不到上班。”叶珹离路灯柱子远了些,唇角边的阴影加深,“我想现在就来告诉你,之前我确实是错了,不该在讲座上问你那些问题。”
尹燧那张尚未从震惊里完全恢复过来的脸,尽力做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都道过歉了,还提它做什么。”
一带而过的语气。
叶珹和他对望了一会儿。
尹燧觉得这不公平,叶珹背光,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而叶珹却可以将他脸上此时此刻的五味杂陈尽收眼底。
于是他打断了沉默,“你提出你的疑问是有你的道理。但如果一切能再重来,我认为我们会和一年前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
“我明白。”叶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有你的信念感和使命感,这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尹燧绷起嘴角,“也不全是。”
叶珹:“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理由吗?等你觉得我有足够的能力理解的时候?”
尹燧颔首,“为什么不呢?”
叶珹那张一点笑意都没有的脸上松快了些许,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感觉又被重新装备了回来,“那我会努力,一直到可以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
芒果散发着热带水果热烈而又甜美的味道,似有似无地在周身飘散。
尹燧淡然地笑了一声,说:“谢谢你的芒果。”
*
第二天早上,叶珹是被微信电话给吵醒的。
身为华兴社的记者,职业素养必须在身。新闻可不管记者睡不睡觉、吃不吃饭,变幻莫测,说来就来。因此,叶珹的手机从来不敢调成静音,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获知消息,争分夺秒抢先到场,拿到独家报道。
他半睁着眼睛翻过身,把快要震出重影的手机拿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微信默认初始头像,放眼整个列表,顶着这个头像的只有顾逸星一个人。
“小顾。”叶珹从床上坐起身,清醒了不少。
“我看到新闻了。”顾逸星的声音在颤抖,说不上是激动兴奋还是痛苦难过,抑或二者兼有,鼻音重得叶珹差点没听出来是他本人,“上热搜了。”
“你先冷静一下”叶珹一头雾水,耐下性子问,“什么新闻,什么热搜?我没听明白。”
顾逸星吸了吸鼻涕,说:“就是旭尧的新闻。华兴社今早发了一篇长文曝光了同性恋矫正的乱象,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你调查的。”
刹那之间,叶珹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野蜂乱舞,每根神经都被噪声笼罩起来,不能正常运作。
“怎么会?”他抓了一把头发,喃喃道,“这不可能。我的报告明明还在改,我本来打算改完再告诉你的……”
“可是今天的热搜上正挂着。”顾逸星听不出叶珹的情绪,仍然在抽泣,“真的谢谢你,珹哥。如果不是你,我到死都会惦记着。”
叶珹收紧了五指,把头皮扯得生疼。
他无心和顾逸星再聊下去,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不用谢,这是我的责任。这事儿还有后续要跟进,我先去社里忙了,你节哀。”
挂完电话,叶珹点开微博。
前十的热搜当中有一条后面写着“沸”的词条——惠仁医院。
话题广场里,《华兴聚焦》的报道被置顶。
叶珹点进这条带了视频的长文,囫囵吞枣地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几乎要把手机给生生捏碎。
这篇万字长文,虽然有了几处大刀阔斧的改动,可总体还是他的框架,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这本是他亲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的,但署名处赫然落着江海洋的名字。
这意味着他费尽心思写出来的文字,连带着思想果实,被整体挪用,成了另一个人的战绩。
视频不署名是为了保护人身安全,但报告不同。
报告通常是根据已有事实进行剖析创作,这是最能出成绩,也最能打响名声的存在。而他原本是要按照约定,亲手把这篇报道交给尹燧的!
对于撰稿记者来说,报告是职业生命线,岂容他人随意剽窃?
回想起昨天下班前的一幕幕,叶珹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就确定了问题出在哪儿。
他无暇顾及早餐,穿戴整齐后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去华兴社的路上,车流逐渐密集了起来。
在燕山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早高峰时间,没有一天是能够幸免于难的。
叶珹等了半天才见缝插针地挤上了辅路,前面的车就像熄火了一样迟迟不动,惹得他烦躁不安地狂按喇叭,引来前车乘客开窗回头,冲着他竖中指。
“Vas a la merde!(法语:去你妈的!)”叶珹骂出了声。
平时里开一会儿就到的路程,今天格外地漫长。
叶珹一路上不知道按了多少次喇叭,方向盘都快被他握断。
到了华兴社楼下下车关上车门,叶珹浑身都气得发抖。
他站在地下停车场里,仰着脖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进了电梯。
他一进门,电梯里的其他人纷纷避让,他们都贴着角落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叶珹?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徐寒宇刚到工位,正在擦汗,看见叶珹黑着脸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我想来就来了,上班还需要打报告?”叶珹把包甩到桌上,松开为了防止跑步碍事儿而打了结的卫衣领绳,“江海洋人在办公室吗?”
徐寒宇意识到不对劲,赶忙放下水刚接了一半的水杯,紧跟上叶珹,“你找他干啥?他这会儿应该在楼下食堂吃早饭。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吧?”
叶珹脚步不停,推开挡在路上的一张办公椅,“我去他办公室看看。”
徐寒宇隐隐约约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不寒而栗:“叶哥、叶大佬,你要干嘛你先告诉我呀。”
叶珹骤然停步,徐寒宇刹车不及,差一点撞上了叶珹宽阔的后背。
待徐寒宇堪堪收住脚,一抬头就对上了叶珹那双像雪原狼一般锐利而冒着寒气的眼睛,“卧槽,叶珹,你别吓人啊。”
叶珹低声说道:“你别跟着我。不然我怕把你也算进来。”
徐寒宇缩着脖子,但嘴上还在怒力装作强硬:“我是你带教老师,我得为你负责,不能由着你乱来。”
叶珹冷笑:“很有可能你马上就不是我的带教老师了。”
“不行啊,叶珹,《华兴聚焦》不能没有你啊!”徐寒宇人都快背过气去。
叶珹大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徐老师,《华兴聚焦》到底在哪个层面上不能没有我啊?”
徐寒宇急头白脸地说:“各种层面。你是《华兴聚焦》近几年来表现最好的新人,以后肯定前途光明。”
“徐老师,你不去私企打工真是可惜了。”叶珹冷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画饼呢?”
“哎哟,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寒宇前言不搭后语,就差给叶珹跪了。
叶珹转身继续向江海洋办公室所在的方向走去:“我不为难你。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找的是江海洋。”
徐寒宇见拦不住,便两手一甩,随他去了。
叶珹推开办公室的木门,门“咚”的一声撞在了门吸上,把正在吃饭的江海洋吓得满脸肥肉乱颤。
“你进来怎么不打招呼?”江海洋摔了筷子。
“我是个礼貌人,”叶珹站到了江海洋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见人都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