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耳朵不会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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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翡没有回家。
她重返片场，站在外围观看朗怀臣演戏。
正如鲁翔所说，朗怀臣的确是一个好演员，能全心投入自己的角色……一个极度渴望成功却伪装诚挚，实际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魔术师。
当他站在白光灯下，满脸油彩，眼神疯狂，没人不会觉得他就是叶幸司。
原本计划两个小时完成的拍摄，最终花了三个多小时。结束后工作人员纷纷离开，只有朗怀臣被留下跟导演又聊了许久，似乎想让他带带新人演员。
此时，已经月上树梢。深秋的夜，空气凉薄似水，满天繁星低得仿佛伸手可及。
朗怀臣笑着拍了拍导演的胳膊，突然间看到了窗外不远处的宫翡。他微微一怔，很快结束寒暄，出门来找宫翡。
“怎么不进来？呆在外面当心着凉。”朗怀臣将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头，“我给你发了短信——”
宫翡声音不高，“我收到了。”朗怀臣发消息说要迟一会儿再去找她。
“出什么事了？”他仔细端详她的神色。
宫翡默然半晌，别开眼，“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什么都可以。”
“你说你是体验派，是尼斯拉夫斯基的忠实追随者。”宫翡索性一鼓作气说出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面庞，他的双眼。由于还没来得及卸妆，他满脸都是浓墨重彩的舞台妆，毕竟刚刚演完魔术师在舞台表演的戏份。
“而讹兽天生能惑人。虽然你不能撒谎，但我想你不可能违背天性。”宫翡心跳发沉。这是否助长了朗怀臣体验式演戏的趋向与能力？“所以……我想问的是，和我相识这么久的，是朗怀臣还是叶幸司？”
朗怀臣没有问宫翡为何突然有这种问题。在她开口提到体验派时，他便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可他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有另外一种情绪慢慢爬上他的心头。
宫翡暗自深吸一口气，没有退却。纵然她的问题的确直白而无礼，但这就是她想知道的。
“稍等，我去卸个妆。”
朗怀臣转身回了空无一人的化妆间。
他穿过一排排挂着挤挤挨挨戏服的衣架，走到化妆镜前。镜子两边的灯泡依旧明耀如昼，照亮他那张覆盖着油彩的脸。
他静静站在桌前，凝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抽出一片化妆棉倒上卸妆油，从额头开始，慢慢擦出一条宽宽的痕迹，露出原本的真面目——白皙的皮肤，俊朗的五官，深邃的眼睛。
擦拭几次后，他终于将脸上的油彩卸去，恢复平时清爽的自己。随后，他取下领带，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最后换上平时的衣服。
再次出门，他看到宫翡依旧站在路灯下，不知在想什么。除了那一小爿光亮，周围被黑暗覆盖。
朗怀臣重新在宫翡面前站定。头发有点乱，额边发丝微微湿润，鼻梁高挺，眼睫毛在卧蚕留下淡淡的阴影，薄唇颜色淡淡。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衬衫领口几颗扣子开着，松松地微敞，露出里头的锁骨轮廓和背心边缘。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色蛇纹吊坠的项链。
宫翡眼波微动，他这模样仿佛重返认识的第一天，散漫悠闲。
“在你面前，我从未掩饰过。”他默了半晌，慢慢开口，“你见到的我便是真实的我。”
宫翡突然攥紧手，按捺住胸中起伏的暗涌，勉强控制住心跳，努力平静地呼吸。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微微欠身到她耳边，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意，声音很低，“笑容会撒谎，眼泪会撒谎。可耳朵不会撒谎。”
宫翡忽地抬头，下意识看向他的耳朵。这一看之下，她的整个心脏仿佛都被电了一下——朗怀臣的耳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
而他的眼眸中的光芒，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灿烂。
……
午夜，台灯亮着，宫翡独自抱膝坐在床头，只听得窗外草丛里虫鸣阵阵。她暂且一个人住在这里，宫施惠还在医院里陪着师太。
沉默许久，宫翡抬眸望向衣柜上的纸箱。那是蔡文强带来的，后来直接被他塞到高处。
宫翡起身刚刚将脚放进拖鞋，但立马又缩回来，然后躺下瞪着天花板发呆。可不自觉地，她的视线再次落向那个纸箱。
半夜两点的时钟敲响，惊醒了走神的宫翡。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曾经背诵的经文，可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将那个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廊桥夜雨》碟片，以及还能播放光碟的旧电脑。
