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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寒花一梦（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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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时已经是十三日后，正对上鹤眉银须的洛浔老人激动得无以复加的笑意“果真醒了，眠幽世间无解，可老夫用了‘蒸毒’之技配合‘九心针法’总算是破了这道关！女娃儿，你可真是命大……”
刚刚从沉眠中转醒的女子却是全然的怔愣，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
她不是中了眠幽么？怎么还会醒？——眼前的老人是鬼医洛浔么？她被救了？
可——他呢？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是他紧拥了她在怀中，厉声向她道：“你不会死，我不许你死！”
现在，她醒了，他呢？
不尽的疑问在看到室内竹几上那柄染血的云心剑时蓦然凝住。
他呢、他人呢？！……
墓地就在采薇涧的灵泽溪畔，长林芳草，碧流萦回，一方青冢隐在一脉萋萋碧薇间，五尺见高的青金石碑上“剑氏云舟之墓”六个字风骨遒劲，墓前的女子呆呆地看着，木雕石塑一般……
她的手里还握着他的云心剑，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细看他的佩剑，五指沿着银晶石剑格一分分摩挲，顿在了剑格上嵌着的那颗莹泽剔透的京白玉珠上，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纯白玉珠，他日日玩赏的东西，纤纤五指滑下一分后蓦地顿住——上面有字迹。目光凝向那一行清逸劲然的清细楷字：
云舟携剑本无家，愿随流水泊天涯。
是他的字，他什么时候镌上去的呢？
记得那一日，浸了霜天月华的清寂夜林间，他那样清朗卓然地笑着，双眸蕴情向她说：“芷儿，我不会回去了，昨日，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了父亲，我——要娶芷儿你为妻。”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我们平了夜枭盟，我还了父亲十八年的抚育之恩，帮你取回血玉珊瑚。也只有到了这一天，我才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些，芷儿，今后如果你仍是喜欢江湖，那我就陪你继续留在武林中，你我联手，剑凌天下！若是有朝一日你倦了这样的日子，那我就同你一起离开，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好么？”
“芷儿，你不会有事，鬼医洛浔他还话着，一定能救你的，一定！”
“不许乱说！你不会死！我不许你死，明白么？！”
不知不觉里竟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滚出眼眶，湿了她清莹如冰雪的颊……连她自己都怔住，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为任何人落泪的……
不知不觉里，四年间，积了万重冰雪的心竟被他渐渐地融了，被他清朗的笑，他偶尔的多事，他的一曲《梅花落》渐渐融了，只余了那冰冷的外壳，如今……连这最后一层冰寒也化了去…………
可现在，那个那样清朗笑着说要娶她为妻的人，挑了她的面纱说要随她走天涯的人，紧紧拥了她说不许她死的人，几日之间，已是冢中枯骨……
她在那方青金石碑前伏下了身子，冰雪般的脸颊贴上那碑上他的名字，任泪水汹涌，洇湿了那冰凉的石碑深镌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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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浔的竹居时，她的神思依是恍惚，心底空空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二十一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这样的空茫与迷惘……那是生命忽然失了重心的感觉罢。
仇已报，爱已逝，世间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做了……
蓦然一声细弱的悲鸣传入耳中，凄切得让人心惊。
她不禁被引得看向了那壁角处一对鸟儿。那是一对极美丽的蓝羽鸟儿，蓝羽蓝冠蓝翼蓝爪，每一片细羽都泛着宝蓝色的璀璨华光，连一双眼睛都是蓝耀石样流辉溢彩的炫目晶蓝，却生着鲜泽尖巧的红色长喙……的确世间奇珍！
