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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避难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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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色像烧黑的棉絮一样在村庄上空漂浮，巡山的小队两人一组，是落在山上的小黑点，这些小黑点连成一根细细的安全线。稍有风吹草动，这根线就会很不平稳地波动。
为了壮胆和维持清醒，巡夜的人会点根烟抽，然后聊点荤段子。
老赵说陈家的媳妇儿腿又白又滑溜，脸也长得跟朵花似的。
周青柏咧着嘴，笑得像只老耗子。不幸被烟呛着了，他靠着土坑剧烈咳嗽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哈哈，看把你这老小子馋的。”老赵也跟着咳，他一边咳一边笑话周青柏。
“咳——咳咳——我有什么好馋的，想当年我那娘们儿水灵得，啧，你还记得吧。”周青柏眼神有些恍惚，他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得了吧，她就没跟你过过几天好日子，后来不还是跟那个姓夏的跑了。咳，我说，周燃这小子不是你的种吧。我看着倒是像……”
周青柏把手里的烟头扔了，又朝老赵脚边呸了一口。他的眼神有点像鬣狗，又凶又邪。
“母债子偿，这个女人敢让我丢人，我就让她儿子生不如死。”
老赵被他的眼神震惊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圆场，找借口去放水。
周青柏又掏出了一根烟，就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点燃了火柴。
“哗～”火光明灭间，周青柏看到放水的老赵身后跟着一个黑影，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站立，像是影子有了意识，从地上爬起来了。
“什么味儿，这里真臭！”老赵捂着鼻子，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恶臭熏到了。
“哎老周，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可不是我拉的。”
老赵说着，就看见周青柏的烟从嘴里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衣襟上，烫了好大一个洞。
周青柏脸上露出了很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被老赵身后的东西惊到了。
老赵缓慢转身，不敢抬头。黏腻的液体无声地滴到老赵的衣领上，黑色的影子覆盖了那块刚被打湿的带着臊气的土地。
老赵哆嗦着刚想迈开腿，被一只腐烂的手揪住了领子。
“老周，救——”救救我。
没等他说完，周青柏就跑了，跑得一阵风似的，老赵临死的瞳孔映着周青柏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根安全线断了。
“咔哒～”门开了。
最西边的堂屋掩着门，屋内有丧尸的恶臭味，地上的泥坑里有漆黑带红的液体。两边卧室的门打开着，像一对幽深的眼睛。
周燃站在窗户边上，这一次窗外没有丧尸，周燃可以翻窗逃出去，他记得学校附近有个避难点。他咬咬牙，打算最后再搏一把，
“阿燃，在吗？”好像是李越的声音。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
这一次脚步离得更近，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这不是李越，李越平时还是比较有气质的。
周燃安静地蹲在窗口，弓着背，像一只精致冷淡的猫，在猜下一个出现的是小鱼干还是毒药。
门口出现了一个很年轻的身影，他看起来很急躁，但是并不具有攻击性。
“李越，你被丧尸咬了吗？”周燃冷静地问他。
“没有。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好。”
周燃从窗口往下跳，一头扎进了李越怀里。像以前那样，李越会伸手接住他。
“我其实有点害怕。”周燃把头埋在李越怀里，“我怕你像王婶和王虎那样，变成了怪物。”
李越的怀抱对周燃而言足够结实，也很温暖。李越没说话，他只是摸了摸周燃的脸，像是在看他有没有被吓哭。
周燃仰着脸看李越，任凭李越的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他面对李越的时候很温顺，一点都不恶毒，自私，叛逆。
“村里现在不安全，我们要去以前修的避难点，在山脚下。”李越的头发有点乱，看起来有点好笑。周燃没笑，他很严肃地抿着嘴，点点头。快速地拉着李越的手往外走。
“我刚才看见很多丧尸从王虎家里出来，里面还有冯乐。他们看上去跟书里说得不太一样。丧尸都这么聪明的吗？”周燃低声问李越。
“我也不清楚。”李越摇了摇头，这也是他第二次碰到丧尸。
上一次他还是小小的一个娃娃，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长大后李越只知道他的父母都死在那场丧尸危机里，只有他活下来了。
“李越，我觉得我们好像丧尸的猎物。”
“阿燃，我们一直都是。”
这时他们走到了张超家门口，张超家的门开着，不知道人跑出去了没有。
不远处又有一大片黑影缓缓朝他们的方向移动，周燃紧张地抓住李越的手。李越似乎是察觉的了周燃的紧张和想说的话。
“不怕，我们不进去。”他拍了拍周燃的手，是在安抚周燃。
周燃松了一口气，他有点高兴。
“张超他们早就进避难所了。”
“哦。”周燃低着头，很敷衍。李越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周燃很有趣。
迎面又来了几只丧尸，它们像是嗅到了人的味道，速度越走越快。
“留意看周围，不要被丧尸抓到。”李越叮嘱周燃，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柄土枪，为了能准确射中，他又朝前走了几步。
周燃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紧张地盯着李越。
