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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修) ...

  •   朱不辞神情一愣。

      两人急匆匆赶至义庄,所有朱家修士的尸体都放置在此,停灵七日后才回天衣城。

      朱不辞停在棺前,许久才弯腰揭开覆体白布。

      朱延紧闭双眼,一张脸青白,嘴角还有没擦干的褐色血迹,朱不辞心中一痛,不忍心再看,他手颤抖着摸到下颌,反复摸索。

      “没、没有。”他对祁凤渊道,松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伪装,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朱延。

      话音刚落,突然,朱延的尸体无火自燃,四周停灵的尸体纷纷烧了起来,尸体析出青绿色的光,连成丝线,将他们二人围困在内。

      门砰然大开,风擦着地面卷了进来,尸体生成的火焰纹丝不动。

      朱不辞一怔,看向大门,十个穿着黑色劲装,蒙脸的男人候在门外,对视上目光,纷纷朝朱不辞行礼,为首男人道:“请公子退后,我们的目标只有他,不想误伤公子。”

      “什么……意思?”朱不辞看向祁凤渊,“我不知情,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祁凤渊肯定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任谁看了也会认为这唱的是一出“请君入瓮”。

      但祁凤渊打断朱不辞,指向为首的男人:“温和有礼,声沉有力,这是在衙门前、李欣家时的朱延。”

      手移到左侧最末尾,道:“身姿最挺拔,但左肩受过伤,所以左肩轻微下沉,而下颌会习惯性抬高,这样看人颇为轻视,眼神最冷峻,这是出牢狱时看见的朱延,也是最讨厌连瀛的那一个。”

      因此乍一碰面,此人对连瀛针锋相对,明明此前还能够礼让相待。

      “怎么可能?”朱不辞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与师兄自幼相伴,同进同出,要是换了个人,我怎会没有发现?祁仙君,你这,你先前说师兄指使寄生灵作案本就匪夷所思,你不也看见了,师兄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祁凤渊轻敲棺椁,朱延的尸体已经烧成灰烬,“你没有发现,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仰视朱延,他对你寄予厚望,他待你如兄如师如父,他做出什么,你都不会怀疑他。”

      “你就没细想过,身为朱氏大弟子,他竟不知道龙隐村的事,这不奇怪?面对张顺,他鲁莽冲动,毫无对敌技巧,甚至术法灵力极差,恐怕连外门弟子都不是。我猜,那个朱延死掉的作用,就是让你谨记‘惩恶卫道’,能够独当一面。有朱延挡在你前头,朱氏门下弟子不会信服你。”

      “你不信?”祁凤渊拍了拍朱不辞肩头,“不信你问问他们,我说错了吗?”

      朱不辞难以置信看去,只见为首的男人摇头,那一个轻微的动作,他想起了朱延过去常常摇头叹气,无奈重复:“不辞,稳重些。”

      稳重些?

      他一直学着稳重了啊,是做的还不够吗?所以师兄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师兄……真的是你吗?”朱不辞问。

      “是我,也不是我。你退开,我会给你解释。”那男人抬手一挥,“生擒不行,死的亦可。”

      青绿色灵丝骤然收紧,朱不辞挡在祁凤渊前,以剑绞住灵丝,咬牙道:“朱氏,朱氏信条,师兄你都忘了吗?师兄何故拿人?”

      “与槐城妖魔结为道侣,自甘堕落,杀他,正是惩恶卫道。”为首男人说完,闪身上前,一脚踢向朱不辞手肘,倒提剑柄,手腕一转,剑横在朱不辞脖颈间,灵丝割开细细一道血口子,“师兄最后再教你一件事,‘明光’的剑锋永不向着自己人,你身负朱氏荣辱,分不清轻重缓急,听信他人。这一剑,罚你。”

      “我分不清轻重缓急?师兄,你告诉我,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从小到大,你……你们说什么我都信,到头来,我的师兄……竟然都是骗我的?”朱不辞眼尾发红,往前一步,愤恨道,“我不信他,也不信你了。”

      祁凤渊踢翻火盆,没烧尽的纸钱四处乱飘,那铜盆飞到空中挡了灵丝,青光连不成线,他顺势一闪,扭断来人的手腕,夺剑向前斜刺,剑刃擦过朱不辞脖子,剑尖正抵着朱延喉头。

      “咣当——”铜盆落地。

      他好心提醒道:“二位,吵架也要分时候,我还在这里呢。”

