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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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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距一夜从前途无限光明的户部侍郎变成人人喊打的畜牲,登记册上的许多官员一夜之间全都下了大牢,面对他们的即将是抄家流放。
一时之间京城人心惶惶,而使京城风波大起的翊王,此刻正在镇远将军府。
将军府中有一湖心潭,这几日姜弈祀借口在家反省,一直没有上朝,陛下在朝堂之上的气压一日比一日低,众大臣皆苦不堪言,而姜弈祀日日骑着小马晃到将军府,管家清晨喜笑开颜迎人入府,到了夜晚又依依不舍送人出府。
这段时间,姜弈祀俨然一副要住进将军府的架势,宝来太监日日禀报姜弈祀的行踪,每日上报之时,明光帝的脸色就会更黑一分。
若是一个普通皇子与将军府走的如此之近,早就被皇帝猜疑,言官上奏了。但那是他的外祖家,亲近外祖还占有一个孝字,言官无法指摘,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但真要说他是个孝子贤孙,这也不见得。
监视镇远将军府的暗探称,翊王殿下每日入将军府,从未与奚老将军讨论政事,他们每日就是搬副摇椅于将军府的湖心潭边垂钓,钓上来的鱼时而就地烤火烹制,时而送去后厨煮一锅鲜美鱼汤,据说这段时间还搞出了一道名为“烤鱼”的新鲜菜式。
每日看着翊王在镇远将军府中过得悠闲,而皇帝本人还要晨起早朝,回来后还要不舍昼夜的批奏章,越看探子传回的简报越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如一个王爷。
但他也没法斥责姜弈祀,毕竟是自己“亲口”让他回去反省,暂时先别上朝。
但是到底只是反省,却也没不允许翊王正常出行,更没有不允许他亲近外祖,
“来人,传朕口谕,从明日起,翊王恢复早朝。”明光帝俊美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毕竟朝堂不能缺少翊王,你说是吧。”
“陛下说的是。”宝来低下头去,心里叹道:翊王殿下终于又要回到朝堂与太子殿下对垒了。
实际上接到陛下口谕时,姜弈祀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一想到每日卯时就要在金銮殿外候着就苦不堪言。
寻常官员住的稍远些的,丑时三刻就要起床。陛下重臣,住在皇城根脚下的,都要寅时起身梳洗。第一世自己为了能在朝堂做个好脸,挽回自己性格乖张的形象,也曾不辞辛苦日日寅时早起。
但第二世的她就连高三时上学,也要睡到六点才起,而这寅时可是凌晨三点起算。
“陈叔,能不去吗?”姜弈祀瘫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背后垫着软垫,身旁有娇艳侍女摇扇,桌上是最新鲜的果蔬。镇远将军府花了高价定的商船走水路运来的,外祖父只给外祖母留了一些,剩余的全送到她的府上。
她现在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便宜皇帝爹却突然把她叫去上朝,很明显是知晓了这几日她的清闲,只要她过得好,陛下就不高兴。让她上朝是对她这几日快活日子的报复!
“殿下,您也是时候该回朝堂了,虽说已无争权夺利之意,但您终究是五珠亲王。”陈叔为姜弈祀倒了一杯放在井里泡了一晚上的青梅酒。
“府上的冰不够用了?”姜弈祀饮下青梅酒,凉爽有余,但外面夏日炎炎,天气使得她心烦意乱,这种时候她无比想念空调。
“天气炎热,府中日日采买冰块,即使是储存在冰窖之中依旧不够偌大的王府使用。”陈叔知道姜弈祀最是苦热,从前行军打仗时,日日穿着厚重的盔甲,回到营帐之中脱下盔甲时,后背已经湿透,长出扰人的痱子。
