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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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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晕成昏哑的晴空,戚语先带姜非去了江边的一家烧烤店。
不是兰园新村对面的江边,是水流得更远些的河岸。
清净的街道上也就两家店开门,一家烧烤店,和另一家烧烤店。
江边还有人散步,在暗暗树灯底。
两家大排档倒是热闹些,都快坐满了人,戚语先和姜非在室外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面上放了小台灯,周边有些寂寂的虫鸣,时而一声,连着一片。
戚语先自从和姜非一块儿吃饭,点菜都不用太多思考了,欻欻一通勾了四人五人的分量——正好他们今晚连晚餐都没吃。
“要了一份炒面和一份炒粉,”戚语先在选主食上问了姜非,“这家炒饭味道挺普的,要吃吗?”
“暂时不要了。”姜非摇摇头,心情还是没有太好,弯出来的笑容翘不高,灯光自下往上,照进他眼底荧荧碎碎的光。
“嗯。”戚语先放下笔,“喝酒吗?”
“喝酒吗?”姜非还没怎么喝过酒。
“嗯。”戚语先应了一声。
“什么酒?”姜非问。
“这儿就只有啤酒。”戚语先抬眼看着姜非,“你要喝白的,我上旁边那条街给你买。”
“啤酒就好。”姜非笑了笑,“啤酒度数应该不高?”
“试试吧。”戚语先起身把点菜单交给店家,从冰柜里拿出几罐啤酒,又过了一阵才走回来,“不喜欢就给我。”
姜非把桌面上擦了一遍,用过的纸巾整整齐齐地折过,放在桌角,干净的那面朝上。
戚语先也抽了张纸巾出来,垂着眼,不消半分钟叠出个小方盒,让姜非把废纸装进去。
“厉害。”姜非笑了笑,“你动手能力好强。”
烤炉上面的抽风机轰轰地运作着,白色的烟升起来、被吸进去,又漫开。
周边人声时高时低,带着笑,带着酒醉了之后的闹。
戚语先从口袋里拿出瓶驱蚊水,弯腰往姜非腿上、脚踝都喷了点儿,递给姜非:“喷点儿在手臂、脖子上,晚上江边蚊子多。”
“什么时候去买的?”姜非接过来,先向戚语先身上喷了点儿,用手抹匀。
戚语先被触碰过的皮肤发热,心脏慌乱着跳着,恨姜非心无旁骛的随意触碰,庆幸姜非对旁人一以贯之的善良。
“刚才。”戚语先垂着眼遮眼神。
“店里有这个卖?”姜非还是纳闷。
“后边儿有家便利店。”戚语先简短地回答。
姜非用茶壶的热水涮碗筷,用纸巾擦过啤酒罐顶部,把啤酒倒进一次性水杯里喝。
戚语先就已经仰头将半罐啤酒闷到了喉咙里。
他喝得太急,冰凉的酒液浸润嘴唇,滑落到手臂。
姜非拿着纸巾按上去,将水擦掉:“很渴吗?”
“嗯。”戚语先看他一眼,应了声。
“今天麻烦你了。”姜非把用过的纸巾对折,塞进戚语先叠的小垃圾箱。
戚语先乱跳的心跳不停,随便找个话题分散注意力。
“我以为你们一家人是和乐融融的大家庭。”戚语先说完就觉得不太合适,然而也不懂找补,收了声,自叹自己的笨拙。
“我家和大伯家关系一直没有很近。”姜非尝了一口啤酒,感觉有点儿苦,不太能理解啤酒的妙处,探索似的又喝一口。
“为什么?”戚语先眼睛跟着姜非手上的动作转,视线跟着也望见姜非沾了金黄色酒液的嘴唇,呼吸连带着有些发紧,“能喝吗?”
“我再试试。”冰凉的酒液冻得姜非舌尖发麻,回过神来发苦,然后很缓很缓地品到了一点儿酒精发酵后的甜甘,“好像酒味也没多大?”
