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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6
一个还能睡个午觉,但回家太远、回校而学校又没开校门的时间。
戚语先坐在座位里。
吃撑了。
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在西餐厅里吃撑。
爷爷也早就放下了餐具。
姜非用勺子把盘子里的通心粉及其配料残余也刮干净。
戚语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一大桌子西餐吃完。
“你吃饱了吗?”戚语先眯了眯眼,对姜非的食量获得了一个意外的认识。
“吃饱了,”姜非点头,笑笑,拿起餐巾纸擦嘴,“我就是想把食物吃得干净一点儿而已。”
“小姜从来不浪费食物。”爷爷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孙子,“够了吗?不够再点点儿。”
“够了。”姜非对着爷爷笑。
“好了,吃完饭了,你们也该早点回学校了。”爷爷抬起手,招人买单,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来现金。
爷爷的老人证也放在那个没有拉链的口袋里,已经是多年的习惯。
一叠不算薄的红色纸钞里,还夹着零钱。
“爷爷,我来。”姜非按住爷爷的手,认真地说。
“你们两个还在上学,哪轮得到你们付钱。”爷爷拿出几张百元钞票,问姜非够不够。
戚语先觉得挺奇怪的。
他一开始没太留意,可也看得出来姜非校服是新簇簇的。
手上戴着四位数的手表,早餐不吃食堂吃的是外边的食物,还去买咖啡。
他爷爷反而处处显得质朴节俭。
两爷孙经济条件差那么多吗?
姜非没收爷爷的钱,直接用手机点开付款码给店员扫了。
爷爷又问店员:“多少钱?”
店员把小票卷成筒给了姜非,眨眨眼,露出一个很甜蜜的微笑,就是没透露价格。
爷爷转而把钱给姜非。
姜非也不收。
戚语先,说实话,不太愿意掺和到这种抢着付钱的场合里。
麻烦。
无尽的只觉得麻烦。
也没有办法分析在这种场合下,应该是让年过不止半百的老人家付钱还是没成年的高中生付钱。
他弄不懂这些。
爷爷又试图把钱给戚语先。
戚语先顿了顿,缓慢地将视线偏移到老人家面上。
“你和小姜平时多吃点儿好吃的,多买点儿零食一块儿吃。”爷爷把钱塞到戚语先手里。
戚语先往后退着,没接,缓慢地又将目光转向姜非:这你不拦?
姜非还真不拦。
甚至眼睛切切地看过去,仿佛是期待戚语先收下一样。
戚语先皱了皱眉:“你孙子都没收你的钱,我怎么收?”
“你是小姜的同学。”爷爷把一百块塞到了戚语先手里。
戚语先不想和一个年纪是他翻倍再翻倍的老人家争执,没再说什么,收下了钱。
“你们要回家吗?”姜非又问爷爷和戚语先。
真的。
很奇怪。
戚语先都要有自己和姜非爷爷才是一家人的错觉了。
“我不回去,”爷爷把现金和证件收回到口袋里,“我下午还要再逛逛。”
“不累吗?”姜非揉揉爷爷后背,“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一下?”
“累什么,我每天都早上五点多就出门了。”爷爷又催姜非走,“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不着急,”姜非说,“我送你过去。”
“送什么送。”爷爷拒绝,不过倒也没立刻就走开。
姜非也没忘了戚语先:“你要回家吗?我给你打个车吧?”
“不用,”戚语先拍拍姜非肩膀,“你还没到老爷子的年纪。”
真正的老爷子在旁边都没操这么多心。
“走了,”戚语先没管姜非对他的话语有什么反应,目光移动,缓慢地落在姜非爷爷身上,语气也似乎变得轻缓些,“爷爷,我走了。”
“不和姜非一起走吗?”爷爷问。
“不了。”戚语先才是三个人里边最不怎么说话的人。
戚语先说完之后顿了顿,大概是想找个什么好听的话找补一下。
可说什么呢?
再见吗?
会有机会再见吗?
有必要再见吗?
什么都说不了。
顿了顿,也还是只有沉默。
“下午见。”姜非还是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爷爷身边。
戚语先看着他们,转身,挥了挥手,大步地离开了。
虽然下午还会见到,但是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姜非心里还是有点儿空落落的。
姜非抬起手,捏了捏爷爷的肩膀,轻易都能摸得到骨头的轮廓。
“爷爷,要多吃点儿饭啊。”姜非垂着眼皮,眼底藏不住有些心疼。
可他爷爷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就这个样。
有些偏瘦但仍算是健康标准的身材,白了的短发茬也还是有些黑色的痕迹。
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痛,只是有些高血压,能吃能喝能睡能走,喜欢出门,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
只是姜非忍不住惦念爷爷,担心他,替他考虑更多。
“我每天都吃一大盒饭。”爷爷倒是不太在乎,往前走。
“早上也要好好吃早餐。”姜非跟着爷爷往前走,“你要去坐公交车吗?”