“不能向冰行再多买些?”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去外祖父家,发现镇远将军府其实过得并不奢侈,但是每次她去时,外祖父总会让人在她身旁放上一大盆冰块,将军府的冰大都用在自己身上。
如今是夏季最热的时段,冰行价高,她是有赏赐与俸禄的王爷,但是外祖父府上人口众多,又是吃的死俸禄,无人上供,钱财或有不够。但外祖父怜惜她,每次都会把最好的给她,自己也该做些什么。
“陈叔,你去寻些硝石,再拿两个一大一小的水盆过来。”第二世时她生活美满,也依旧会因为第一世保留的记忆,每每看到能够利国利民的知识,都会下意识记住。
硝石制冰,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出现,但是却是成本最低,也是最快速的方法。
虽然王爷的命令很是突然,但是陈叔无愧王府管家的职责,一刻钟之内,她要的东西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姜弈祀蹲在水盆前,命人将盛满水的小盆放到盛水的大盆之中,伸手拿起一旁的硝石,丢进大盆之中。
“殿下,您这是?”陈叔立刻让人端上盛满清水的水盆与棉帕,姜弈祀将手伸进水盆之中清洗,随后用棉帕擦拭手上的水珠。
“等着吧。”姜弈祀看着中间小盆里结出的冰霜,没过多久盆里水结成一块冰,厅中众人低声交谈感叹这莫不是殿下在梦中得神仙赐法,点水成冰。
“殿下,这难道是……仙法?”陈叔走到她身旁,言语之中已经带上对神的敬畏。
“陈叔,这是科学。”其实自己第二世看到现代科技时,也是惊恐万分,但后来对他们的运用可谓是熟练于心。
科学推动时代进步,在这个时代,她使得硝石制冰法提早出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但既然已经做了,而且还成功了,也算是好事一件。
如今这个时代,冰块都是冬季储存,夏季使用,每每到这个时候冰行就会赚取暴利,寻常百姓用不起冰,常常有百姓走在路上无辜昏倒的,其实都是因为高热中暑。
“何为科学?”陈叔不解。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找人按照我的方法多制一些冰送到将军府上。”姜弈祀又想了想:“算了,你亲自去一趟镇远将军府,传授他们硝石制冰之法。”
“是。”陈叔往外走,末了回过身来谨慎问他:“那这早朝之事?”
“去。”姜弈祀咬牙切齿,但不得不服从,她想要的死局是女子身份暴露而死,而不是拒上朝堂而被盛怒的父皇弄死:“卯时前一刻再唤我。”
“这可来不及。”陈叔答道。
“来得及,换上朝服,快马入金銮殿前,我是亲王,还是有这个权利的。”掐点上早朝而已,陛下又不能因为她掐点而罚她。
陈叔也知道阻拦无意,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卯时前一刻,她才被陈叔派人艰难的从床上叫醒,换上五珠亲王的五爪盘龙朝服,出了府踏蹬上马,朝皇城奔去。
她的坐骑有汗血宝马血统,能够疾行千里,得追风之名。
她本是女子,但明面上仍是男子身份,世人皆说翊王殿下男生女相,俊美无俦。马上飒踏,风姿绰约,疾驰于官道之上,下马时扶了扶被风吹乱的五铢玉冠,随后大步走过御门,踏进金銮殿时,太子早已抵达。
翊王殿下姗姗来迟,是此次朝会除了皇帝陛下以外,最后一位到的。
按照往常,这位殿下大约会与朝中支持自己的人站到一起,讨论一些朝堂事务。但因为陈距的事情,昔日站队翊王的朝臣现在都对继续支持翊王这件事情犹豫不决,这恰好给了姜弈祀一个清闲。
明光帝到的时候,姜弈祀倚靠着一根盘龙柱,正在梦周公。一旁的太子看着她,神色有些犹豫,在想究竟是让姜弈祀继续睡下去,还是叫醒她。
“翊王殿下,陛下唤您呢……”宝来太监战战兢兢走到翊王身旁,轻轻推了推姜弈祀,后者这才悠悠转醒,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个哈欠。
“早朝结束了?”姜弈祀看着众大臣神色各异的表情,却懒得去揣测他们:“那我走了。”
“殿下!还没开始呢!”宝来太监看姜弈祀拔脚就要往外走,吓得他魂都去了一半,身后陛下的怒火都已经漫天了,王爷还跟个没事人一般,这怎么被陛下训斥一次之后整个人转了个性子呢!
