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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锤击的声音伴随着吆喝声不断传来,小张看了一眼飞扬的水泥,不太明白有些洁癖的老板为何要来到这个被拆的七七八八的城中村。
      这里距离市里最繁华的地方大概十几公里,因为建国初期,水道修缮不妥,地理位置又实在特殊,被淹了五六次,几乎每隔十几年就有一次大灾。这里便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居所,只有租户和外地人才会选择这里,他们往往经济拮据,又在城内务工,这最危险的地方房价低廉,尽管水患诡异非常,仍旧不断的人来人走。
      “这也算熬出头了吧”小张看了一眼鲜红的拆字低低的念叨了一句,将车停了下来。
      过了几十个年头,飞速发展的城市已经将每一块土地都利用到了极致,也终于向这个不吉利的地方低了头。成百上千的外来租客和原住民被迁走了,每个人都拿到了巨额的补偿金和拆迁款,连带着城里的房价都向上涨了两成。
      少数刚来的租客没分到什么钱,便没有急着走,一间屋子挨着一间的搜刮旧物,到了后来,力气大的便举着大锤将推倒的墙壁砸碎,抽出一条又一条的钢筋。
      拾荒者们老远就看到了一辆程亮的轿车驶了过来,以为是哪个拆迁暴发户,看了一眼便又埋头翻找了起来。
      过了小半会,那车子停住了,驾驶坐上的青年大步迈了过来,先是给拾荒的老人家递了根烟又递过来几百块钱,见人不为所动又抽出几张。
      从清晨等到黄昏,翻翻找找的几个拾荒者才终于从杂乱的碎石块中找到了青年说的黑色皮子的英雄笔记本,小张关上车门又仔细的将笔记本擦拭干净才递到后座。
      徐峰的半张脸洒上了阳光,有些出神的望向已经被推倒的小楼,阳光下几个老人家高兴的将钞票塞进裤兜。
      “必须有人记住他,我马上就要死了,必须有人记住他”祁卓带着些癫狂,无视狱警的警告,将指甲嵌入了对面青年的手腕,浑浊的眼球带着血丝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良久,终于等到了对面的点头。
      小张被阳光下徐峰的神色惊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不太自然的转过了头。再次发动了车,眼睛扫过后视镜仍旧惊叹道:实在是太漂亮了。击打石块的声音渐渐远去,徐峰过往的记忆中回神,将目光投注在黑色的牛皮本上,仍旧无法确定,是否要去窥探别人的人生。路过市实验的时候,悠扬的广播声响起,小张也不禁惊叹道“嚯,这十中又出了了个文状元”。
      “我的儿子是县里的文状元!”对面的中年男人大概兴奋过了头,已经忘记这句话已然是第三遍了,仍旧神采飞扬的讲着。
      高考结束的徐峰一不小心将父亲送的车开到了渠子里,车碰了没关系,倒是把徐妈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许徐峰开车去学校。徐峰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无奈徐妈只能把人送上了大巴,后面司机开车一路偷偷跟着。
      徐峰没怎么坐过大巴,也无从得知旁边的叔叔是否热情过度,只好听着一遍又一遍这位前年文状元的种种光辉事迹。过休息区的时候,中年男人去小解,徐峰终于清净了,却听到身后怯懦的声音“对不起。”回过头去,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穿着泛黄的白衬衣将“我爸他”哽在了喉头。徐峰大概明白这就是传闻中的文状元,年少的徐峰要更温润开朗些,见到男生局促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学长”。
      这段萍水相逢的记忆忽然复苏,徐峰感到一股冷意,黑色的牛皮本子还是被翻开了,扉页写着的正是“20XX年文状元留念”。后面些泛黄的纸张在连续记录了几个月的琐事后空了起来,本子脊背上被撕裂的不算太过齐整。
      “徐先生,你对这些是否有印象?”年轻的警官将十几张发黄的纸放在徐峰面前,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位几天前差点丧命的倒霉蛋。
      泛黄纸来自十年前的档案袋,死者正是祁卓的儿子祁宿。字体隽秀飘逸,似乎与对“恶行”的控诉毫不搭边,徐峰翻动了几张,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在这场持久的校园霸凌中,显然薛乐也是反派之一。徐峰摇了摇头将纸推了回去。
      年轻的警官似是困惑,“奇怪,那为什么会找上你呢?”此时的调查中,祁卓还未坦白,依旧死咬着自己是疲劳驾驶。
      徐峰指腹轻轻扫过,约莫十几张的样子,终于意识到,此刻手中握着的大概就是祁宿记录霸凌的那个本子。祁卓撕下了记录霸凌的部分试图让“坏人”受到惩罚,感到愧疚,可是他失败了,也失望了。
      徐峰将本子合上,下意识的摩挲了片刻,皮革背面下的凸起分外明显,将本子的扉页从皮革之内抽了出来,一张被叠的整齐的纸掉了出来,正反两面写满了细密的字,像拓出来般整齐的码在那张小小的纸上。从那辆大巴上的第一眼到钟楼上的最后一眼,复杂的矛盾的痛苦的煎熬的难以忍受的和难以舍弃的每一刻。
      祁宿,一个无人在意的名字。终于用自己的死亡,借由父亲刻在了徐峰心上。
      “你要去那吗?”徐峰起床的声音很低,但薛乐还是听到了。
      他半裸的身子抱住了徐峰的腰,将自己完好的右脸贴在徐峰背上轻轻的蹭了蹭。
      “嗯”声音从前方传来。薛乐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徐峰还是会去的,他贪恋的攀附在徐峰身上低垂着脑袋又拱了拱才说道“早些回来”
      滂沱的大雨将高速路堵成一团,潮湿的空气带着阴寒,前车的玻璃上渐渐布满了雾气,后排座椅的孩童翻过身子,一只小手在玻璃上胡乱涂鸦,似乎是欠缺些天赋,小花小草画的歪歪扭扭,唯有火柴人画的规整些。
