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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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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峤吃中药,身体起色不小,回学校后,他找程誉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程誉十分惊喜,立刻给爷爷打去视频通话。
看爷爷脸色不错,谈峤笑着说:“爷爷,这几天吃了您开的药,我感觉特别有效。现在手脚不冰冷了,多汗心悸的毛病也改善了。真想不到中药有这么大的效果,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古人虽然没有哨兵向导,可比我们厉害得多。只要对症的方子,起效都很快的,疑难杂症都能治。你身体是弱了些,但我有信心,一定能将你的病治好!”
谈峤欣喜:“真的?”
找了那么多医生,他已接受病躯无药可医的事实。绝处逢生的重活已是上天的恩赐,他还能幸运到重新拥有健康吗?
爷爷笑得开怀,他特别慈祥和蔼,能给人长辈的安全感:“有本古老的医书提过你这种病症,我找一找,再给你开个方子。不要急,只要你好好爱护,身体会感知到,会好起来的。你可要长命百岁的,和程誉好好学习,毕业以后互相扶持,老了还能做老友。”
谈峤真挚笑道:“一定。”
挂了电话,程誉还在傻笑,由衷道:“身体康复就太好了。”
他挠挠白发,和眼含笑意的谈峤对视一眼,低下头,“对不起,上次没保护好你。”
谈峤笑着说:“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程誉犹豫很久才问:“那、那……你看到我的精神体了吗?是不是觉得很恶心,很可怕。”他声音越说越小,“学长他们,怎么说我的精神体的?”
原来想问这个。
“没听他们谈论你的精神体,大概觉得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不值得交谈。”谈峤顿了顿,“至于我,我觉得蚁虫很强大,也很漂亮。”
程誉惊喜抬头,“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蚁虫是数量最多的节肢虫族,是攻击我们的主力,这还不强吗?”谈峤温和地说,“我看网上说,好几个厉害的军官精神体是虫族,或许这就是强者的共同点,我很羡慕。”
程誉错愕地抬眸,撞入一双亮如皎月的眸中。
面前的向导脸色苍白,水洗的眸子却格外明亮,饱含生机。浓如鸦羽的睫毛纤长又卷翘,小小的梨涡亲和力满满,笑容感染力极强。
从小到大,因患有基因病而天生白发的程誉,收到过许多人的敌意。
他也幸运地得到许多人的安慰,邻里的,同学的。可不知为什么,谈峤这个风一吹就要倒的向导,让他觉得最有力量。
也许是谈峤不论顺境逆境总是带着笑,也许是他不争不抢,又不疾不徐,有种海纳百川的坚韧,说起话来总设身处地的为别人考虑,因此格外有说服力。
真是好温柔,好温暖的人呀。
哪怕身体弱等级低,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
这么想着,程誉又听他说:“人不能决定出生,不能决定成为哨兵还是向导,不能决定自己的精神体。把能决定的做好就一生无愧,你已经很厉害了。程誉,你是个很棒的人,翁和风学长经常说起你,大家都很关心你呀。”
程誉因他的话深深感动,几乎热泪盈眶。
他们一同去教室上课,谈峤感叹:“爷爷真是特别好,心态也好。把你养这么大,想必他非常辛苦吧。”
程誉重重点头:“是啊,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爷爷,让他过上好日子,不让他住在那么脏乱的地方。”
正走着,两人被一个拿纸箱的快递员拦住了。
“请问是程誉先生吗?”
程誉迷茫,“怎么?”
“这是您的快递。”
程誉老实巴交地去接,被谈峤用手挡住。他定睛一看,纸箱上竟画着一只染血的眼睛。
谈峤问:“谁寄过来的?”
快递员嘴一咧,笑得阴森瘆人,“我不知道呢。”
程誉也察觉出不对劲了,“那我们不签收。”
谈峤摇摇头说:“你就在这给我们打开。”
快递员把盒子放在地上,撕开胶带。
“离远点!”在程誉的高声提醒中,谈峤看清了里头的东西。
密密麻麻铺成一片的蚂蚁死尸上,放着一张染红的卡片,红色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程誉:我已爱上你的蚁虫,今晚八点,天堂酒吧等你来。”
哪怕变成向导之后嗅觉不再敏锐,太熟悉血腥味的谈峤都能判断出,卡片上是血。
他眉头微蹙。
给佟许下的精神暗示,是让佟许单独找自己,没想到,佟许会找程誉。
是佟许的精神图景经过加密,还是说他对哨兵格外执着,又或者是佟许回去之后,精神图景再度经历动荡,冲弱了他的暗示。
谈峤最近试验过给别人下暗示,但身边都是翁和风这种不设防的学生,一暗示一个准,并不能检验成果。
实战还是太少了,才会出这种差错。
程誉人都懵了,成片的黑色蚁尸让他格外不适,“这是什么?”
