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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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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来了,一直饶有兴致看好戏的林涛终于开口,“陶老师,要不你和谢峤跟我们挤一辆车吧?”
陶霄瞥了眼难舍难离的两位祖宗,也只能无奈点头。
上车后,林涛非常懂事地把陶霄撵去了副驾,而自己贴着车窗坐下了。
谢峤整个人仿佛失去支撑般,软软地靠在方以程身上,他的手原本规矩地搁在自己腿上,结果司机一个毫无预兆的急刹车,手腕便自然而然地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攥住了。
还没等谢峤从那久违的皮肤触感中品出些什么,那只手便迅速松开了,快得像一个错觉。谢峤抬了抬失望的眼皮,借着下一个转弯的惯性,赌气似的把脑袋猛地转向了车窗那侧。
结果他高估了司机过弯的技术,更低估了离心力的强度。就在他脑壳即将与冰凉坚硬的车窗来个亲密接触的瞬间,意料之外地,被一片带着体温的柔软稳稳包裹住了。
是方以程的手,及时护住了他的头。
这个带着保护意味的姿势,一直维持到他们下车。陶霄拉开后座的门把人捞出来,向方以程和林涛道谢,“今晚麻烦两位了,谢谢啊,有空出来喝茶。”
直到陶霄扶着谢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拐弯处,谢峤才倏地站直了身体,默默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声音有些闷,“谢谢啊。”
“你跟我客气什么。”陶霄盯着谢峤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他的背影有些孤寂落寞,“见外了啊。”
“你知道的。”谢峤放慢了脚步,等到陶霄赶上来与他并肩,才低低地说出下半句,“还好今晚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陶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一句,“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峤侧过脸看他,“想听真话?”
陶霄点点头,“嗯。”
“我发现。”谢峤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皎洁却清冷的明月,“我还是很喜欢他。”
陶霄:“......”
“我根本就没有放下过。”谢峤说,“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假装不认识,我都没办法忘记他。”
陶霄:“......哦。”
“很肉麻吧?”谢峤冲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我自己都觉得矫情得要命。”
能不能别喜欢他了。
能不能回头看看我?哪怕就一眼。
见陶霄似乎情绪低落,谢峤歪着脑袋凑近打量他,“怎么,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
“是。”陶霄仓促地别开脸,躲过他的视线,“一个方以程,至于吗?”
“你知道吗?”全然未觉陶霄心事的谢峤,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道,“我以前也这样想,至于吗?不就是高中认识的朋友吗?至于那么念念不忘吗?既然都出国了,那就好好过自己的新生活啊,非要把我找出来是几个意思?说起来可能有点过分......我怕他找我,又怕他不找我,结果他还是找到了。”
陶霄沉默着,脚下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谢峤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自私一次,就这一次。我还是好想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我现在混得一团糟,哪怕我还在吃药......但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这些话你敢当面跟他说吗?”陶霄问。
“不敢。”谢峤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些疲惫,“就当我今晚喝多了,胡言乱语吧。”
“那就试试呗。”陶霄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谢峤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谢峤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尽管去试试。”陶霄的目光复杂,语气更是有股近乎悲壮的释然和鼓励,“我看得出来......他应该,还是挺在意你的。”
“哦。”谢峤认真想了想,摆摆手,“还是算了,我们的历史遗留问题太多了。”
他情窦初开那会儿,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对方以程的感情不太一样,对于暗恋对象是个男的这件事,谢峤内心几乎没掀起什么斗争的风浪。
他觉得方以程那么好,喜欢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那个带着酒味的初吻,给他的感觉,像是随手买了一张刮刮乐,随手一刮,却猝不及防地刮出了头等大奖。
比中了五百万还让他晕眩狂喜。
然而激动过后是从未有过的冷静,那个阶段对方以程来说太关键了,容不得半步偏差。
哪怕那个偏差,是他自己,谢峤也决不允许。
后来他跟苏苏姐说起这段心路历程,苏苏姐是这样说的,“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感受和决定,但有没有想过,方以程自己是怎么想的?爱是两个人的事,它自然而然地发生,是自我意志的沉沦。你可以控制自己去做一件事,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去不爱一个人,爱是控制不了的。”
后来事实证明,苏苏姐说得对,爱确实是没办法控制的。
谢峤把手伸进口袋,想掏钥匙开门,却摸了个空,什么都没有!他把全身上下都掏遍,连晚饭时撕剩的半张皱巴巴纸巾都摸出来了,愣是没找到他那串可爱的钥匙。
我操?!该不会落出租车上了吧!