但此刻，它们的境况却是让一旁“鬼医”老人洛浔积了满面愁容：尽管那日取鹔血时他已经慎之又慎，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倾力保全这双鸟儿，但仍让这对鹔鹴大伤了元气。雌鸟原本就偏弱些，现下连全身的蓝羽都松松散散耷拉了下来……她弱弱地低鸣了声，头顶原本璨蓝的羽翎都蔫蔫地委着，愈显得病弱不堪。它身边的雄鸟情形也并不乐观，却是勉强用一右翅撑扶着爱侣摇摇欲坠的身子，低了红喙替她细细梳理着已经凌乱的颈羽，伴了一声声地凄鸣……
“可怜鹔鹴这样的灵鸟，也将要绝迹于世了……”洛浔看着壁角的一双鸟儿，声音沉沉得带了无尽叹息“这雌鸟怕是撑不过三天，而它一死，雄鸟定也不会独活。”
“据说鹔鹴是这世间少有的贞烈之鸟，失偶便不独活……”她看着壁角那一双生死互依的鸟儿，恍惚里轻声道。
洛浔听着她这样的语气，莫名地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女娃儿，你可不能……”
“怕我寻短见么？”水芷寒清泠泠的语声里带了一分哂意，而后定声回道“放心，我断不会去轻贱了这条性命，那样——他可真的白死了。”声音低了下去，瞬后，她清冷的眸光倏然一转“不过，这双鸟儿的性命，我一定会留下！”
医术绝世的鬼医老人闻言亦是惊得一怔：留下这双鸟儿的性命？谈何容易！
水芷寒带着那一双鹔鹴鸟来到了长白山脉中的一座无名冰峰，若不是三日三夜间峰顶的冰雪尽融成了一汪雪水，若不是三日三夜间峰腰往上生出了千顷月骞林，怕世上没有人知道剑凌天下的武林第一女剑客水芷寒竟也谙于玄门异术！
行走江湖十一年，世人知道的只有她和她手中的剑，以及后来那段“剑侣璧人”的传奇故事。
“你这又是何苦呢……”洛浔老人却是沉沉地叹息，作为医者，他太清楚施展这样的术法所要付出的是怎样残酷的代价！
二十一岁的孤清女子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光微有恍惚，最终却是淡淡一句：“少活几年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到了地下老得连他认不出了。”
这两个孩子呀……洛浔心底只余黯然的沉沉喟叹……
孤峰上的冰雪消融之后汇进了水芷寒掘成的一方三丈深潭中，并将稀世之珍的血玉珊瑚沉入了潭底，自此潭水终年奇暖。
血玉珊瑚据说是上古的一颗玥灵珠落入了东海中的珊瑚丛里，而这丛幼小的珊瑚在千年时光里竟渐渐和玥灵珠相融，最终作做了一块殷红如血、剔透如玉的血玉珊瑚，通体暖然。
最初也就是因为东海之滨的一处海水奇暖无比，才惹了海边的渔人注意，不想最终竟采得这样一方稀世奇珍，而据传，血玉珊瑚凝尽玥灵珠之精元，常人若得尽取其精，则得长生。所以此物当年初现江湖，便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随后血腥争伐无数。最终以水氏先祖水昀华夺得血玉珊瑚，并以玄门术法将之镇入水氏祠堂才平息了纷争。
血玉珊瑚就这样镇在水明斋中百余年，直到十一年前夜枭盟主夏轻雪毁了祠堂内结界，掠走了宝物。
现如今，血玉珊瑚沉入潭中，潭水自此终年奇暖，而暖流自水脉流遍峰上各处，以至环护着峰巅一方平畴的千顷月骞林间也是气温暖宜。
那对鹔鹴鸟便被养护在了长白山脉中这一座近乎与世隔绝的无名冰峰上，雪峰温潭再加上鬼医洛浔的悉心照料，数日后，一双鸟儿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机。
而那个名叫水芷寒的孤漠女子，则自此留在了这冰峰之巅照料这对鹔鹴鸟。与这一片月骞林、一汪清潭，一双鸟儿为伴。
偶尔，她会到山下去采办日常所需之物，遇到街头坊间流离无依的女童，常常就会带上山来，自己也不确定只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后有人替她照料这双鸟儿，还是忆起了幼时的自己……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一年下来，这峰顶上的女童竟有了近百名之多，月骞林间气候暖宜，被偶尔请上山来帮孩子们医病的洛浔老人便趁了这难得的地利，在林间种了奇葩灵药无数，像玉叶参、绛珠荨、银琏紫芝这样的千金难求的灵药，随便几株也够峰上之人数十年的用度……
后来，这里渐渐有了名字，这无各的冰峰叫做了“栖鹔峰”，山上错落的白石屋宇被洛浔老人戏称做“萦鹴宫”，那一方终年奇暖的九丈深潭便唤了“憩羽闲潭”。
此时，大抵不会有人想到，许多年后，这一方绝境有一日会成为这极北之地的白山黑水间，数百年不衰的神话、中原武林人人向往的圣境，而那个名叫水芷寒的女子，做为萦鹴宫的不祧之祖也成了武林掌故中化外女仙一样的传奇……
来到长白山栖鹔峰的第三年，那对鹔鹴诞下了第一枚鹔蛋，宝石样的璨蓝，炫目得在明澈见底的潭水里也一样耀眼，幼鹴出壳的那一日，细脆的鸣声悦耳清越，似乎让人的心都随它一刹明朗开来……
水芷寒一身冰青的纱衫，孑孑孤立立在憩羽潭边，如水清婉却冰雪般清寒的眉目间竟缓缓绽开一抹明丽的笑，清华流转，美得让人不忍移目，那是他——盼了一世的笑颜……
笑意恍惚里，仿佛又是那个月夜的林间，染了一身清寂月华的白衣公子随手撷了一枚榆叶在唇边，《梅花落》轻逸悠扬的调子自他唇边飞出，恍若片片梅英弄晚，淡幽沁闲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