“知道你的精神体是什么的,用这种语调说话的,只有佟许。”
谈峤一说,程誉才反应过来,脸都白了。
“他约我晚上去酒吧?去干什么?”
谈峤看着卡片上的血,心中升起不太妙的预感,拉住程誉:“再打个电话给爷爷,看他那边有没有事。”
程誉不懂,但依言做了,还好,爷爷那边没有异常。
谈峤无法放松,“我们现在回你家一趟。”
“怎、怎么了?”程誉不解地问,带血的威胁信让他想起上次被打成重伤,回忆起被碾压的恐惧,不受控制地一抖,“佟许的约……”
谈峤笑了下:“谁说他邀约你就要去,那种人渣,放他鸽子才对。走吧,去你那。”
程誉是个老实孩子:“那上课……”
“翘了。”
谈峤没坐公交,而是打车,直接到肮脏难闻的小巷入口。
没走几步,程誉面色一变,陡然加速,眨眼消失在谈峤面前。
谈峤也加快脚步,赶到门边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倒在门前。
他的左眼被什么重物击打,眼眶凹陷,眼球碎裂,到处都是血,将门口染得通红。
看那模样,明显已经死了。
他身上馊味熏天,头发又乱又脏,太久没洗,变成一缕缕黏在一起,前额刀疤密布。
谈峤认出来,这是第一次来程誉这时,差点攻击他的乞丐哨兵。
程誉瘫坐在地,被过分血腥的一幕弄到干呕不止,喉咙里哽咽着,悲恸大喊:“大叔!”
死后,谈峤以为自己的心已又硬又冷,此刻,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他缓步上前,见哨兵脸上的血迹有一处不正常的折痕,从兜里拿出那张威胁卡片。
一比对,果然和脸上的痕迹完全对上。
这张威胁信,是按在哨兵脸上写的。
程誉看到了他的动作,拳头不停捶地,血肉模糊了都感觉不到疼痛,“该死,佟许该死!为什么要杀死无辜的人,为什么!”
暴怒之下他咬了舌头,血混着口水从嘴角落下。
听到他的声音,满脸灰败死色的哨兵,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谈峤心中一凛,不假思索地放出隐形的精神触手,刺入了哨兵还未消亡的精神图景。
图景已几近溃散,在图景中化出本体的哨兵也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撑着。
谈峤深深折服于他的生命力。
距离哨兵被攻击至少过去一个小时,在受伤这么久的情况下,他还顽强地保持着意志。
这,就是哨兵,坚韧不拔的哨兵!
“程誉,先别哭,快叫救护车,他还有呼吸,快!”
谈峤心中知道可能性很小,等待哨兵的是必死结局。
可再微小的希望,他都不愿放弃。
隐形触手修复哨兵的精神图景,一颗苍天大树在支离破碎的图景中拔地而起,细如牛毛的雨丝飘起,让筋疲力竭的哨兵得以喘息。
所有的精神污染被温和地包裹,折磨几十年的痛楚瞬间消散,这久违的舒适,让图景中的哨兵热泪盈眶。
一瞬间,他容光焕发,全然不似即将死去的人。
谈峤清楚这是回光返照,哨兵的图景已缩到只剩一丁点,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了。
他看到了哨兵图景中巨大的裂痕,知道哨兵陈年的伤病累积,怕是原本就活不了多久。
可无论如何,鲜活的生命不该被残忍剥夺。
他强忍住内心的刺痛,伸手拿起一块记忆碎片,正是哨兵遇袭的场面。
哨兵病了,想找程誉爷爷开药,不巧撞上了佟许的爪牙。
“那白毛的爷爷呢,操,给他溜了,约克,我们怎么和佟哥交差?”
被唤作约克的哨兵金发碧眼,典型的南区人长相,正是总跟在佟许身后那个。
“这不是有人来了吗,管他是谁的血,有人死,有血就行。”
他嫌恶地在鼻子边扇了扇,“不行,这乞丐好臭,我受不了了,要把我熏晕过去了。”
约克伸出拳头,一拳击在哨兵的眼眶,世界天旋地转。
拳头不断落在哨兵的身上,血越来越多。
手臂纹着蓝花的向导以哨兵的脸为支撑,往卡片上写字,调笑道:“不灭口了?”
