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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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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门内,身穿从三品红袍官服的京兆府尹梁冀明坐在公案桌前,不断用宽大的袍子擦拭额头从官帽里渗出的汗水。
他看着坐在一旁檀木椅上,一身黑衣纹白鹤华袍,玉冠束发,面生女相颌如玉雕,正在悠闲饮茶的翊王殿下。
“殿下,您这是什么章程啊……”梁冀明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户部侍郎陈距,他口嘴被棉布狠狠堵住,不断发出呜咽,在地上蜷动挣扎。
“本殿下都与你说过了,陈距草菅人命,派遣家仆当街杀人,意图遮掩真相,我路过恰好撞见苦主求助本殿下,所以带她报官,这很难理解吗?”姜弈祀放下手中茶盏,砸了咂嘴:“茶水太涩。”
她举起左手,手掌向内弯了两下,身旁的侍卫凌霄像是变戏法一般,出去一趟回来时就在一旁茶几上摆出一套青玉茶具,煮水烹茶。
“那为何殿下还把陈距陈大人绑成这样,陈大人可是正三品啊!”梁冀明看着堂下跪着一名少女,身穿素麻,正在孝期。
“案子升堂,不应该双方皆在场吗?”姜弈祀接过凌霄煮好的新茶,温度适中:“你都说了,陈大人是正三品,而你只是个从三品,想来传唤正三品对你有些为难,本殿下不为难你,所以帮你将他绑来了。”
她饮完茶后,神色自若:“怎么会有本殿下如此善解人意之人呢?对吧?”
梁冀明脸上僵的连假笑都笑不出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殿下,您对善解人意是否存在误解?
“京兆府尹为百姓父母官,既然有人鸣冤,自然要审,你说对吧梁大人。”姜弈祀看着堂下的女子,将左腿叠于右腿之上,斜靠在椅背上,这动作虽然不雅,但奈何她生的好看,这动作被她做出来却十分赏心悦目。
“是,是。”梁冀明一拍惊堂木:“堂下女子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是,大人。”那女子缓缓道:“民女名为徐莲,家中有一弟弟徐沂,我们姐弟二人自幼失孤,被舅母卖入青昙司,我为清倌,但我的弟弟却只是一个扫堂小厮。朝廷不允许官员私下狎妓,但城中有一宅院,名叫赤房。”
“这赤房专为官员满足私欲准备,赤房背后之人每月都会准备一场酒宴,宴会之上会有男女作伴,官员可以在赤房之中享用这些男女,也可以自己带人进赤房……”徐莲犹豫不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常常有官员带相貌姣好的男女入赤房与人共同享用。”
姜弈祀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立时消散,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些勾当,那是她第一世的事情,第一世时,陈距为她拉拢的对象,他虽为户部侍郎,但户部尚书顾绪清年迈,再过几年便要致仕,陛下属意陈距继任,于是顾绪清慢慢地将一些户部事务移交到他手上。
这户部掌管税务与国库,实为大祁的钱袋子,有了户部的支持,对她夺嫡多有益处,于是自己当初即使知道陈距手上背着见不得人的人命官司,依旧忍着恶心为他遮掩,虽然这一世在她到来之前,自己就已经在拉拢陈距。但是她既然不想再争,这段日子也就忘记陈距的这些肮脏事。
今日恰好她出府时遇上意图入官府为弟弟鸣冤,却被人追杀的徐莲,她让侍卫救下徐莲,听她陈情,才记起这件事来,并决定把这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所以当她以翊王身份前往陈府时,陈距以为自己是来拉拢谈事的,还满心欢喜的迎她入门,谁知道刚进府宅就被翊王的手下五花大绑,拖到了京兆府尹。
她所行之事之大胆,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便传遍整座京城,如今京兆府尹之外已经聚集围观的百姓。
在他们听到赤房案的始末时,人群之中爆发出嘈杂的议论之声。
“可这与陈距陈大人有何关系?”京兆府尹后背早已湿透,他为京都父母官,陛下明令禁止官员狎妓,而在他的管辖之下,京城之中居然不知何时何地出现了这么一个“赤房”,实为失责。
提起陈距,徐莲情绪激动,她恨恨指着地上挣扎的陈距:“他有一日出行,在马车之中见我弟弟相貌清秀,就命人偷偷掳走了我的弟弟,并且在当夜带入赤房,可怜我弟弟当夜被这个禽兽与一众官员狎玩折磨,我弟弟失踪三日,回到家中时,浑身是伤,没过多久便去世了!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唔!唔!”陈距目眦欲裂,在地上挣扎,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却被麻布堵嘴说不出来。
“老天!这户部侍郎怎么是这种人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府衙外头的百姓听完徐莲的悲泣陈词,早已经民声激沸,梁冀明挥挥手,府衙大门附近的官吏正准备关门,姜弈祀忽然道:“关上门作甚,为这种畜生遮拦?”
