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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终极体验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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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片场。
鲁翔扛着摄影机忙碌着,没有与镜头前的朗怀臣有任何交流。今天这场戏有马匹的戏份,夏吾加也站在片场一侧,沉默地看着忙碌的众人。
“宋叔,今天怎么这么乱啊。”一个女演员摇着扇子,声音娇俏。
“别提了,老七翘班了,也不接电话!”
“开除算了,三天两头请假。”旁边又有人接话。
女演员朝夏吾加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小心被说咱们汉人欺负他们。”
夏吾加面色铁青,眼神很深,只盯着朗怀臣一动不动。杀鸡儆猴,算是被他玩明白了。可她夏吾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孬种。这浑水她蹚定了,非得试探出朗怀臣的底线不可。
“大当家。”满脸纹身的罗追站在她身后,哑声出声提醒,“我去解决这个姓朗的。”老七不能这么白白地死了。
“……还不到火候。”夏吾加冷冷地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刚走,场记后脚就带着宫翡进来了。早在兰城时,场记就已经跟宫翡熟识,因此就当宫翡来探班朗怀臣。
郎怀臣穿着戏服,化着全妆。他拿着剧本,笑着跟场记道谢,然后问宫翡,“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宫翡打量着他,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电线。
“还没,拍完再吃。”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
“你今天精神不错。”宫翡笑了,心知他已经恢复正常。她又四处望了望,“这部电影应该会火。”
“从哪儿看出来?”朗怀臣微微低头看她的脸。
“灯光。”宫翡指了指桌上的复古绿罩台灯。有些剧组图省事儿以及采光好,就算是拍年代剧仙侠剧都在四面拉着白炽灯,光源没有阴影变化,蜡烛只是摆设。稍微讲究的就会用灯笼,但灯笼里依旧是电灯,灯火不会跳动。而《袖里乾坤》剧组,是实打实的自然光源。能够注意到这种细节的,其他方面不会差。
“上映了就请你去看。”朗怀臣顿了顿,“这部电影没有年龄限制。”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宫翡不能看的场景。
宫翡一愣,想到自己的身份。
朗怀臣若无其事地换话题,“对了,王海那事——”
“我找到了。”宫翡也正想说这事儿,“玉屏州没了好几个放山人。他们事先规划的放山路线基本都朝着飞狐口走。飞狐口是一片原始森林。那边因为地形凶险瘴气弥漫,所以鲜有人去。但野山参相对较多。但就在那里,他们被袭击了。”
“你怎么发现这些的?”朗怀臣和她站在角落里。他轻轻弹了下手指,给自己和宫翡划下一片结界。
“我去了他们所有人的家里,然后发现了这个。”她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鱼鳞碎片一样的东西,撒着什么粉末,隐隐约约泛着荧光。“鱼类不可能出现在山林里——就算是溪流里的鱼,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巨大的鳞片。”看这碎片的弧度判断,完整的鳞片应该有篮球那么宽的直径。
宫翡继续说道:“这鳞片是从装挖参工具的布袋上取下来的。里头的鹿茸棒子沾着黑土。那是飞狐口特有的黑土,我不会记错。所以他们一定去了飞狐口,在那里遇到水族妖怪而丧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会被抛尸到发生泥石流的地方。”
“因为还有‘绑匪’。”朗怀臣垂眸,凝神细思,“他们路遇‘绑匪’,被匪徒绑架去了飞狐口。”
“演员就位——黄彤?叶幸司?”有工作人员突然喊。
朗怀臣听见自己的角色名字被叫,掏出怀表看了看,“我还有两个小时可以收工——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你先忙。”
朗怀臣欣然允诺,又问道:“花花五圣跟着你还听话吗?”
“它们还算老实。”宫翡轻咳一声,“为什么你要叫它们来跟着我?”
朗怀臣笑了笑,“它们总要来看我拍戏,太影响大家。”
宫翡不疑有他,了解地点头离开。
鲁翔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迟疑半晌还是将摄影机交给助理,“我去上个厕所。”他踏出门槛,看到宫翡已经走出片场。
“宫记者!”鲁翔疾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你好。”宫翡笑道,“刚刚没有看到你。”她没有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记者,而自己上次见面压根没提到工作身份。
“我在另一边,所以你没见到。我要去趟超市,一起走吧。”大风中,鲁翔回头望了眼片场,“你跟怀臣认识多长时间了?”
“好几个月了。”宫翡和鲁翔走上街头。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宫翡闻言略微愕然,“……有什么事情吗?”
鲁翔心下有些焦虑。他的确不想卷进任何事情,但却也做不到完全袖手旁观——用人类的身份生活太久,他开始不自觉地站在人类的立场思考问题。更何况宫翡极其无辜,而他满脑子都是昨天心脏被掏了个洞的老七。朗怀臣的行为开始失控了,鲁翔相信这跟朗怀臣饰演的角色有关。
鲁翔内心交战半天还是说道:“你跟朗怀臣关系很好,对不对?”
宫翡心里“咯噔”一跳,“是的。”
“既然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我也不兜圈子。”鲁翔迎风拢了拢衣服领子,声音有些粗,“你确定自己了解他?如果不了解,那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宫翡一愣,“谢谢你提醒……不过为什么这么讲?”
鲁翔朝周围看了看,才耐心道:“你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做什么?”
“看剧本,他在练习《袖里乾坤》的角色。”宫翡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她意识到鲁翔不是在开玩笑,某种不安的预感莫名涌现。
“那就是了。”鲁翔低低一笑,“他或许告诉过你,他是纯粹的体验派,喜欢尼斯拉夫斯基。他的确是个好演员,可这意思就是他追求极致的体验。他会生活在角色情境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宫翡,“他要饰演魔术师叶幸司,那么他绝对不会假装自己是个魔术师,而是真的成为一个魔术师……从你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不是朗怀臣,而是叶幸司。”而叶幸司是一个为了目的卧薪尝胆,居心叵测,不顾一切的魔术师。
他每说一句,宫翡心里就更寒一分,到最后她惊得难以置信。
“你如果多来几次片场,就能看到他饰演的角色跟他眼下生活中的状态一模一样……认识很多年,可我从来不曾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我见到的只是他饰演的角色,不管是在摄影机前,还是在生活中。从一个角色到另一个角色,从一个性格到另一个性格,他总能做到无缝衔接。”鲁翔把握着分寸,有些话不好挑明,但能提醒,“我能跟他做朋友,是因为我们是同类,是同行。而你……我想,或许你需要知道这一点。”
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涌上来,宫翡目光黯淡,脸色素白。
“我们之间的对话……下一次你若问我,我不会承认。”鲁翔扯扯嘴角,略微尴尬地笑了一笑,“宫记者,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宫翡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