“站住!”明光帝也有些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大儿子,他从前虽因经历过战场,性格乖张,但是从没在早朝时出过任何岔子,毕竟他还要在朝堂上与太子斗法。
但现在这个小崽子的招数,他着实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父皇。”姜弈祀躬身向陛下行礼,又站回太子身旁。
此次朝会主要是为了商讨科考事宜,科考两年一次,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太子翊王两党相争最厉害的时候,科举结束之后,总会有新鲜的血液进入官场,进入官场就逃不开站队,若是这一届学子之中有经世之才,两党自然要招揽他们,而招揽的最佳时期就是科考时期。
而最佳的招揽方式就是成为科考的考官。
太子是皇后之子,而皇后出自上京世家,而现如今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在先帝允许寒门学子进入内阁之前,朝堂之上皆是世家子弟,虽说现在寒门学子在朝堂之上与世家学子抗衡,但世家对朝堂的影响依旧没有消减。
而出身世家的太子,早已得到世家的支持。而武将世家出身的翊王虽然有武将支持,但是文官之中没有自己人也是寸步难行。
过去几年里,她无仗可打,回到朝堂之上也曾为了招揽文官礼贤下士废了不少心血,按理说这科举主考的位置,她理应会为自己的人多争一些。
但是……
“父皇,儿臣举荐现翰林院掌院学士梅清涞梅大人作为此次科考的主考官。”太子率先请奏,在翊王一党眼里,他已经占得先机。
梅清涞梅大人,出自世家,但也确实是个清官,一心专研学术,入翰林院多年,早已经是一院主官,正二品官级。
虽然被太子推荐,且又是世家出身,但其实这位梅大人并不算是一位太子党,他在朝堂之上从来只为国事谋划,从未偏帮两党,算是纯臣。
但梅家与皇后母家魏家是姻亲,太子与梅大人却有血缘关系,还是太子的堂伯。
这就是世家的好处,四大世家皆有姻亲,以至于官场大半被世家笼络。太子生来就有这一切,若是以前,她大约会嫉恨太子,但现在……
“陛下,臣觉得不妥!”御史台领侍御史高吉高大人手中高举玉芴从队伍之中站了出来,他是姜弈祀在文官队伍之中的一道明牌,众人皆知他是翊王一党。
“哦?有何不妥?”皇帝陛下最期待的局面总算是出现了。
“这梅清涞梅大人乃是世家出身,若世家子担任科举主考,恐引起寒门学子不满。”高吉低低垂下头,虽然满嘴是为寒门子弟,但人人知晓他的心究竟偏向何处。
“那高爱卿觉得这科举主考应由何人担任啊。”明光帝虽问的是高吉,但眼睛却时不时瞥向姜弈祀。
后者思绪早已经飘回王府的床榻上了,如果不是太子还时不时推她一把,她怕是已经睡倒在大殿上了。
“臣……”高吉不断瞥向翊王,而他的主子却一次头也没回,更别说给他什么指示了。
“不如翊王说一下吧。”明光帝仔细一看,那逆子居然站着困顿起来了:“翊王!”
“大王兄!大王兄!”太子用衣袍遮住手,用力扯了一下姜弈祀的衣袍,轻扯两下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蓄力后用一个不小的力道猛拽姜弈祀。
姜弈祀正在小憩,下一秒自己就被猛然一拽,若不是从小习武下盘稳健,险些栽落。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太子姜弈柘正对她使眼色,顺着太子的眼神看去,上首的皇帝陛下神色不虞。
“父皇说的是。”姜弈祀哪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附和应答。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明光帝现在是真的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大儿子了,反省一次怎么变成这样了?倒也不像是装的。
“那父皇说了什么?”姜弈祀扭头去看一旁的太子。
太子一时语塞,他俩可是政敌,这种时候问孤作甚!
“孤举荐翰林院掌院学士梅清涞梅大人担任此次科考的主考官。”太子又看了一眼还举着玉芴的高吉:“但……”
“这不是很好吗?我也觉得梅大人合适。”姜弈祀对着陛下微躬行礼:“梅清涞梅大人当年参加科考时三元及第,由他担任主考再合适不过。”
众人哗然,低下有些官员已经不顾礼仪,低声讨论起来了。
“翊王,你……”莫不是脑子有疾?
明光帝倒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喉珠上下滚动一番,又道:“翊王没有想要举荐的主考官?”
“有啊。”翊王神色坦然。
众人眼神之中透出期盼,就连太子也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到这一步了。
“太子殿下举荐的梅清涞梅大人,儿臣也觉得很合适,所以儿臣也举荐梅清涞梅大人。”姜弈祀左右看了一眼,随后又道:“陛下,今日早朝只谈科举吗?”
“是,你有事要奏?”明光帝反问道。
“既然太子与儿臣都举荐梅大人,可见梅大人之才。”姜弈祀又道:“但科举之事乃是陛下圣心裁决之事,一切交由陛下定夺。”
说得好听,实际上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恨不得立刻下朝,皇帝心中看得明白,但是也没法说什么。
“退朝。”皇帝一甩龙袍,走向侧殿,只余众人高呼陛下万岁,但突然陛下的脚步一顿,扭头道:“你母妃许久未见你,去给你母妃请安。”
姜弈祀指了指自己,很明显她那便宜皇帝爹又在搞事了。
但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