“砰砰砰砰砰！”
这种动静在黑暗里简直可以把死人吓活，李越对着周燃大吼：“跑！”
周燃甩掉木棍，用拼命的速度跟在李越背后狂奔，他用余光看倒在地上的丧尸，都被李越爆头了。
李越还是比较厉害的，周燃心想。他暗自发力，很快又跑到了李越前面。
快到避难点，周燃的速度才慢下来。
避难点设计得很有水准，是最初逃难到这里的人设计的。李越小心牵着周燃，让他不要碰到头。甬道里面黑黑的，月光照不进来，他俩深一脚浅一脚走，差点摔跤。
过了十来分钟，他们才摸到门口。里面像一个地下坟地。静寂压抑，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空地上密密麻麻坐着很多人，有的人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没穿全，光着腿蜷缩着，还有三五岁的小孩，在妈妈怀里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神经质的恐慌和迷茫。
更早的时候，还活着的成年人也曾经在这里躲过灾。但是这一次，不会有英雄挺身而出，告诉他们危机终将过去，他们应该去往何方。
胆小的人在角落里掩面哭泣，年老的人体力不支，躺在厚厚的草堆上打盹。周燃在人堆里找到了以前总给他糖吃的唐老头。
“唐老头！”
周燃很高兴地跑过去给他打招呼。
“叫爷爷。”唐老头扭头，不搭理周燃。
“唐爷爷。”周燃小脸发红，他嘴里的唐爷爷满脸憔悴，看起来吃了很大的苦头。老人的脚腕扭伤了，很定很不好受。
“这个我会，我帮你正一正就好了。”周燃给老人家咔咔扭了两下。
“好像是好了很多。！”唐爷爷试探着走了两步，周燃浅笑，他回头，没见着李越。
“李越这小子，一发现你不在，他就拼了命地要跑出去找你，大伙儿拦都拦不住。”唐爷爷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人老了应该就这样。
离他们很远的角落，周青柏身上盖了个毛毯，正呼呼大睡。危机对他来说毫无影响，他是巡山队唯一的幸存者，烂人中的烂人，卑劣却不需要面对任何道义的审判。
“嗬嗬！”在絮絮的说话声里，某种熟悉的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这个声音不应该出现在避难点，周燃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人群中央有个人扭着脖子，姿势很怪异地靠近他旁边的人。
“快跑，最里面穿黄衣服的是丧尸！！”周燃对着人群大喊。
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喊，人群像蜂一样四散。
只剩两个人呆在原地，一个躺在地上跑不了，另一个正半蹲着，嘴里还在大口撕扯咀嚼。
“呕～”有人难受地开始呕吐，有人害怕地嚎啕大哭。
“砰！”
一声枪响，世界陡然安静。李越站在人群的对立面，他手里的武器还有点烫。
那个蹲着的年轻人倒在血泊中，血还是红的。
“李越，你杀死了他！”一个女孩崩溃地对着李越大吼，倒地的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跟李越是朋友。她知道李越在做一件正确的事，但是巨大的痛楚让她抑制不住对李越的恨意。
“你杀死了他！你杀死了他！”她搂着恋人流血的脸，哭泣着陈述李越杀戮的事实。
李越看起来冷漠得不讲道理。
“嗬嗬！”就在这时，女孩身后又响起了刚才的声音。
那个敞着腹腔的的遇害者，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抽搐，他也变成了丧尸。
“砰！”又一声枪响，丧尸在地上不动了。
“还有没有人在进来前被丧尸咬过？”李越对着人群提问。年长的人从李越身上看到了一个英雄的影子，那是李越的父亲。
没有人说话，他们很多人都是李越的长辈，李越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李越手里的武器，变成了某种决定生死的象征。这些人在慌乱中吓破了胆，有的人在被丧尸追赶的过程中受了伤。
他们不敢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更不敢让李越一个个检查。
僵持间，周燃看见自己身边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发抖。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脸上不停冒汗。
“别紧张，一般的伤口和被丧尸咬的伤口是不一样的。”周燃以为她在担心李越会不分青红皂白滥杀，下意识去安慰她。
女人艰难地抱着孩子，点了点头。
这时他发现她抖得更厉害了，不像是害怕，而是因为某种剧烈的疼痛。
“你被咬了？！”周燃脸色一变，他伸手想要把女人怀里的孩子抱走，这时候女人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把周燃推出了很远。
“离我们远点！”女人哭泣着，搂着怀里的小孩不放。
襁褓下有暗色的液体往下滴，是从孩子身上流下来的。
其他人都吓得往后躲，没人敢吱声。有人不忍，更多的人是在恐惧。他们求助似的看向李越，指望李越能像之前那样，用武器解决现在的麻烦。
李越没有动手，周燃觉得李越想扔了手里的枪。
“李越，快动手啊！难道你想让我们大家都死在这里吗？”
“对啊，赶紧的，你看她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他怎么回事，刚才还那么利落。”
再不杀就来不及了。
人群越来越激动，他们是活在末世的正常人，正常人一旦遇到生死的抉择，杀一个，杀一群，杀丧尸，杀其他什么东西，是很有必要的。
李越凌乱的头发上还有进门时不慎挂到的蛛丝，他即将成年的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结实而有力，他扣下扳机的时间肯定不用一秒。
周燃站在人堆里，感觉心口疼得厉害，原来心痛不一定只是因为挨打和仇恨。
门开的动静并不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一齐回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门口的周燃，像是在盯一个叛徒。
“你在干什么？”
“快，快关上！”
“让她出去。”周燃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