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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水牢中的胡迪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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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兰城影视基地里最新搭建的摄制棚。
棚里已经搭建出一个半环形演出剧场,就跟古罗马斗兽场一样,中间是四方形表演区,放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立体水槽,工人正在往里面灌水。这就是电影里会出现的魔术剧场。而道具师正在这小剧场布景外面,跟朗怀臣介绍会在电影里出现的水牢。宫翡站在旁边也听着。
棚里没有空调,非常闷热。道具师王哥搞威亚出身,身材壮实还留着光头,穿着黑色T恤,将附近的电扇调到最大。他的助理小刘话不多,戴着个鸭舌帽,瘦瘦高高,看着年龄不大,宫翡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就脸红着假装到旁边忙碌。
朗怀臣今天没有带护具,免得被执行导演看到。他看了眼宫翡,发现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小刘脸红,注意力全部在两个笼子上。
那两个水牢都有试衣间大小,柱子上有繁复的蛇纹,镶着人工宝石,以绿色宝石做蛇眼,红色宝石做蛇信子。
“蛇纹是怀臣提的意见。效果不错。”王哥说,“考虑拍摄情况,我们做了两个笼子。一号是铁笼,只有顶部的盖子能打开。”
笼子高度参考了朗怀臣的身高,他伸长胳膊就打开那个铁盖子。“要进去的话,必须从这里跳进去?”
“对,然后关上盖子,用机械臂将笼子吊进水里。进水后,由于水压肯定就打不开了。做这个笼子主要是近距离水下摄影效果好,很真实。”王哥又往二号水牢走,“至于你的大部分水下戏份,在这个二号笼里。前后左右都是伸缩栏杆,拉起来很方便。这个主要考虑安全性,方便逃脱,所以材质跟一号不同,轻很多。”
朗怀臣捏了捏二号笼的栏杆,的确手感不一样。
“我让小刘试过进水效果,他太瘦了站不住。”
“一做动作,重心更乱,我连人带笼子往上浮。”小刘在旁边腼腆地笑。
“没办法,试了很多材料,既要美观又能下水,太难了。所以才叫你过来试试。”王哥补充。
“没事。如果我站得稳就不用再费心。”朗怀臣点头。他不是大明星,自然连试道具都得亲力亲为。
王哥在剧场院外的监控器旁边操作机械臂,将铁笼摇摇晃晃地吊起,越过魔术剧场的一人多高外墙,放到舞台上,长方体水箱边。
而朗怀臣脱了上衣,打算进入铁牢。按照当下的剧本,他在两个铁笼里都有戏份——吊入水的是一号,而等入水后拍摄逃脱过程的是二号。
就在这时,沿墙的玻璃天窗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宫翡扭头就看到一只伯劳撞在玻璃上,倒栽葱地呲溜滑下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冲小刘一笑,“我出去买杯咖啡。你喝什么?”
“我不用。”小刘推推眼镜,脸红得像西红柿。
出了大门,宫翡迎着灿烂烈日,看到五只鸟聚精会神站在花坛边缘,直勾勾盯着马路对面的宠物店。
感觉到宫翡过来,它们置若罔闻。
宫翡对它们的日常很清楚,每天一觉睡到大中午,然后烦白泽要吃饭,吃饱后满客厅飞着打架,烦白泽要小水盆洗澡,洗完趁着飞机场最高峰时段出门去停机坪玩——飞机场有各种高科技驱鸟装置——用大花的话说就是,刺激。玩到半夜飞机少了就回来补觉,或者把白泽喊起来开电视机看各种鬼故事。
而此刻,本应该在停机坪玩捕鸟工人的它们,出现在摄影棚外。所以有可能两个可能,要不然飞机场被它们炸了,要不然就是白泽在这里。
刚刚撞到玻璃的是二花。这家伙羽毛炸起,满脸黢黑,头顶冒烟,应该是在机场玩的时候碰到高压电网了。
“还去机场玩吗?”宫翡问。
几只鸟装聋作哑。小花好奇地朝她瞥了一眼,试探着往宫翡的方向走了一步,被旁边的四花一翅膀扇回去。
“白泽在哪儿?”
“叫大人。”大花突然蹦出一句。
“什么?”
“想让我们听你的,那叫我们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花花五圣大人。”
“陛下。”小花凑在大花身边,小声补充一个头衔。
宫翡脑子空白一瞬,很快又微笑起来,“你们都被电抽了吗?”
从天而降哐当砸下来一个人,停在宫翡和几只鸟之间。宫翡吓了一跳,好在周围没有外人。白泽站直身体,拍拍衣摆的灰尘。
“你过来干什么?”宫翡无奈头疼。
“我看看朗怀臣是什么人。”白泽转身往大门口走。
大花突然大吼一声:“姐妹们,冲啊!”