      十人被祁凤渊打趴五人,下手狠辣又留情,不是拧断手腕就是折断腿骨,偏偏不危及性命,不留下伤口。

      朱延眼眸低垂,目光落在锋利的剑尖上:“你应当知道,我们的性命不足以换你安全离开此地,只要启动地下法阵,你……”

      “我知道,”祁凤渊收剑一寸,手腕内收,那把剑抵在了朱不辞颈间,“但是朱公子的性命,一定够份量,只好请朱公子陪我去一趟龙隐村了。”

      朱延一顿,收回了“明光”,对朱不辞又是那般摇头叹气:“不辞,你瞧,弱者只能当砧板鱼肉,如果你不是朱氏独子,你已经被杀千次万次了,你连保命都得靠你的姓氏,又怎么好天真地追问为什么?”

      朱不辞狠狠盯着他,红了眼眶。

      祁凤渊推着人向外走,不过三步,剑风扑了过来,剑光照亮朱不辞一双赤色眼睛,只见他空手握紧剑锋,抢过祁凤渊的剑往前一挡,挑开“明光”剑锋,又再度往前一刺,刺进朱延心口偏一寸。

      “明光”在落地那刻,回到了朱不辞手上,血液顺着剑锋流淌,不是“明光”杀人,却是“明光”第一次沾亲友同门的血。

      “你不是他,”朱不辞流出两行眼泪,冷冷道,“我师兄已经死了,你不是我师兄。我师兄只会在我练功偷懒的时候对我辞严色历,绝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声冷,执剑的手却在发抖。

      朱延吐出一口鲜血,闻言低声笑了:“骗你的,你当了真,说真话呢,你反而不相信,不辞呀,你这样蠢,回到朱氏怎么坐得稳家主之位呢?”

      祁凤渊神色一凛,提着朱不辞往外跑,在义庄爆炸那一瞬间,朱不辞回头去看朱延。

      火焰冲天,而他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连身形都快模糊了。

      是师兄吗?

      怎么会是师兄呢?

      朱不辞跌倒在地,“明光”在脚边颤鸣不止,他流着泪,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火光映着他半边脸,恨意烧进了眼底,最后恨不过,他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连瀛看热闹似的蹲在地上,打量朱不辞闪烁的眉心印记,伸手一摸,被弹开了,“好疼!”

      “那是魂契。”祁凤渊来不及提醒他,“你别……乱碰。”

      连瀛指尖烫掉了一小块皮,恶人先告状:“你不早说,魂契是什么?”

      祁凤渊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一瞬,倏而笑道:“你不记得就算了。对了,我叫你早些出现,一起制住朱延,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我很早就到了,”连瀛反驳他,“我只答应你会来,可没说和你一起制住他,我还想等朱延把你打个半死不活呢,没想到他这么没用。”

      等祁凤渊被打个半死不活,一定不是为了“英雄救美”,而是方便连瀛捡漏补刀,祁凤渊再了解他不过了。

      “……”祁凤渊叹气,“……快走吧,趁天色尚早。”

      祁凤渊背起朱不辞赶到码头,安置好后出了船舱,对船家说:“劳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连瀛坐在船头,看他去到不远处的酒楼,不进去,只在外头站着。没多久等到那个店小二,店小二背着行囊,从他手中接过小小的包裹。

      他耳朵一动,风夹着雾气扩散,听见祁凤渊说:“不全……一部分……快走……”

      店小二道:“已经够了,朱氏占着义庄不让外人进,要不是你帮忙我还拿不到这骨灰,真是多谢你……”

      索然无味的对话,连瀛收回灵力,拿出本子,皱眉写道:“心软。”

      他嘟囔道:“假好人。”

      万水站在连瀛身后,琢磨这不着头尾的一句话,忽然想起连瀛方才问了句,“祁凤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是个假好人!

      祁凤渊回来时,万水还在打量祁凤渊,“假”字安在他头上,左手放着个“好”字,右边隔着个“人”字,是一个行走着的——

      假好人!

      万水对连瀛的评价深信不疑。

      祁凤渊进船舱后,他扭头对连瀛说:“表兄,难怪你以前喜欢他,假好人对真妖魔,听起来很登对,他模样看上去也很不赖……”

      “滚!”连瀛喊道,“船家,立刻开船!”

