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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喂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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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转的心情在瞥见倒地的田大河时,瞬间又降了下去。
危机暂时解除,她需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是个执拗的人,执拗得想离开大山,就往死里学考了出去,回来上坟,叔叔强迫她嫁人,弄伤她的腿不让她离开,她就要一把火和叔叔一家同归于尽。
而现在,她遇到了很喜欢的怪物,想养它的想法空前强烈,和“离开大山”这个最初的愿望比起来,强烈到不相上下。
所以她得从长计议,慢慢规划。
田大河受伤这件事得瞒过去,当然也不能让他跑了,跑了更麻烦。
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几声鸡鸣响起,已经有勤奋的村民起床了,再过最多半小时,村里人基本都会起来。
她不能再拖了。
狠了狠心,时映秋轻轻推了推怪物,想让对方起来,不料怪物完全没领悟到意思,时映秋推它,它就整个缠在了时映秋手上,拉长的身体围着她的腰身缠了一圈,为了固定身体,一口咬着她肩膀,拽着衣领挂住。
怪物不轻,时映秋被勒得闷哼一声,差点窒息。
不过她半点怨气也没有,对比的话,就像爱猫狂魔一觉起来发现身上长了猫,她高兴死了,对接下来的饲养计划充满了干劲。
她扶住墙根,蹲下身,抓着田大河的裤腿,一点一点将其往外面拖。
她腿疼,身上还缠着个怪物,田大河也不轻,故而移动得很慢。
好在为了能让火烧起来,地上铺了不少麦秸秆之类的软柴,减缓了一部分摩擦的力道,让过程容易很多。
她花了大半个小时,将田大河关到杂物间,保险起见,将田大河的嘴巴堵起来,用乱七八糟的东西遮盖住,又在最外层放了面镜子,这样别人过来,只要不是上手摸,就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人。
期间怪物伸出触角摆来摆去,时映秋忍住碰一碰的冲动,指着田大河头上的血口子,问:“要吃吗?”
怪物没理她,只是沿着时映秋的身体往下爬,停在她的左小腿上,口/器将染血的绷带覆盖起来。
时映秋这才发现,她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血了,因为一直在疼,所以根本没发现。
“只喜欢我的血么......”时映秋喃喃自语一般询问,语气隐隐带着亢奋。
时福海拎着装着馒头和咸菜的塑料袋来的时候,就看到时映秋坐在院子里,身边是一堆麦秸秆玉米皮之类的软柴火,一把竹耙子随意扔在地上,而她自己半低着头,正在解腿上的绷带。
时映秋发色乌黑纯粹,发质细软,鬓边有一些梳不上去的碎发,此刻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来,衬得她本就白瓷似的皮肤更加柔嫩,像滋润了露珠的花瓣。
时福海突然觉得,她这个侄女卖两头羊亏了。
“吃饭了不,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咸菜。”时福海献宝似的举起塑料袋:“你嫂子弟弟家小孩记得不?今年五岁长可俊一小子,你在家反正没活干,接过来你帮着看两天呗。”
时映秋仿若没听见,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仿佛根本不存在时福海这个人。
以前割猪草错过饭点,回到家就只剩了馒头和咸菜,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说她喜欢吃这些,至于是不是真的,反倒没那么重要。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伤口没有及时换药,又一直走动,刚愈合的伤口崩开,皮肉外翻,血淋淋地黏在纱布上。
时映秋疼得手抖,动作却没有慢下来,她咬紧牙关,眼睛一闭,一口气将整片纱布撕下了来。
顷刻间,血流得更欢了。
时福海看着害怕,别过脸不敢看,幻痛似的一个劲儿抽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
等时映秋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捏了把麦秸秆擦地上的血,处理完事儿了,时福海这才再次开口,热心肠地说:“你自己能行不,叔来帮你包吧!”
说着,他踩上麦秸秆和玉米皮,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叔。”时映秋喊住他:“你家是不是有个轮椅?”
时福海停住脚步,面露警惕:“干啥?那轮椅是你表弟姥爷的,挺贵咧,再说你伤腿了还到处溜达干啥,在家好好养着,再过半个月结婚了。”
婚期。这是时映秋第一次得知自己结婚的准确日期。
时福海将塑料袋放在厨房小屋的窗台上,“你在家待着养腿不就行了,地里活也不用你干,你还要干啥去。”
时映秋语气平静:“我欠了钱,每个月都得还一些,不还警察会来抓我。”
“啥?你不是在外头上学吗?你这妮子不学好啊!”