“9度,要什么酒味?”戚语先往瓶子上看了一眼,“下次给你拿瓶酒味浓的。”
姜非笑了一下。
“为什么你家和大伯家关系不近?”戚语先往后靠到椅背上,错开视线往烤炉那边看了眼,像是在催点的烧烤快来,没半秒,眼神又落回姜非身上。
戚语先确实就是想知道关于姜非的一切,好的,坏的,凭着他了解到的所有去拼凑一个更完整的姜非。
好像了解得越多,就能离姜非更近一点儿。
了解姜非的机会也没那么多。
“这个要怎么说呢?”姜非回想了一下,笑了一下,抬手间把筷子弄掉了,“本来往来得就不多,就清明、新年会聚在一起吃饭。”
“平时呢?”戚语先弯腰,想把筷子捡回来。
“很少。”姜非从大伯家感受到的亲情关系很淡,“我们家和大伯家是两个独立的家庭,爷爷是连接的桥梁。”
“不是住得很近吗?”戚语先稍微支起来一点儿,想着重新调整姿势。
戚语先心不在焉,弯腰前也没先看看筷子滚到哪儿了,腰弯了一半,手往下垂。
姜非偏头一看,戚语先的手离筷子还有好一段距离。
“是啊。”姜非弯下身去捡,直起身时碰见戚语先盯着他,他笑了一下。
戚语先不知道姜非笑什么,可快乐会传染,他也莫名其妙跟着笑了。
心像被微风吹过,缓慢缓慢地吹起柔软温和的悸动。
两人没头没脑地笑了阵,他们点的烤串也上来了。
“麻烦再拿双筷子来。”戚语先说。
烤串用个小炉子慢慢地烘着保温,油脂在锡纸上滋滋地响。
笑也笑了,酒也喝了,要说的话也变得更容易出口了。
“你大伯是什么样的人?”戚语先把椅子拉得很近,人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根肉串慢慢地啃着。
“不吸烟,不喝酒,很顾家,下了班就回家,”姜非想过之后认真回答,“很节俭,也很勤奋……挺温和的,我没见过他发脾气。”
“这么好一个人?”戚语先已经先入为主对姜非大伯有点儿不爽,有点儿不信姜非说的话——感觉姜非给他大伯美化太多。
姜非咬下鸡翅一块儿肉,弯着眼睛朝戚语先笑了笑,没继续解释,
“那怎么平时不往来,”戚语先问,“都太忙了?”
“是都有点儿忙,主要还是可能不太合得来。”姜非不喜欢大伯一家也是真的,爸爸妈妈没有说过大伯家坏话,模模糊糊也感知得到不舒服。
姜非和他堂哥相处得也不怎么样,回想的起来的是他们两家住楼上楼下时,姜充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砸到他们家门的篮球响。
这声响不轻不重在他心里记挂了挺多年。
也不是恨,不是怨,就只是,记住了。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戚语先突然想起张春晖这几天讲的课。
可姜非讲不清楚,戚语先想不明白如果姜文新真那么好,为什么还会合不来,为什么姜非和他大伯、姜永德和他儿子关系看起来别别扭扭?
姜非拿着塑料杯又抿了一口酒,难喝倒是不难喝,好喝好像也算不上。
冰冰凉凉的,配着带着辣椒孜然粉的烧烤吃起来很香。
没注意就喝掉半杯,又要装。
戚语先把擦过瓶口的啤酒抵到姜非嘴边:“就这样喝喝试试看,显得我们档次一样点儿。”
“什么档次?”姜非茫然了下。
“随便活着的档次。”戚语先抬眼看了眼姜非,“凡人的档次。”
“嗯?”姜非还是没懂。
“你好得不太像人了。”戚语先把话说得不那么像表白。
“如果我很好,那你也很好。”姜非看着戚语先,斩钉截铁坚定地回复。
戚语先这一瞬间的悸动颤得整个心脏都在抖,垂下的眼睫毛震过,江水般缓缓、慢慢、沉沉地晃游。
余波一阵阵、一阵阵激荡,涌得他连指尖都在发麻。
姜非的好,在他眼里,在爷爷的描述里,在同学、老师、见过接触过姜非的所有人的评价里。
可戚语先呢?
他做了什么能让姜非说出这一句话?
戚语先对姜非的感情一直都模糊矛盾又复杂,有时想不管,有时是想不管不顾地靠近。
他的理智……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智。
今晚想得通要离姜非远一点儿,第二天醒了走在路上又记得要给姜非带点儿好吃的。
姜非瘦了,姜非要吃得多一点儿。
姜非在学校住宿,学校饭堂不好吃,课间时间又只那么一点儿。
戚语先都还没来得及想,人就先向姜非靠近了。
他有什么好呢,他对姜非的好全是出于他的私心。
动了心也常常装没事,把那些东西假装是买一送一、剩余的送到姜非手里。
可姜非从来就是感谢和对他好。
戚语先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他的脑子是笨的,经验是空白的,情感是别别扭扭弯弯曲曲的。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感情,犹豫,沮丧,烦躁,找不到自己值得姜非喜欢的地方。
“我只是拉着你学坏而已。”包括大夜晚跑到这里吃烧烤,包括喝酒,包括想要拉姜非下水。
喜欢我吧。
和我一起沉沦。
戚语先握着啤酒罐,囫囵喝下冰凉微苦的啤酒。
他的手在抖。
捏紧了啤酒罐装自然。
戚语先想姜非从来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姜非说:“那我很高兴被你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