      连瀛把他踹下水,水面响起“扑通”一声,没多久船头多了一滩水,那滩水跟着连瀛挪进船舱,在角落里凝成了万水的人形。

      万水委屈,连带左脸颊上的浅浅梨涡也不灿烂:“我错了,不乱说话了。”

      朱不辞悠悠一睁眼,就看见一滩水变成人,手立刻抓紧了剑。

      “别紧张。”祁凤渊轻声道,“他们与我们同道,不会做什么的。”

      连瀛听见“同道”二字只是嗤笑一声。

      朱不辞沉默片刻,问连瀛:“你说只要去了龙隐村,我就会知道真相,你说的是真的吗?”

      连瀛两手一摊,好笑道:“朱公子,不管是真是假,你已经在船上了。”

      船舱里比较简陋,只有几条长板凳和一张低矮的桌子。连瀛坐在最外边,斜靠着舷窗。

      祁凤渊低头冲着治晕船的茶,劝道:“少说几句。”

      船公的技术很好,行船中船身没有太大的摇晃,但于晕船的人而言,只在船上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不适的了。连瀛进船舱后就眉心紧皱,在烛火的映照下脸色苍白。

      祁凤渊递茶,连瀛不接。

      他将沏好的另一杯茶递给朱不辞,心道:这个总该接了吧。

      瞅着朱不辞脸色越来越青,祁凤渊道:“茶水可以缓解晕船。”

      谁知朱不辞也不接。

      不知这两位晕船的人在犟些什么?

      朱不辞松开了剑,还没从大悲中抽身,就率先被晕船击倒,他晕乎乎问:“祁仙君是仙门中人,仙门出自道域,你我也算是一脉同源,道域与槐城仇深似海,势不两立,你为何……要与邪魔外道为伍?”

      连瀛睁开了眼,又是一笑。

      仙门很久以前称作“先门”,有自己的脉,有自己的道,与世上人修的道大相径庭。

      俗世人常言“大道无情”,但常有大能飞升时对俗世有所牵挂而与大道失之交臂,而仙门却是真正的、少有的修无情道的一脉。

      因此,世人称这一脉为“先门”——比世人更先得道的一门,久而久之,“先门”又成了“仙门”。

      仙门虽出自道域,但若说是“一脉同源”便是道域高攀了。

      连瀛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八百年前朱氏老祖还在给人当提剑侍童,再往前数些年月,道域宗门林立,可没有哪一块牌匾上刻着‘朱’,刚冒头的小鱼也敢说同源,什么源?是哪一条臭水渠?”

      “你……!”朱不辞拔剑出鞘。

      “哎,胡说八道,晕船着呢,说错话别介意。”连瀛端起一杯茶水把他的剑推回鞘中,轻轻一碰朱不辞的茶水,说,“请茶。”

      祁凤渊深吸一口气:“……”

      连瀛拿起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看着朱不辞闷闷不乐的样子连晕船之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开心没多久,长桌突然摇晃,几杯茶碰撞,茶水倾斜,顺着低矮的一侧流去,一大滩液体落在连瀛外衣,华贵的黑衣上顿时显出一圈微黄的茶渍。

      连瀛:“……?”

      他站起,发现并不是桌子在摇晃,而是整个船身,不知触着了什么东西,整条船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这晃动持续了一阵才停下。

      连瀛歪倒在祁凤渊身上,天衣白兰的淡香又钻入鼻中,稍稍缓解了眩晕感,他抬起那张苍白的脸,听祁凤渊关怀备切又小心翼翼地叮嘱:“你可别吐在我身上。”

      连瀛嘴微张,没缓过来,竟是晕了过去。

      船公掀开帘子进来,一脸歉意道:“诸位公子,已到了横水水域,再往前,水流甚急,诸位公子无事可别起身,寻些东西抓牢、牢……咦?这位公子怎地晕了?”

      船公走进收拾桌上翻倒的茶杯,探头看连瀛。

      祁凤渊搂着人,轻声道:“他没事。”

      烛火在晃动间早已熄灭,舱内昏暗,船公动作利索地收拾好又再三嘱咐几句,才放心出了外头。

      祁凤渊侧耳,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打在船上,不急不缓,又像是何人在叩击木板发出的不规则声响。

      万水重新燃起火烛,“呲”一下冒起的火焰让朱不辞心安许多。

      朱不辞扫了眼连瀛,好奇问:“他……他没事吧?”

      祁凤渊摇摇头,道:“朱公子,横水镇三面临水,百姓也多以捕鱼为业,但偌大个镇子只有张顺一人敢出船越过横水,除了水流急,横水水域可还有其他说法?”

