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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顾清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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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轮回中，便总会有刻骨铭心的那一世。
谁也不知道缘分的起点，自然也无法预测终点，佛祖渡化许多人，出离尘世，却渡不了那些了悟后，还是执迷不悔的灵魂。
顾清儿便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那个。
她将佛祖的指点，解的头头是道，却从不巡道而行，每每转世，都将自己折腾的头破血流，却还是在人道的缘分上不增不减，不多不少。
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一次见她时，她来我的酒铺，将所有的酒都喝了一碗，却没有醉。
也是一袭红衣，潇洒中带着惆怅，若有所失。
她同我说，她很喜欢一个人，可是死了之后才知道。想找到他，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轮回有六道呢。他生性良善，却为她做了许多恶事，可能去地狱道畜生道抑或饿鬼道，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我也不知道。
那是人间的缘分，尽了便是尽了，便是找到又如何？生时没在一起，难道要做一对鬼夫妻？我给不了她答案，便问她：“你为何喝这么多酒不醉？”
她笑了笑：“因为我不想醉。”
不想醉便不醉，想找到谁，便一定要找到。我猜她未尽的话是这个。
我欣赏她的坚韧执着，却很难认同。人道便有芸芸众生亿万人，哪里的缘分？就那么容易找到。
且转世后，往世便全部归零，就算找到，她如何知道那就是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像做梦。
但我还是饶有兴致的听她说完他们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是哪世造的恶业，反正遇见他的这一世，顾清儿便都活的艰难。
她生在一个有三四个孩子的贫苦之家，五岁上丧父，没过几年，母亲也撇下她和弟弟妹妹。她是大姐，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妹们饿死，便将自己卖给一家妓院，虽不到十岁，但是她的姿色上佳，老鸨自然愿意栽培。
她答应一辈子都待在这家妓院，换来老鸨照拂弟妹至成年的承诺。
若有人试图问她为何不去其他地方谋生，便是将人生想的太过简单。
她并非没有尝试过，只是为奴为婢的钱，养活不了好几个孩子。便是老鸨的照拂，也顶多是让弟妹不至于饿死罢了。
还能有什么意外呢？经历过几年动辄打骂不给饭吃的日子，十三岁那年，她便挂牌接客。
那晚的恩客是个年近花甲，肥胖如猪的老头。她痛不欲生，却面无表情，未曾流下一滴泪。反正以后都会这样生不如死，哭，又有何用？
小小的年纪，她就知道，钱有多好，权势有多好。
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又喝下一口酒，冲我眨眨眼，狡黠的笑了笑：“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想必，是不亚于这样子的苦楚吧。”
她点点头，接着说：“那老头来找了我两回，我知道他是那个地方很有名的员外，家财万贯。于是我就使了许多手段让他对我欲罢不能。没过多久，我又勾搭了一个更年轻，父亲在朝为官的纨绔公子，让他俩在我面前争风吃醋。后来老员外就把纨绔公子失手打死了，然后纨绔的爹，又把老员外整治死了。呵，还挺有趣的。”
我无言以对，她仍旧自顾自说着：“没过几年，我就成了那个地方的花魁，能挣很多钱，能给到弟弟妹妹很好的生活。然而，他们长大了，却嫌弃我是个青楼女子，觉得我不干净，以有我这样的姐姐为耻。”
“呵，他们嫌弃我？那就不必再靠我养着。我便将所有的银钱珠翠散给了街上的乞丐。没过多久，他们便后悔的来跪着求我，我给了一些银子，然后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后来，我给自己换了个名字，清儿。他们不都嫌我脏吗？那我偏叫自己清儿。”
“柳娘，你说我当初因他们而流落在烟花地，到头来是这个结果，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太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道最是不可揣测，便又给她倒了一碗酒。
她一饮而尽，然后吃吃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身在人间地狱，却未曾想，也能得到那些细微的温暖。但那时，我却不在意。”
停了片刻，她才微微叹气，跟我说了这样一段故事，而我终于听到故事中的那个男子。
他叫阿福，是青楼里面的打手，也是自小被卖到楼里去的。为人寡言少语，对那些泼皮无赖下手极狠，却对楼里那些被逼沦落风尘的姑娘们暗施援手。
顾清儿头几年学艺时，常被打骂，关在柴房不给饭吃，但经常有人在半夜悄悄从窗子给她塞进来一碗菜，几个馒头。
她知道是他，因为其他人总是毛手毛脚，想占她便宜，他却从未主动同她说一句话。
时间久了，两人便有了一种默契。她不顺心了，他就会站在不远处默默陪着；她被欺负了，隔几天那恶霸便会断手断脚。
那时候她隐隐觉得，原来人活着并不总是苦，偶尔也会带着一丝甜。
“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只是在利用他。一个青楼花魁，跟一个妓院打手，能有什么未来？既然已经是孑然一身，我便想从此后，都为自己活着，活的畅快肆意。让那些衣冠禽兽，正人君子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然后我就可以狠狠的踩几脚。这一世，也不枉受那些苦楚。”
“他知道我这样想，却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站在我身后，为我扫清一切障碍，也因此练就了一身杀人不眨眼的功夫。”
“可是我却高估了自己，从始至终，我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青楼女子而已。那些吹捧和甜言蜜语，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让这个员外置房买地，又让那家老爷捧金送银，在男人堆中长袖善舞，风生水起。却不料玩的过火，那次，我拿着一位官老爷的把柄，想要挟他娶我做正牌夫人，你能猜到的，这人翻脸无情，派了许多杀手来对付我这个弱女子。”
“我没死成，但是阿福死了。”
“他全身被那些杀手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带我逃了出去，临死前，笑着对我说：‘清儿，要好好活着。’”
“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顾清儿用双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和家人断绝关系后，我什么都不愿意再相信，我以为活着不再有意义，便自暴自弃。他却用死来向我证明，我也曾被人深深的爱过。我以为我不喜欢他，可是等他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竟如此撕心裂肺的想念着他。”
我为她斟了最后一碗酒，她喝完便一头跃入盐池。
我不知道她生前的罪孽要受什么处罚，是否还会轮回转世，抑或能否因为她的悔悟换来和心上人的来世情缘。
可是，我很希望再见到她时，她说起生前，能够高兴一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