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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山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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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太和元年，燕国内乱方炽。周王欲迎遣燕质子璂归国，然质子璂??竟于燕都暴卒。周军遂以复仇为名，遣精兵伐蓟。铁骑突至，烽火连天，燕师仓促应战而溃，蓟城遂陷。是役也，周师以奇制胜，史称“蓟城大捷”。
章台宫外，暮色四合。赵鸷身着玄色王服，鎏金腰带映着残阳，手中青铜觞盛满琥珀色的酒浆。
他亲手烧毁了“贽”字名帖，火焰吞噬最后一笔时，有夜枭掠过上空。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他蘸着水酒写下新名，忽而低语：“阿诤以为，此局可尽入彀中否？”
张诤缓缓搁下酒樽，玉器相击之声清脆。
“朝臣上书请封赏王后亲族，又请王后迁回正宫。王晃已擢上将军，王氏子弟皆踞要津，王后一脉根基复固。”他目光如炬，“殿下王子之名已成定局，虽未能撼动赵瑾受封太子之位，然握王后为质，甘氏母子......”言及此，他唇角微扬，“不过秋后之蝉耳。”
“你是没见祖父今日朝堂脸色，众怒难犯，他不得不封赏，”赵鸷说道，“你猜猜，当年赵璧之死，与赵琼痴傻，究竟是何人所为？”
张诤仰首饮尽残酒，喉结滚动。
“无非是......王城中人。”
赵贽抚掌而笑，惊得侍从踉跄退后。
“好个...废话连篇。”
赵鸷素来知晓，人握权势，方算真正执掌己命。
如今他已是王子鸷，不再是当年燕地备受欺凌的周奴贽。
他有华殿，有仆从，有明暗卫。
他仰首望着梁间金雁，羽翼折射十二连枝灯的璀璨华光。那些他曾跪伏偷窥的流光溢彩，此刻正臣服于他投下的阴影之中。
“殿下，”暗卫统领跪在七步之外，玄铁面甲映出扭曲的烛火，“张先生已将甘氏谋害王后子嗣的罪证交予王后了。”
描金柱上的龙鳞纹路在赵鸷指尖下泛起寒光，他凝视着面甲里变形的自己,“祖母......可还沉得住气？”声音像淬过冰的刀刃。
"凤辇已向甘氏的合欢殿去了。"
“你说......”他突然转身，锦袍扫过青玉砖，“接下来会如何？”
暗卫的呼吸在面甲里凝滞，“属下不敢妄测。”
赵鸷忽然轻笑，袖中暗藏的青铜错金弩机硌着手腕，“那些证据不过是个引子，但足够让失去幼子的母狮重整雌威，”他抬手掐灭最近的那盏灯，“然后，撕开猎物的喉咙，食其血肉，吞其脏腑。”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王后怒斩甘氏的消息便已传开，很快成为市井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并泄露的，还有甘氏毒害前太子赵璧，以及下药致使王后中胎毒诞下痴儿赵琼的如山铁证。
自然，这一切皆由张诤遣人散播而出。
张诤遣来的内侍匆匆而来，甫一踏上大殿，便扑通一声跪下。
张诤派来的心腹内侍疾步入殿，锦靴刚触到金砖便重重跪倒，额头叩地之声清晰可闻。
“启禀殿下，”他声音发颤，“甘夫人临终前...道破了当年东宫血案的真相。”
10
史官笔下不过寥寥数行：太和元年冬，王后弑君，周室倾颓。
而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却在赵鸷记忆里刻下永生难消的烙印。
残月如钩，王后独坐石亭中。
白玉盏中的琥珀酒映着斑驳月影，秋风掠过时漾开层层涟漪，恰似她四十载深宫岁月碾过的年轮。
赵鸷与张诤静立两侧，听见她沙哑的声音混着夜露滴落：“四十年......我为他披甲执锐，血染罗裙；为他折断锋芒，洗手调羹。到头来......”她突然轻笑，惊起满庭寒鸦，“他竟忌惮我，忌惮到连他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远处宫灯摇曳，在朱漆廊柱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无数冤魂在墙上起舞。
王后忽然转头，金步摇垂下的珠串在赵鸷眼前划出冷冽的弧光。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也知道你想要这个王位，你比陛下更擅权术，将来......也会比他更狠绝。”
一阵穿堂风卷着落叶掠过，王后绣着金凤的袖袍猎猎作响。
“杀你不过碾死只蝼蚁，可若你死了，新君即位之日.......”话音戛然而止，只余指甲划过盏沿的刺耳声响，“我的琼儿...”