      “横水水域广,又分浅水区域和深水区域。码头往前行驶七十多里就到达深水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深水域水流急,但水产颇丰,经验老道的渔民常来此处。”朱不辞从灵囊里取出地方志《海中杂记》翻了翻,“但就在几百年前,发生了些怪事。”

      “哦?怪事?有多怪?”万水边问边探头去看。

      “书中记载,三百年前,有一渔民捕获到一条奇异的鱼,据渔民所说此鱼是条即将成仙得道的鱼……”朱不辞一目十行略过诸多夸赞这条仙鱼的描述,什么鱼身皎洁、鳞片十色光彩流转,夸得此鱼是天上有地下无,“总之,渔民放生了这条鱼,而这鱼感念渔民之恩,又知渔民之妻卧病在床,便将一块鱼鳞赠给渔民救人,不想渔民之妻用药后不到三日就能下床。这事儿传开了,引得众多人纷纷去深水区域,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这条仙鱼,怪事就是在这时起的。”

      朱不辞又翻过一页,“那些年这片水域常有船只相撞、人员落水的事发生,久而久之,就有人说横水是吃人的水域。”

      万水坐直:“听着也不怪,水险人多,出事也是在所难免。”

      朱不辞摇摇头,“若只是如此确实不怪,但人落水后被暗流卷走连尸身都捞不着,奇异的是这些落水的人三日后都会浑身湿哒哒地回到家中,身子从未有干过的时候,且还吃得多,只吃生鱼,除此外说话做事和常人无异。”

      祁凤渊了悟:“腹仙人。”

      “对,腹仙人。”朱不辞点头,“说起来,我还只是听师兄……”

      他顿了顿,继续道:“书上记载得太少,不同的书又有不同的版本,未曾亲见腹仙人模样。”

      “我也没有见到过。”万水道。

      见二人有向往之意,祁凤渊委婉道:“这个,还是不见为好。”

      葬身鱼腹的人称为腹仙人,死者所化即为鬼,之所以称为腹仙人,是因此类鬼旺家宅。腹仙人回到家中,会带来用之不尽的财宝,吃之不尽的鲜鱼,直至腹仙人消失。

      腹仙人不知因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去,有道者言能出现腹仙人的水域实则是灵气充沛之地。

      “当时横水镇百姓只觉这是妖异之事,一把大火,将所有腹仙人绑一块儿统统焚净。”朱不辞道,“腹仙人本来无害,但如此一来腹仙人岂能无怨?也正因此,横水镇开始受鬼怪滋扰,直至我父亲路过横水镇,度化了腹仙人才重归平静。”

      “从那后,也有胆大的行船渡横水,但一到深水域,船只都会无故迅速下沉,长此以往,再无人涉及横水深水域了。”朱不辞指了指下方,“张顺和这位船夫能在横水深水域上行船而安然无事,是因为船底刻有朱家符咒。”

      朱不辞静默片刻,道:“这也是师兄告诉我的。”

      祁凤渊问道:“这位船夫是横水镇人?”

      “是,这位船公早些年替水帮开船,经验老道,年纪大了才回到横水镇。”朱不辞道,“师爷请他开船时他还不肯,我千央万求,力保无事,他才答应。”

      “千央万求?”万水小声道,“我看未必。”

      朱不辞皱眉,“什么意思?”

      万水拍了拍朱不辞肩膀,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位船公,不简单。”

      祁凤渊起身,让万水接过连瀛,道:“用了点迷药,晕得久些,不伤身。”

      “此地离横水码头相距七十多里,虽然远些,但于你而言御剑也不是难事,你带他回去吧。”祁凤渊视线落在连瀛脸上,这人只有晕了才会安分些,“他可以不走这一趟,你们本不该来的。”

      万水心里头有点生气,为那句“不该来”,也为连瀛不值,冷声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该?”

      突然内讧,朱不辞瞧不明白。

      祁凤渊对万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也和你一般,不想他与我有过多牵扯。”

      “是你不想他和你有过多牵扯,还是你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万水站起,失了倚靠的连瀛“咚”地一声砸在船板上,声巨响。

      “……”祁凤渊道,“这有何区别?”

      朱不辞左看右瞧,问:“不是在说船公吗?你们在说什么?”

      “对呀,不是在说我吗?你们在吵什么呀?”

      三人齐齐望去,船公一手撩起帘子,斜倚着朝他们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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