她偏过头,不让时福海看到她的表情:“就是上学时欠的学费,我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向国家借的钱,现在毕业了得还。不还的话,警察会找上门,国家知道我的住址,我回家是身份证买的车票,他们能通过身份证找到我。”
时福海眼珠子一瞪:“你上学不是挣钱么!你不是月月给你爸打钱么!”
时映秋拨弄了下药盒子,闷闷地说:“我想借你家轮椅,我有赚钱的法子,但是得出门。”
“哎呀,哎呀你这......”时福海烦躁不已:“让你男人还!你男人攒了半辈子,他有钱!”
时映秋:“我欠了三万。”
“多少??!!”时福海震惊,继而暴跳如雷:“啥烂学校读个书要三万块哟!你个败家娘们儿!我早说这学上不得,幸亏你爹走了,他要活着非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不可!”
时福海不想借轮椅,但三万不是个小数目,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攒不下三万块钱,要是让田大河知道,彩礼要回去是轻的,恐怕得结仇。
“哎呀行吧!轮椅借你,你可别磕坏咯,你大学生有路子对不?你快去赚钱!结婚之前全还咯!不然往后你就等着天天挨打吧!”
时福海有种亏了钱的感觉,烦躁得很,突然瞥见时映秋腿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下意识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时映秋此时弯腰按压自己受伤小腿的手,在腿上一捏一捏的。
他目光闪过一丝茫然,归结为自己看错了。
“一会儿你在墙边接着,我从墙上递过来,别让你嫂子看见!”他语气很差,一连白了时映秋好几眼,骂骂咧咧走了。
路过大门,撒气似的用力一推,门被猛地推开,撞到突出的墙角,发出巨大的声响。
时映秋抬眼看去,确定时福海的身影消失了,她抬起手,轻轻戳戳手底下的怪物。
在她的正前方,被时福海踩过的麦秸秆贴地的一面,布满了斑驳的血迹,只要时福海刚才再往前走一步,这些异常的血迹就会全然暴露在他面前。
她不舍地揉了把怪物弹软透明的身体,站起身,扶着墙慢慢跳到院门口,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四敞大开的门。
转过身时,看到怪物正在咬换下来的绷带,大半条已经吞下去了,和蘸着番茄酱的面条吃了一半似的。
时映秋弯了弯眼睛,慢慢挪回来,拆开时福海送来的塑料袋,裹满粗盐粒的咸菜味道依旧刺鼻,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撕下一小块玉米面馒头送进嘴里。
自磨的玉米面颗粒粗大,不好吞咽,有些噎嗓子。
此时,吃完绷带的怪物沿着墙根爬了上来,透明的触角伸得老长,在时映秋面前晃来晃去。
时映秋撕下一块玉米馒头放到它嘴边。
透明触手试探性地凑过来,碰碰馒头,收回去,再碰碰馒头,再收回去,如此反复好几次。
时映秋也不急,耐心等着。
怪物像是终于确定了这个是给它吃的,收回触手,有嘴的一端脱离墙壁往这边伸,而后急射而出,嘴巴忽地张大,下个瞬间,时映秋整只手被它吞进了嘴里。
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拉出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时映秋瞳孔微微收缩,身体僵硬紧绷,求生本能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唯有被怪物吞掉的那只手,在理智的胁迫下分毫不动。
怪物咬住之后就不动了,既没用力,也没放轻力道。
时映秋快速呼吸两下,平稳住音调,问:“你要吃我吗?”
怪物这才继续行动起来。
它放开时映秋的手腕,嘴巴沿着手的轮廓缓慢下移,同时身体往上蠕动,套上被咬的位置。
叼住馒头块时,才又小心翼翼用力,时映秋顺势放手,馒头块就被挤压消失在了怪物肚子里。
最后,嘴巴沿着身体往下坠,重新接触到墙面的时候,它拉长的身体也离开了时映秋的手腕。
此时,被咬破的皮肤血已经被吮吸干净了,只剩几个深深的,被拉长的口子,清晰可见里面露出来的白肉。
时映秋微微笑了一下,用这只手再次撕下一块馒头,放进自己嘴里,继而再次撕下一块,递到怪物嘴边。
“再来一次,不要急,慢慢吃。”她说,态度之随意,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正好,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完全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