赵鸷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玉带钩撞击地面发出清越的哀鸣。
“孙儿记得当日誓言，”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却异常清晰，“若有违誓，愿受万箭穿心之苦，永堕无间地狱。”
“只要你记得你说过的话，记得你起过的誓，永不相违，我王家能扶持你稳坐王位。但你若与你祖父一般，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我纵于九泉之下，也会爬上来搅得你日日不得安。”
王后说道。
“孙儿明白。”
赵鸷叩拜，说道。
话音刚落，陛下便匆匆而来，带着一身的怒气，看着一脸平静如水的王后。
赵鸷与张诤就着叩拜，在旁请了安，周王想让其二人屏退，王后却让二人留下。
“我想让他们看着……”王后笑着，替周王斟了一杯酒，又自顾自先饮下自己的这一杯，说道“妾家乡盛产青梅，从前陛下潜龙时，最爱饮妾亲手酿的青梅酒。不知道现在再喝，味道变了没有。”
周王闻言，饮下一杯。
“滋味如昔。”
“梅子没变，酒也没变，但故人的心已经变了，”王后说道“妾与陛下相识之时，陛下不过是一个闲散王子，空有抱负，却没有能力。妾愿与陛下同生死，共患难，只求君心似我心。你我年少夫妻，却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阿邕，我只问你一句，从前你对我说那些约定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
“重要吗？”周王说道“寡人若说真心，你会信？自你知晓璧儿之死、琼儿之痴皆出我手，真心假意有何分别？”
王后忽而笑了，说道“其实陛下对甘氏也没几分真心吧，由始至终，您最爱的还是自己，我们不过是您冠冕上的点缀罢了。”
周王冷笑一声，复而又喝了一杯酒，说道“你看这王座，金雕玉刻，华贵雍容，却是一□□棺材，躺进去的哪个不是先烂了心肝？你在寡人这里找真心，不可笑吗？”
“确实可笑，我这一生原本可以驰骋疆场，肆意而活，却为了你困死在这周宫里，我这一生，可笑至极，”王后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坠落在嫁衣纹样上，“四十年...我竟用半身将军骨，换了一生囚徒命...”
周王突然按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来。
他忽然站起身，踉跄后退，冠冕垂旒相互撞击，发出催命符般的碎响。
“你......”
“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你说，我们两个生要一起生，死也要一起死，”王后的声音像风中残烛般摇曳，她站起身走到周王面前，用染血的指尖抚过周王苍白的面容，“我告诉过你，我素来言出必行，说要生死与共，我绝不会一个人先走。”
当周王与王后的身躯在石亭中渐渐冷却，赵鸷仍跪伏于地，额头紧贴青石，仿佛要将自己钉进这冰冷的宫砖里。他的呼吸极轻，近乎凝滞，唯有指尖微微发颤，泄露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
——成了。?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窜上心头，令他脊背绷紧，却又在下一瞬被理智狠狠压下。他不能动，不能笑，甚至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因为此刻，他仍是那个恭顺的“孙儿”。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维持着面上的悲恸。
可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耳畔似有战鼓擂动，那是权力近在咫尺的轰鸣。他想起自己在燕国为质时被按在雪地里舔食残羹的屈辱，在周宫中那些因"父亲"痴傻而投来的轻蔑目光与刻意刁难。
而如今，这座吃人的宫阙，终于要匍匐在他脚下。
眼角余光里，张诤已悄然退至阴影处，袖中手指微动，向暗处打了个手势。
赵鸷知道，这是信号——
宫门已闭，禁军已控，甘氏余党正被清洗。一切都在按他们的谋划推进，分毫不差。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赵鸷终于缓缓直起身。
他的眼眶泛红，似有泪光闪烁，可若细看，那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寂的深渊。
他伸手，轻轻合上王后与周王未阖的双眼，低声道：
“孙儿，必不负所托。”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禁军统领疾奔而来，单膝跪地，声音颤抖：
?“殿下！甘氏余党已悉数伏诛，太子……不，赵瑾于东宫自尽，留书认罪！”
?
赵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凛冽的决然。
?“传令，封锁宫门，百官于宣政殿候旨。”?
他转身，玄色王袍在晨风中猎猎翻飞，像一只终于展开羽翼的鸷鸟。
?——这王座，终究是他的了。
11
太和二年春，新王登基大典?
玄色冕服加身，十二旒珠垂落，遮住了赵鸷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立于九重玉阶之上，俯瞰匍匐的群臣。
礼乐声中，张诤手捧金印紫绶，一步步踏上丹墀。
“臣，张诤，拜见陛下。”
赵鸷凝视着这个陪自己从雪山泥沼里爬出来的谋士，他不过十二岁，自己也不过十三岁，本该是斗鸡走马的年纪，却已在权谋的泥沼中浸透了鲜血。
他亲手扶起张诤，说道“昨日寡人夜读《商君书》，有感于秦孝公与商君的青山松柏之约。寡人也希望，与卿效仿二人，同心同德，不离不弃。”
“青山不改，松柏长青。”
张诤垂眸接上，却在抬眼时撞进新君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