他装醉装得太投入了,根本不记得出租车司机的车牌号,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碰巧他的房东这段时间飞去了澳洲探望女儿,房东倒是有一套备用钥匙是香港亲戚手上,不过要联系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
事已至此,只能随便找家酒店凑合一宿了。
谢峤缓缓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回到楼下,刚刚还是满脑子的方以程,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失踪的钥匙。
刚走没两步,谢峤拐进街角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罐冰啤酒出来,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反正不困,也许不用找酒店也行,就这样走着,兴许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谢峤走到了海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眼前黢黑而平静的海面,突然想起了谢维明,不知道他是否早已登了极乐?不知道他生命最后一刻,脑海里有没有闪过自己的影子?如果有,他想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会是什么?
是“对不起,能不能原谅爸爸?以后好好照顾妈妈和你自己。”
还是“你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别让家里人操心。”
谢峤不知道。
对于他喜欢方以程这件事,温岚青从来没发表过任何看法和态度,也没有跟奶奶透露过半点口风,倒是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念叨着要他谈个女朋友,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能成家立业。
谢峤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如此深重的挫败感。
他高中的时候肆意飞扬,大家都喜欢叫他小太阳,成绩是不用担心的,他聪明,懂得学习的重要性,懂得张弛有度,该努力时全力以赴,也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擅长把一切事情都搞砸。
既没有在爱方以程这件事上,拿出一腔孤勇不回头,也没有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
指不定再过几年,要是混得更差劲些,重新站在这片海边时,他真的会想直接往海里跳了。
啤酒已经喝完了,谢峤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刚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平静得近乎没有波澜的眼睛里。
方以程。
谢峤愣住了,这不是计划内的偶遇,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组织任何得体的开场白。
倒是方以程先开了口,“你在这儿干嘛?”
“研究跳海。”谢峤慌乱下口不择言,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但现在被你看见了,一时半会儿跳不成了......我明晚再来。”
自打谢峤天降惊喜一样出现后,方以程的内心就没有平静下来过,他下榻的酒店就在附近,晚上睡不着下来遛弯儿,满脑子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
万万没想到,遛个弯儿还能撞上当事人,正坐在这里喝闷酒,还说要跳海。
一年前的伤心绝望是真的。那时他无比笃定地认为,谢峤对他冷心冷情,即便有过真心实意,也终究敌不过对方那可怕的理性和回避。
所以他认输了,选择了放手。
这次和林涛来香港,是因为公司项目的推进遇到了阻力,他本科毕业之后继续留在本校读研,公司那群董事开始觉得他毛头小子拿不住事儿,于是打着为集团发展的旗号,开始干涉他的决定,杨叔即便有心支持他,也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凌云为了新闻理想,几乎不管集团的事,她也有意无意地让方以程学着独立承担责任,同时也让他好好想想,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一行。
如果不喜欢,趁年轻,还有机会另做打算。
命运的巧合,在彼此失意时将他们推到一起。方以程张了张嘴,最后来了一句冷静又刻薄的话,“在这儿跳?估计不出十分钟就会被捞起来。”
谢峤尴尬地点了点头,只想立刻逃离这尴尬到窒息的境地,“是,是。那我先走了。”
刚走出没两步,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猛地折返回来。
谢峤鼓起毕生的勇气,迎着方以程的目光,问出了一个笨拙又熟悉的问题,“程程,你在这儿干嘛?”
话音刚落他就想扇自己大嘴巴子,这话题找得又土又生硬,方以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意料之外的是,方以程并没有嘲笑他,他点了根烟,淡淡回了一句,“跟你一样,我也想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