约克得意道:“你不相信我的杀人技术?这么多血,他活不了的。一个乞丐哨兵,谁去翻他的记忆?再说了,翻了就翻了,还能动我们不成吗?”
两个人同时猖狂大笑。
血泊中的哨兵,张了张嘴,虚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浑浊的眼球流下眼泪,“医生是好、好人,救、救……”
一句救命都喊不出。
这话让谈峤心中的痛更深。
是好人,却没有好报。
乞丐哨兵濒死,哪怕在图景中化出身体,也极不稳定。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暴烈凶恶,过了几秒,又盈满无助的泪,像个用尽全力,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孩子。
他朝谈峤伸出干枯手指,“你来……带我回家吗?还是带我去北区地下拳场?”
谈峤握住了那满是脏污和血迹的手。
生命的最后一刻,哨兵笑了。
“我不是没有用处,我年轻时,曾击退很多虫族,额上的疤痕,就是我的奖赏。”
“战友们都已死去,只有我有幸捡一条命。”哨兵的眼睛慢慢闭上,“我想,要是能活在一个阳光明媚,没有战争的世界该多好,我和战友不用死别,只有生离……”
图景完全溃散,谈峤被弹出哨兵的图景,现实中的哨兵也已咽气。
谈峤的眼眶红了。
程誉还在叫拼命地叫救护车,谈峤摇摇头说:“没用了。你把翁和风他们叫来,让大家想办法办一下大叔的后世吧。”
程誉被抽干力气,痛得直不起脊背,眼泪鼻涕混着落下,失声痛哭。
又愤怒,又无助,又悲凉。
翁和风和岳舜打车到小巷前,飞奔着赶来,看到这惨案,不忍地别过头。
程誉倒在地上哭得抽搐,姗姗来迟的警察轻易把案件定为入室盗窃杀人,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走前还不耐烦地说程誉,要不是他一点打击都受不住,连笔录都没法做,他们今天就能结案。
“谈峤呢,快找!”翁和风左右四顾没看到谈峤,格外紧张,怕他发生意外。
已经失去一条人命,难道还要再赔上一条吗?
岳舜在外找了一圈,叫他:“老大,在这!”
翁和风赶忙过去,见谈峤站在一条逼仄到仅容一人站立的、布满青苔的小巷。
建筑物太密集,上方被阴影遮挡,只能看到一线天空。
“谈峤!”
听到声音,谈峤转身。
翁和风看到他双眼通红、嘴角是血,一下愣住了。
“你嘴边怎么有血,是不是吐血了?”
谈峤一抹嘴,指尖留下一抹红。
他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咬破了嘴唇。
“你没事吧?”翁和风急忙靠近,离他还有几米之遥时,人在面前倒了下去。
“谈峤!”
翁和风一个箭步把人托住,心急如焚地冲岳舜说:“你赶送他回校医院,许医生最清楚他的情况,让他看看怎么了!”
“老大你呢?”
“废话,当然是帮忙处理后事。”事实上,长这么大的翁和风也没接触过,不知道死了人要怎么办。
但不会,他也要学着会。
岳舜火急火燎把谈峤送到校医院,他全程紧闭着眼,看不出是睡着还是晕厥。
“许医生,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听了来龙去脉的许医生看了看谈峤的瞳孔:“受刺激了,我给他吃点镇定助眠的药物。”
“会不会有事?”
“现在不好说,那种血腥场面,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格外脆弱的他。”许医生沉重道:“我会尽力的,你让他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吧。这段时间让他静一静,不要再刺激他。”
晚饭时分,一场瓢泼大雨突至,天空变得低沉压抑,乌云密布。
许医生叫谈峤起来吃饭,他沉默着一言不发,看起来很疲倦。吃了又睡下,叫人判断不出他的情况。
七点十分,雨渐渐停了。
天已黑透,早就下班的校医院除了医生值班室,到处黑黢黢的。
看不见的精神触手来到许医生办公室,深入他脑海中,不一会儿,他睡了过去。
谈峤往被窝里塞了两个枕头,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下去,避开了校医院的监控,打车往酒吧街而去。
佟许的约,由他来赴。
佟许这条早该死的烂命,他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