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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城隍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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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谷满怀憧憬,蹭着罗小五的术法瞬移,耳边的风在咆哮,内心却十分激荡。
我们一起畅想着人间繁华,定有看不尽的风花雪月,吃不完的美食珍馐,赏不完的俊俏儿郎。
却不曾想,及至落地之处,皆是飘零落叶,萧瑟秋风,无比凄惶。
他带我们来的地方,居然是一所破旧不堪的城隍庙,庙早已荒废,蛛丝遍布,四面漏风,供奉的神像也落了满满一层灰。
这?是繁华人间?
他倒是不等我们问,便主动解惑,带着些许尴尬:“今日天晚,便在这处落脚,是自己的地方,更加便宜,毕竟又是鬼又是精的,明日再去都城不迟?”
便宜倒是便宜,可这也忒破了些。
我虽不才,没有通天下地的本事,但论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能耐,别人恐都比不上。条件简陋,便使个术法拾掇拾掇,变幻出几张软褥,又拿出之前准备的一些瓜果点心,三人围坐享用,还算惬意。
罗小五目瞪口呆,流露出佩服的神态。我无比受用,又递过去一只酒葫芦,都是我的私家珍藏,他愿意带携我们来人间,我便投桃报李。
“小五,你去都城办什么差?”
他仰头喝了口酒,爽快却不粗鲁,笑道:“这人间的国主寿数尽了,要去拿他。”说罢不忘赞叹:“这酒十分醇厚。”
我微微纳罕,一个初出茅庐的鬼卒,竟然可以去拿人间国主的魂魄?
不禁有点后悔是不是先前过于鲁莽,随便跟着一只鬼跑出来。他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事,唇角微扬:“柳姑娘不必担心,我确然一个新鬼,拿国主是白七爷要办的事儿,我仍旧是打打下手。”
说的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便环顾四周,岔开话题:“这城隍庙,不知为何如此破败?”
“城隍庙存在的意义便是护佑一方平安,满足信众心愿。如此破败,我想应该是这庙的神不灵,信众求的愿都不得实现,久而久之,人们便不拜了。”
“哈哈,你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各路神君都敢诽谤。”小谷听的饶有兴趣,忍不住接嘴。
罗小五倒是无所谓的模样,接着说:“随口说说罢了,便是鬼君在此,也无妨。鬼界很简单,不如人间复杂。”说着又开了玩笑,“难道他还能拔我舌头不成?”
我点点头,接着道:“神君不灵,也不尽是神君的错。若信众许的愿皆是万贯家财,娇妻美妾,平步青云之类,难道神君都一一显灵?那这人间也太过美好。人的福报都有定数,许的愿看似灵了,实际上也是个人积攒的福报机缘到了,并非是哪位神君送来的,否则,不是要把神君累死?在我看来,神君顶多算是一个吉祥物,实实在在的塑像在那里,不由让人有所敬畏,不敢过于胡作非为。”
小五轻笑点头:“柳姑娘所言甚是。若是凡人都能如你所想,那地府我等的日子也许更好过。”
他说罢,自顾自笑起来,我和小谷也跟着笑,几只鬼怪不知天高地厚,妄论佛道,着实胆儿肥。
我和小谷正躺在软褥子上,此时秋风微凉,薄被正好,小谷已舒舒服服的入睡,罗小五隔了五步远侧卧在地,拎着酒葫芦,迎风自酌。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更加分明,俊是俊,还是太瘦弱了些。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估计生前也受了不少罪。
正想入非非时,却不料他忽然转过脸,眼神戏谑,被他看破我在盯着他看,纵使我心中没鬼也是老脸一红,慌忙找补道:“我看你甚是瘦弱,正想着能给你吃什么补一补。”
他的目光并未收回,唇角的笑意未散,停了片刻方转回脸去,才道:“如此,便有劳柳姑娘了。”
我不敢再乱说话,正准备躺下,却听见庙门口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和罗小五对视了一眼,他随手施了一道术法,便将小谷和我隐藏在屏障内,纵使有人进来,也看不见我们。
我老脸又是红了一把,千年的妖精,竟然啥啥都不会,光会吃喝玩乐。
进来的是个女子,一身红衣残破,沾着血迹,白皙的脖颈处青紫遍布,一双美丽的眼睛空洞无神,唇角还在流血,她手里拖着一把剑,在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她看起来虚弱极了,刚跨进门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我本能想去扶她一把,可又想起方才说的一切都是定数的话,觉得还是不要显形为好。我是一个精怪,来人间游历已是破例,再去干扰人间的因果,罪过更大。
罗小五冲我微微颔首,赞同我的举动。
红衣女子停了好一会儿,又慢慢起身,往塑像前面缓步挪去,及至跟前,出乎我们的意料,忽的抬手一剑便将塑像劈了个粉碎,伴随着塑像轰然倒塌声的,是她的大声质问,绝望而悲凉。
“既然神灵不听不看不管,又有何颜面受这供奉朝拜?不如一起毁了干净。”
这一句彷佛抽干她最后一丝气力,接着她便摇摇欲坠。
小谷早已被巨响惊醒,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我并未来得及向她解释,直奔出屏障接住那昏迷的红衣女子,然后将她轻轻放在软褥上。
小谷没多问,便拿出手帕替她仔细擦拭。
罗小五此时正盯着那倒塌的塑像沉思,想必他担心被上官责怪?
在自家地盘却被凡人打碎了塑像,太伤神官们的脸面。他毕竟初来乍到的,是一只新鬼,不怕才怪。
于是我便开口安慰道:“反正这是一座荒废的庙,碎就碎吧,让这姑娘发泄出来,也算是一桩善缘。”
他听到这话,回过神,笑笑道:“我倒是不怕,只是有点好奇,这座庙奉的竟然不是鬼君。”
听他如此说,我也不免仔细看了看那些碎土块,初时没留意,此时才发现那塑像果然不是鬼君,而是,那个鬼界第一可怕且爱记仇的鬼卒,黑八爷,范廷安。
犹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这八爷,也是发怵,通身黑色,不苟言笑。五官可称得上周正,却如冰块一般。
来我的铺子闷头喝了一碗酒,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搁下钱就走。
听其他鬼差说,他手段十分狠辣,那些不服气的恶鬼们在他面前都得服服帖帖。
对付不听话的鬼,他就把他们的手指头用剪子一点点剪掉,再然后是耳朵,舌头。
或者丢到油锅里,炸来炸去反复八十一回不止,炸到酥脆再撒点辣椒面和孜然扔去喂狗。
更有甚者,让恶鬼们在刀山上来回跑,要跑的飞快,边跑还要边喊:“好刺激,好开心,好喜欢。”
这些折磨鬼的手段,连鬼君见了都咂舌,声称自己下不去手。
我和罗小五心知肚明的对视了一眼,不由的为那女子捏把汗,得罪他可比得罪鬼君的后果还要严重。
只能寄希望于这废庙他不常光顾,见不到这惨象罢。
小谷此时已将那红衣女子收拾妥当,擦干了血迹,待我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又是大吃一惊,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女子,我从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