宫翡一个激灵猛回头,“冲什么?冲哪儿去?!”她一边拽住白泽的手腕,一边拦住花花五圣。而白泽力气大,她怎么也拽不动便改为拖着他的手。一握着手,白泽便停住脚步。
另一边,也没有鸟理会她的问题,二花伸出一只爪子,摆出古怪的起飞姿势。“哎,我以为我们是男的诶。”
“放屁,我们一直不男不女。我们是专门的……花花五圣性别,宇宙第一厉害。”四花说。
“听我的!因为女的地位高,所以我们是女的。”大花一锤定音,“姐妹们,冲啊!”
“停!到底怎么回事?”宫翡焦头烂额,来不及怀疑它们嘴里的女性地位高。
“我们要去打劫那个——白泽,那个叫什么?”
“宠物店。”
“我们要去打劫那个宠物店!”
“站住!哪儿也不准去。你不准进大门,你们不准去打劫。”人比鸟好控制,所以先解决五鸟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去打劫宠物店?”
“那里有很好吃的老鼠,我看到有人类进去找到了。”
“那不叫找,叫买。”宫翡只得低头掏钱包,拿出两张红票子塞进白泽手里,“你给它们买老鼠。”宫翡为了让他熟悉钱币,一直没让他用数字支付。“然后,你为什么要去见朗怀臣?”
白泽任由她拽着自己,盯着她的眼睛,“你刚刚要给谁买咖啡?朗怀臣?”
“……怎么?”
“不行。”白泽毫不犹豫地否决,她只能对他一个人好。
“哟,宫记者。”道路上有几个人路过,其中两人手里抬着绑着大红花的新鲜猪头。
“你们好。”宫翡松开白泽,挡到他身前,瞧见那猪头便愣了一下。
“前两天片场出事故,你见过那个钢管穿脑吧……我们请了个道士过来做法。”
“他不是一不小心撞上去么?”
“不不不,那王道士都说了,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剧组干活儿的人都迷信。说话的男人掏出烟,抽出一根硬要塞到宫翡手里。像她这样跑一线的记者哪几个不抽烟?关系搞好,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
而他抓住宫翡的手那一瞬间,白泽的眼神就变了。感觉到那道犀利得刺骨的目光,男人愕然收回手。
“不用了,谢谢。”宫翡尴尬一笑,寒暄几句送别那几人,回头瞧见白泽抱着胳膊,脸色臭得可以。
“你怎么了?”宫翡叹口气,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初二思政课本不是讲了么?要与人为善。”
“我不管。”白泽淡淡道。
“我应该给你找个补习班才对,”宫翡看着他,“整天对着我和蔡文强真不行。”
“我只跟你在一起。”白泽认真地说。
宫翡一愣,慢慢心软。白泽是……多好的弟弟。她来不及细品他的话就见王哥也推门出来。她立马将白泽推到拐角。“你先回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晚上回来,好吗?”
“你不能给朗怀臣买咖啡。”
“行行行。”她转身一脚拦住那几只以为低海拔就不会被发现,正偷偷摸摸往前冲的溜达鸡,“给它们买老鼠,然后带回去。”
宫翡的配合暂时安抚了白泽。“好。”
……
宫翡回到大门前,见到王哥边抽烟边看手机。她略有愕然,记得留在摄影棚的工作人员才两个。“已经试好了?”
“还没。小刘在里面。”王哥说完就看到小刘抱着一堆铁链慢吞吞地走过来,他眉头一拧,“你怎么出来了?”
小刘一愣,“朗、朗先生叫我找条铁链……”
“刚刚在试几号水牢?”宫翡打断他。
王哥悚然变色,丢下烟头就往摄影棚冲。他跑过走廊,一把拉住大门——没动。他刚出来时竟一不小心把门锁了。于是他后退几步猛冲砸门,大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打电话叫保安!”宫翡立即大喊。
小刘哆哆嗦嗦地摁电话。宫翡一把抢下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你去砸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保安拿钥匙赶过来还得十几分钟。
宫翡四处找人,又拽过来两个工作人员帮忙。然而此刻人累心散——所有人都明白,将近三十分钟过去,被困在一号水牢里面的人已经溺水而亡。
王哥汗流浃背,筋疲力尽地靠着门滑下去,脸色如白纸。但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头提起死亡二字。
宫翡提着除颤仪跑过来时便见到几个人沉默伫立门边,不再砸门。她慢下脚步。烈日暴晒,穿堂风很热,她却浑身冰凉。
“通知家属?保险公司?我们会上社会新闻吧……”有人艰难开口。
而这时,铁门突然发出诡异的咔哒声。
宫翡猛地抬头,看到铁门摇晃几下,缓缓从内打开。
朗怀臣赤着上身,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由于长时间浸泡,他白如鬼魅,毫无血色。
所有人望着他,惊悚得鸦雀无声。
一号笼下水,朗怀臣绝无生还可能。
除非,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