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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望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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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望穿
隔日,戏园子后台,程班主一听要唱别家老板的招牌戏,立刻犯愁:“这……柳老板,这不合规矩啊!”
柳如烟说:“有什么不合规矩,只唱这一次。”
“柳老板,我多说一句,唱得比人家好了,跟人结梁子。要是,万一唱得不如别人了,砸自家招牌啊。”
“我给乔家唱堂会。又不在戏园子里卖票唱,旁人不会知道。”
“唉,那成吧。”
会馆里,方天泽的两个弟弟和小妹妹方天嬅,还有乔小小和她几个同辈的表兄妹。
乔小小一边听一边不断地赞叹:“天泽哥,柳老板当真是不可方物。既有男子的英武,又有女子的娇美。好眼光!”
方天嬅也在一旁赞叹不已,戏毕还缠着哥哥要一张柳老板的签名照。
方天泽说:“好了,别缠着柳老板了。晚上柳老板大戏院还有演出呢。”
柳如烟在一旁笑说:“这有何难,只是眼下没带着。明日我让程班主给你拿个十张八张的。”
方天嬅这才作罢。
方天泽开车送柳如烟去戏院,“先去吃点东西吧?饿不饿?”
“不饿,会馆的糕点真够甜的。最近都吃胖了,气短。”
“哪儿胖了,我看看。”方天泽说着就伸手往那人腰间掐了一把。
“哎呀,好好开车!”
车开到戏院门口,却发现外面冷清得很。
方天泽绕到平常出入的戏院后门 ,门上贴着封条。门口程班主和小五垂头丧气。
方天泽下了车问道:“又是学生闹事?”
这次不是学生,民众的正义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学生们终于不闹了,可是戏园子又被日本人查封了,说是有人在戏园子里宣传赤化,主张共产。
方天泽一听,拉着柳如烟就上车,“正好,放假!走。”
“哎,柳老板……”程班主还指望着柳老板能给以前总来的日本军官打招呼,把戏园子解封呢……
戏园子封了,柳如烟乐得清闲。反而跟乔小小和方天嬅成了朋友,经常戴了礼帽墨镜,跟她俩逛百货商场。
她俩左一个“柳哥哥”右一个“柳哥哥”的,让柳如烟请喝咖啡,吃西餐。
方天泽有空自然要陪着一起。
两家人就这么其乐融融地往来起来。
方父开心,认定婚事不久可跟乔家商量安排日期。
程班主这边哭诉无门,封了两月余无法演出。
舍下脸来求了好几次方大少。
方天泽眼看下周乔小小要去上海,才找清水少将帮忙说了话,解封了戏园子。
乔小小已经去上海半年有余,再没了消息。
方父着急婚事,最近隔三差五就让方母去问,可是却问回来乔小小在上海刺杀汪伪政府二把手不成,反被抓的消息。
方天泽回到公寓,把事情告诉柳如烟,“得想办法保她一条命在。”
柳如烟说:“我去找日本首相的儿子。”
“不行,太危险。不能让你去。”
“唱出戏,喝杯酒,求个情。成就成,不成我也绝不多说,没事的。”
方天泽一脸严肃,“不行,我绝不能拿你冒险!”
“可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啊。”
“怎么是送死呢?”方天泽解释道:“我父亲在上海商界有几个好朋友能说得上话,都是中国人。成不成的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去找日本人,太危险。你是我的命啊!”
乔家这边也动用全部关系花钱托人联络到胡四,他是汪伪政府二把手最信任的人。请他为乔小小求情,留她一条性命。
方天泽以父亲的名义办了一桌酒席,带着几个随从,说是随从其实是保镖。以招待上海银行界的主事人为由,请来了胡四。
柳如烟不放心,借着去上海大戏院的演出,跟着人一起到了上海。
今晚方天泽宴请那帮人,晚上出门前,柳如烟搂着人说:“我会等你。”
“嗯,事情说完我就回来。放心。”
柳如烟当晚唱的是《昭君出塞》。他心里惦记方天泽,总是心不在焉,上了台处处放水。
演到昭君上马,单足颠颤的部分,居然在台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观众爱他,无一人喝倒彩。
这原本就是他拿手的好戏,绝无可能出错,可心收不回来,脑子不听使唤,只得草草敷衍了事。
在后台匆匆卸了油彩,等不及敷脸就赶回家里,人没回来。
他坐在客厅心焦地等了整晚,没人、没消息。
早上天蒙蒙亮,就让小五出去打听。
一天后的清晨,小五拿回一份上海早报,头条新闻:天津银行家之子,惨死上海滩!
柳如烟手脚冰凉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五好不容易把他拖到沙发上。
他说不出话,眼泪停不住,一直流。
柳如烟病倒了,嗓子不出来声音,四肢一下地就抖个不停,只能卧床休息。
每天就是让小五出去打听消息。
程班主也赶到上海,请了西医中医请了一个又一个,查不出什么病灶,也只能是写点开胃固本补气的方子。
柳老板重病上海,闭门谢客,取消所有演出。
这一躺就是一个月,程班主和小五好歹是带着人回到了天津。
回到天津第二天,柳如烟就要去方家大宅看看。
管家老赵看到柳老板本来就清瘦的身子,如今又向内塌进去一大圈,老泪纵横地劝着不让去。
柳如烟说:“我得去看看,问问究竟。如若他还活着,即便是再被方父多打几顿,也没什么。”
管家老赵在门口拦住大门怎么都不肯让开:“您这身子,别说打一顿,就是碰一下也要散架啊。柳老板,爱惜自己啊。”
“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管家老赵见怎么劝说都无用,只得说了实情:“柳老板,方宅,如今都没了……”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
“半个月之前,日本军队突然派人来征用方宅。”
“方家匆匆腾了宅子,军部的人搬进去不到五天,那日夜里莫名其妙起了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柳如烟听到这里,身子一晃险些又摔倒。
管家老赵一把搀住,想扶他回屋内。
谁知柳如烟竟来了力气,推开老赵冲出门去,拦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方宅。
管家老赵放心不下只能在后面跟着跑。
黑乎乎的废墟上,什么繁华热闹都瞧不出来了。
柳如烟早已哭没了眼泪。管家老赵在后面也赶了来。
“那,那乔家,乔家呢???走,去乔家看看!”
管家老赵跑得喘不上来气,根本说出来话了。
柳如烟拦了两辆黄包车,让老赵也上了车,两人又赶奔乔府。
乔府屋子还在,可已是一个空屋了。
管家老赵说:“自大乔小姐出了事,乔家就开始变卖家产,四处打点,花钱如流水。不久前乔老夫妇就已经举家离开天津了。都说是救女不成,移居海外了。”
柳如烟这才想起:“那方父方母呢?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呢!”
管家摇摇头:“都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