看一眼，就看一眼。
她重新坐到床上，缩进被子里，把电脑搁在膝头播放那部电影。然后她关掉台灯，就仿佛静悄悄的就不会被人发现。
影片开始的第二分钟，增肌且留胡的朗怀臣拿着雪茄，出现在旧情人的晚宴上。餐厅虽大，但人也不少，所以座位拥挤。而男主角就和女主角坐在了一起。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女主穿着一件旗袍，短短的袖子罩着一层薄纱，映出白润的胳膊。而男主脱下西装，穿着衬衣，上臂箍着袖箍。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一起，胳膊不漏痕迹地靠着，一会儿离开，一会儿又重新靠紧。他们彼此没有一句寒暄，但肌肤相近却也能心照不宣，若即若离。
不知道为什么，宫翡十分介意这个动作。她也能透过雪茄烟雾，从那个成熟男人的眼神里看出赤裸的欲望与捉摸不透的城府。可是他同时也是寂寥的。朗怀臣的举手投足，哪怕是唇角的纹路都在证明，他依靠这部片子拿到影帝是实至名归。
进度条接近中间位置，场景转换为雨夜的卧室。他站在浴室镜子前刮胡子，突然出现一双胳膊从背后搂住他。那双手轻轻解开一颗扣子，然后又滑到腰部，咔哒一声打开腰带的搭扣。
宫翡砰一声扣上电脑，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胸腔。
寂静的夜，只听得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响个不停，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宫翡手心里沁出一层汗珠。她努力稳住心跳，摸了摸电脑后壳，那里烫得吓人。她拔掉插头，将电脑搁置在枕头边。因为触碰，电脑再次亮起屏幕。
随后，她将声音关闭，点了播放键，然后目不斜视地正坐抱膝。可眼角余光依旧能捕捉到画面信息——是他将她推倒，是他先解开了皮带。
正如蔡文强所说，朗怀臣毫无保留地为《廊桥夜雨》这部电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没有任何暗角能掩盖他的身体部位。
宫翡，第一次见到男人的全貌，而且是朗怀臣。
一阵燥热从心里猛地窜起，灼热的体温让她不经意抖了一下。
窗外，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夜雨。
……
第二天一早。雨后空气清新极了。
宫施惠带着早餐回到道观，打开侧门时，突然朝后瞧了瞧。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但也许是眼花看错了。
她一路走到寮房，瞧见房门开着，桌上摆了一摞新抄写的道家经书。宫施惠翻了翻，发现没五个小时是写不出来这些的。而旁边也摆着笔墨纸张。
“清一？”宫施惠走出门，到处找了一圈，才发现女儿在大殿里祭拜祖师。她静静地等着，可一直不见宫翡起身，便过去拍了拍她。这下，宫施惠终于瞧见女儿的脸色，顿时一愣，“你昨晚没休息？在这里跪了多久？”
“我在忏悔。”宫翡低声说，扶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妈，我感觉自己过去做错了很多事。”
宫施惠愈加愕然。自打宫施惠入教，而宫翡也成为居士后，两人之间鲜少用母女的称呼。“先去吃饭。”她陪着宫翡回去，想说点什么让女儿开心，“冠巾仪式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听说你要冠巾，很多前辈都要来观礼。”
“……我知道。”宫翡缓缓深吸一口气，克制依旧，却不去看母亲，“仪式最早什么时候能举行？明天可以吗？”
宫施惠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着急？”
“我想快点修行，快点变老。”宫翡的目光变得有些哀伤，“这样什么都不会想了。”
“孩子，我们都是从俗人起家，当然会有各种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修行。这也急不来。”宫施惠温言劝慰，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变老，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可是……我害怕。”宫翡声音嘶哑。
宫施惠一声叹息，“害怕什么？”
“害怕我自己。”宫翡咬着牙，“害怕我会让你失望。”
“你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我。”宫施惠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我不是你的枷锁，我是你的后盾。”她顿了顿，“师太也是你的后盾。”
这最后一句话加出来，宫翡依旧没办法坦然跟母亲对视。
“宫翡女士。”大殿突然传来一个嘹亮的女声。
宫翡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天在人参市场见过的夏尔巴人，夏吾加。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耳朵不会撒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