“可他毕竟是户部侍郎……”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年齐王叔当街杀人,且被我父皇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区区一个陈距又算得上什么?”听到姜弈祀这话,府衙门前的官吏便又站回原处,他们其实也在心中唾弃陈距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接着审。”
“徐氏你可想好真的要状告这陈距陈大人?若是没有实证,你这可是攀诬官员,按例当杖责三十棍!”梁冀明看着徐莲问道。
“民女有实证!”徐莲从怀中取出一本登记册与一块沾满鲜血的手帕:“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所言皆为事实!”
“这是何物?”梁冀明对一旁的师爷使了一个眼神。
“这是我弟弟逃回家后交给我的证据,这是赤房的登记册,每一位参与宴会的官员在酒后都会点倌人陪同,皆有记录在册,所有往来官员都会在名单上签名,上面每一页都详情记载了他们所参宴的时辰日子以及陪同倌人。”
“那这血帕子?”
“是民女弟弟死前咬破手指所写,这上面详细记录了那三日陈距以及所有对他下过毒手的人,以及……”徐莲此时已经泪如雨下,声音颤抖:“以及他们对我弟弟的种种恶行!”
那师爷心中猛然一跳,他从徐莲手中接过证据,呈到了公案桌梁冀明面前,梁大人看着身前的登记册与手帕,沉默良久接过,打开后仔细阅读,这上面许多名字任何一个说出来都会使得朝野动荡,这哪是什么证据,明明是烫手的火炭!
等到看完那血书,梁冀明沉沉叹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双手将证据与血书递给坐在一旁的翊王殿下:“殿下请阅。”
“你是主审官,你看过就行了,别拿来恶心我。”姜弈祀眉头紧锁,看陈距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龌龊之物:“本殿下只是旁听而已。”
梁冀明坐回案前,手持惊堂木,良久之后重重拍下:“陈距违反祁律,身为正三品官员,却私下狎妓,甚至草菅人命——先押入大牢,待本官秉明陛下之后再做定夺!退堂!”
“退堂可以,徐莲本殿下要先带走。”姜弈祀看着梁冀明:“在此期间若要传唤,需要通报我翊王府管事,若无本王许可,没有人可以从本王的王府带走她。”
她眼神一转,将手中的茶杯磕在茶几上:“懂了吗?”
“是,是。”梁冀明知道翊王殿下这次是咬死了陈距,且要将登记册上所有人拖下水:“那这证据……”
“若是证据有任何意外,不仅陈距要死,你也逃不掉。”姜弈祀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早该听说本殿下自小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一身血债,戾气极重且性情乖张。”
她转动手指上的青玉扳指,将手举起对着阳光洒进来的地方,光透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父皇曾说过我并非贤王,所以即使本王做出什么事来,也是情理之中,懂吗?”
在那俊美无俦,形似女相的翊王殿下将脸转过来时,梁冀明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只有无尽的恐惧,他连声应道:“下官以性命保证,这份证据在,下官在,证据若损……”
“那你也可以给家中留遗书了。”姜弈祀在踏出府衙厅堂之前,脚步一顿,回头最后再看陈距最后一眼,第一世她其实也约莫了解一些陈距狎玩倌人的手段,当时与他共事只觉得恶心,为了大局不得不忍他,但现在她不会再忍。
不仅是陈距,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再忍。
既然一心求死,求回家之路,还不如用剩下的生命为自己积德。
“什么?你再说一遍?翊王闯入陈距府中将他五花大绑,捆着丢进了京兆府?”明光帝放下手中奏章,看向宝来:“你确定是翊王?”
“奴才怎敢诓骗陛下,翊王殿下确确实实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陈大人捆住,拖于马后,一路拖行到了京兆府衙门!”
“逆子放肆!居然当街侮辱朝廷命官!”明光帝大怒,猛拍龙案,殿中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全臣服在天子之威下,明光帝又问:“他为何将陈距投入京兆府?”
宝来太监头狠狠地磕在地上:“有女子状告陈大人草菅人命,违反祁律,暗自狎妓!”
“什么!”明光帝此刻的怒意已经达到顶峰,比起翊王的嚣张行事,那陈距违反他定下的律法更是罪大恶极!
“京兆府尹梁冀明梁大人此刻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