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挚交南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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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他仍清楚地记得京都太傅府中初见时那个并不惊艳的素衫少女落落大方的见礼，出水清莲般毫无矫饰的笑。也记得数日后的许府家宴上他自幼孺慕的老太傅有意许亲时他温和却坚定的拒绝。更记得京都的这两载岁月里她所有关切、支持与不着痕迹的默默付出。
阿芗她是那样一个才识过人、心怀天下的明朗女子，从未给这红粉闺阁囿了心性。他激赏她的远见卓识，赞慕她的咏絮才学，更敬重她巾帼不让须眉的铮然傲骨。因这激赏、这赞慕、这敬重两年来她的影子早已随着日日夜夜的光阴流转、物换星移深深镌进了心底，不曾有片刻淡去。
若是换一个时局，若彼此不是这样的身份，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娶她为妻，莺俦燕侣，相偕白首。
可天下板荡，朝纲不整；可佞臣当道，腐吏横行；可民生凋敝，生灵涂炭；可四夷窥伺，边防不稳；可……他南灏出身寒素，少时饱经离乱，十数载寒窗始得跻身台阁，因而立志激浊扬清、坚壁清野，整肃朝纲，辟开一方朗朗乾坤。他清楚以一人之力想要达成夙愿无异于蚍蜉撼树，不智之极，可，他终究无法坐视！
那怕明知是十有九败，明知会以身殉志，不得善终，但只要尚有一丝冀望，他就决不会犹疑！
可，也正因为深知这条路太远，太暗，更太险，所以他决意一人独行，所以从不在雪栈面前提起朝堂政事，所以，宁负阿芗她一片挚情。
可，几日前，一直都选择默然的她却终于放弃了沉默，那铮铮诘问至今犹响在耳畔：“你南灏连死都不怕，就这么怕娶我？你可以做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大丈夫，那我许芗在你眼中就是那种不堪风雨的娇花弱蕊么？你就这般看轻我！”
心头蓦地划过尖锐的刺痛，她不是别人，是他心中唯一爱重的女子。他怎么可以……如此伤她！
他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可，他还是让她赢了。她一直都是那样聪敏的女子，那样清楚他的软肋，所以用了这样激烈的方式告诉他：不可以再拒绝，否则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伤害。
是啊，阿芗，南灏并非懦夫，也相信你的坚毅，所以，从今往后，无论风雨，你我共担！
定了定神，微阖的双目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派清湛：“我此生已负阿芗良多，如今既已相许白首，定倾尽余生之力珍之护之，风雨同舟，死生与共！”
“难得某人的榆木脑袋也总算是开窍了。”见好友挚诚已极的肃然神色，雪栈却是以如此轻松的笑谑作结，随即又续了一句：“不过这开窍的时间倒真是碰得巧，恰好我这儿刚刚有了一份儿现成的贺礼，赶巧送了你，倒也省了我再另费脑筋了。”
给他这么一打趣，南灏也不自禁地心神俱松了下来，听到“贺礼”自然忆起了当年与雪栈初识后不久在这竹径里临风把盏时，雪栈曾许诺待他大婚之日会送上一份顶特别的贺仪，定要让他同新娘子终生难忘。即便知道雪栈从不宿诺，他也只把那当作了少年时的玩笑话，因为他太清楚雪栈当时定是见他性子端严，不苟言笑才故意开这样的玩笑要他发窘的。
认识不过半月他就知道了这个初见时让他惊为天人的隽雅少年除了琴诣绝伦、衷爱各类异卉奇花外，戏弄人的本事也是不遑多让。以致自小随他一处长大的聿清、明翟两个在小时候领过太多教训后，一直心有余悸、从不敢与他们这位宝贝大公子太过亲近。而雪栈自陈，在他这个不怎么开得起玩笑的好友面前自己其实已经收敛太多了，因为么……实在不好太欺负老实人。
如今雪栈提起这“贺礼”倒当真让他有了些微好奇：“你竟都备好了么？何时着手准备的？”
“算起来昨日也才刚刚备齐，连夜让阿清送去京城，以‘青骓’的脚程，此时也该到南阳了。”雪栈的笑意深了几分“要早知你今日会来，也不必麻烦他走这一趟了，所以眼下你还是尽早回京的好，否则以阿清的性子，不把东西亲手交给你，定会一直等下去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般慎重？”他的直觉是事情绝不简单，若真只是为送寻常的一份贺仪，雪栈怎么犯得上动用聿清？
一袭雪衣的少年琴圣并未正面回答，却是转而向好友反问道：“朝中的事情近来颇为头疼罢？”
“雪栈，你……都知道么？”南灏微怔，一如初时拒绝阿芗那般，不想将自己亲近的人牵进其中，所以两年来他从不在雪栈面前提起朝堂政事，甚至，极少有人知晓他与广陵琴圣洹雪栈交谊匪浅。
“上月北胡叩关，连下宣化、怀来两城，朝中上下惶然，守将叶骋已革职查办。近日年近花甲的祁老将军亲自披挂上阵才算稳住了形势，目下两军正呈对垒之势。朝中户部尚书慕明琚清辞归田，由寥相国暂摄其职，而相国门生乔旭、白嘉清等人皆由之水涨船高，得居兵部要职，如此一来，原本寥相大权独揽的局面只怕要更加不堪了。许太傅，卓侍郎皆是心忧社稷的两朝荩臣，自然不会坐视，朝中此时想必已是风雨欲来之势。而望舒你的打算，我大抵也清楚。”他笑意微漾“所以，让阿清送去的——是能帮到你的东西。”
“能……帮到我的东西？”南灏蓦然一惊，瞬时明白过来了什么，眸光里满是厉色，惊急复惊怒“雪栈，你！你知道这有多大的风险，万一……”
“所以，我不会容它有这个万一。”话未完便被雪衣少年一语截断，竟然依旧是不惊微澜的静澹语气，甚至眼角眉梢的隽雅笑意都未敛半分“你的担心我明白，不过，尽管放心就是，洹雪栈还没有大方到搭上整个广陵苑来陪你搏这一局，所以事情办得极是小心。”见好友仍是剑眉紧蹙，雪衣的少年只得眉目蕴笑又续道“你也知道的，洹雪栈除了弹琴种花外，最会的就是明哲保身。”
南灏仍是怔然，他明白的，以雪栈的缜密心思、擘画谋略，能取到寥相通敌的罪证并非全无可能，也的确清楚雪栈一旦出手，定会做得万无一失，相识两年，他太清楚好友的能耐。
可，他……竟然还是牵连到雪栈了么？
“你三月前北上涿鹿，就是为了这个？”他无言良久，最终只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雪栈并非否定，只清浅笑道:“顺道去赏了晋中的重瓣戎葵，正当花期，浅绛轻红缃粉紫，诸色齐绽，果真奇绝天下。”
果然是这样，南灏五指倏地拢紧，指节处泛起糁人的青白，“涿鹿”，如今两军相持，那里是怎样险恶的虎狼之地，他之前只知雪栈一时兴起去了北地，竟不想是为取寥相通敌的罪证到了那样危险的地方。
他那样清楚地知道，雪栈自己根本全无半分武艺，在那样的地方，自保尚且有虞，何况还要取到罪证？即便知道有武功高绝的聿清随护左右，他的手心此刻仍是汗湿一片。若雪栈他真有个万一，南灏百身何赎！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挚交南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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