      徐峰望着前车玻璃出了神,听到喇叭声才看到停滞的车流终于动了起来。
      空寂的房间里薛乐缩成一团,坐在沙发前,看着外面的雨幕,这是他格外讨厌的天气。
      突然而来的漫天大雨将用餐的学生都堵在了食堂,薛乐还未从上午被徐峰撞破他和沈路在芦苇荡亲热的事情中缓过神来。看着手机上不断亮起沈路的名字有些置气的将人拉入了黑名单。天色渐晚,很多人已经搭伙离开或者借到了雨具,远远的听到钟鸣声,薛乐有些懊恼起来,他翻翻找找手机上竟让找不到一个人来接他。三层和二层灯熄灭的时候,有几个孤零零的人走了下来,诺大的食堂里只剩下几个人了,档口的阿姨已经将能借的伞都借了出去,开始清理档口。
      “马上要关门了,离宿舍不远的就跑几步吧”大厅的保安开始一一检查门窗,砰的一声,将劈里啪啦的雨声隔绝开来。等到有几个学生冒雨跑进雨幕后,大厅便只剩下两个人了,薛乐看了一眼抱着书从三楼下来的男生心底难得有了一丝安慰。雨似乎更大了,站在门檐下,黑漆漆的雨幕中,一个挺拔的身姿渐渐走近。薛乐局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让徐峰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他有些生气懊恼,徐峰穿的还是上午拍照时候的白色衬衣,黑色的打伞将他半边脸罩在下边。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薛乐再也忍不住,冲进了雨中,向着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似乎一碰到徐峰,运气就到头了,薛乐眼睁睁的看着十几米外的寝室楼突然熄了灯,抹了一把脸,再不顾及雨水,慢慢的往宿舍楼下走,敲了半天们才看见宿管出来,登记的间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唉,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听到宿管的声音,薛乐身子僵硬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自己对门的徐峰,只是没料到,出声的是另一个人。
      那把大伞下罩着的是刚才和自己一样被人遗忘在食堂的男生,局促的站在伞下,紧紧抱着书本和宿管解释,徐峰的半截身子漏在外面,借着路灯,被雨水浸湿的白衬衣透出肉色。薛乐对上了徐峰的眼神,额头的水珠正好滚动到眼皮上,薛乐不自然的揉了下眼睛便大步跨了进去。
      淋了雨的薛乐断断续续的病了好几天,沈路跑前跑后的照顾了好几天才好过来。薛乐搅拌着刚刚出锅的砂锅粥没有一点胃口,呆坐了很久,看着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才终于开始往楼上走。戴着土气黑框眼睛的书呆子好找的很,规规矩矩的排在低价学生餐档口队伍的末尾。
      汤食撞在一起的瞬间,薛乐并没有感到生气,他停顿了一会,听着对面不断道歉的声音,有些戏谑的低声说道“你爸妈知道你是喜欢男人的变态吗?”看着人们停驻的目光后,才痛快的将人讥讽了一通,将打好的饭菜倒进了餐桶。
      小小的风波并没有发酵成什么大的事件,甚至于不久之后薛乐便抛诸脑后,即使后来祁宿自杀,薛乐也不认为是自己的一次找茬导致了一切,如果要负责的话,那厚厚的一叠纸上,一个个的都比他恶毒的多。
      薛乐再一次往沙发里蜷缩了一点,带着温度的泪慢慢的蓄满眼眶,他知道错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弥补,只希望往日种下的恶果,皆数报应在了他身上。
      徐峰的肩头有些湿,雨下的太大,尽管只有从车库到正门的一小段距离,也被浇了不少雨,进门的第一眼,便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痛苦的人。
      密集的吻落了下来,整个身子被搂进了略带潮意的怀里。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徐峰的安抚并不奏效,只能将人完全的拢在怀中,任由薛乐哭个痛快。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年,短短的几十载,那些用尽手段得到的已经都离他远去,他甚至在无形中剥夺了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将爱人的一颗心捅得七零八碎。薛乐痛的无法自已,下唇被咬出了血色。
      “薛乐!”徐峰单手捏住薛乐的双颊,轻轻的舔舐着薛乐的唇角“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纠缠中,薛乐竟然发了一身汗,有些脱力的伏在徐峰肩头。
      “他原谅你了,不是你的错。”徐峰一遍又一遍的低语,薛乐终于平静了下来。被撕下的日记有十四张,十三张霸凌,一张爱语。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猝然离世,祁卓无法释怀,他无法直面儿子的性向,只想讨个公道。他视那张纸为毒物,又不舍得销毁儿子留下的痕迹,只能草草夹杂在封面里,自然不会看到满是徐峰的日记里也曾出现过薛乐的痕迹。
      “4月25日
      我很害怕他会告诉徐峰,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找我道歉了,我原谅他了,他大概和我一样,真可怜。”
      这一行小字整整齐齐的码在背面中间的位置,因为折痕磨损,看的不是特别清晰。薛乐鼻子有些酸,窝在徐峰身上。等了好半天才说道“明年我们一起去吧”。
      徐峰用毯子将人包裹住抱了起来,轻轻的“嗯”了一声,笑着吻在左眼睑疤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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