“是。”爷爷说,“你不用送我的,下午还要上课,快回去休息。”
“学校没那么早开门,”姜非跟在爷爷身边,“让我送你去公交车站吧。”
爷爷熟知云城的每一条交通路线方式。
比起地铁,爷爷独自出门时更常坐公交。
小时候的姜非也会陪着爷爷一起坐公交车。
小姜非有一点点恐高,也害怕公交车每一次大的颠簸。
那时候,爷爷就会牵着小姜非的手,跟他说那一趟公交是在哪一年开通的,头尾终点站在哪儿。
跟他说沿途的那些站点经过的村落有什么风俗、有什么景色。
告诉他哪个站是粤剧博物馆,跟他讲每个名家的生平。
从小区的意式餐厅到公交车站,很远的路,走起来却很短。
姜非和爷爷说了一路的话,坐在公交车站时,爷爷才想起来说:“刚才都忘了叫你把苹果和糖给点儿你同桌。”
“我下午给他。”姜非笑着说。
爷爷不说,姜非也打算给的。
“多给一点儿,你们分着吃。”爷爷说。
“好。”姜非答应。
“阿余回到学校了吗?”爷爷问。
“到了,昨天晚上九点多到宿舍的。”姜非笑了笑,说。
“他都没打电话给我。”爷爷又说。
“昨天回到学校太晚就没打吧,今天估计也在忙着,”姜非替他解释,“你想跟他打电话吗?”
“他昨天说打电话给我的,没打。”爷爷说。
“那得和他说说了。”姜非笑着问爷爷要手机,用爷爷的微信号给阿余发消息。
爷爷把手机给姜非让他操作着,自己则是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烟。
“爷爷,少吸点儿烟,对身体不好。”姜非很快就转过头去看着他爷爷。
“嗯。”爷爷没看着姜非,应了一声,点燃烟,叼在嘴里。
烟雾缓慢地飘起。
爷爷看向马路,又好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这条马路上很少有车经过。
树荫浓密,风吹过来摇晃着树叶的声音瑟瑟。
烟飘起一点儿就散了。
“要多注意休息,少吃点儿盒饭,多吃点儿水果。”姜非说。
“嗯。”爷爷心不在焉般又只是应了一声。
“周日我们一起出门吧。”姜非向爷爷邀约。
这次爷爷转过头来,看着姜非片刻,点了点头:“好。”
“住宿还习惯吗?”爷爷无名指和中指夹着烟,手垂落在膝头。
“在学校住很方便呢,”姜非笑着和爷爷说,“省下了来回路程,还能多睡会儿觉。”
“是吗?”爷爷问得很慢。
“是啊,”姜非回答得很快,“爷爷你不相信我吗?”
爷爷没再说话,长长的烟灰掉落在地板上。
他抬起手,又抽了一口烟。
戚语先走是走了,但没有走远。
他绕了一个圈,又绕回来,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姜非和姜非爷爷后面。
刚才爷爷问他穿着外套热不热,戚语先说不热。
戚语先喜欢穿着外套。
外套给他安全感,让他感觉自己能隐身。
某些时候确实是有用的吧,戚语先跟着姜爷孙穿过街区走过马路,那爷俩愣是一点儿都没发现有人跟着。
戚语先看着他们走到了公交车站。
他在路口的转角处停下了脚步,靠在铁栏杆上,从外套口袋里也拿出烟,点燃。
老人家还挺能走。
中午姜非为了给老爷子省点儿路、吃点儿好吃的,小一千的意餐说吃就吃了。
现在老人家健步如飞,走了一公里多都不带休息的,坐下就抽烟。
拆东墙补西墙。
挺神奇。
老爷子挺神奇。
他这个同桌也挺神奇。
戚语先想象不到哪个长辈会像姜非爷爷一样来到学校找他。
也想象不到哪个同龄人会像姜非一样送完了爷爷自己在那偷偷抹眼角的。
戚语先跟到最后,本来没打算露面,看到姜非一个人坐在那时,还是走了过去。
“哭了?”戚语先弯下腰,想看姜非眼睛里有没有泪水。
姜非眼睛里只是有点儿雾蒙蒙的。
说要告别,总是有点儿伤心。
尤其是在这些天。
他都没注意到戚语先跟在他们后边儿,也没注意到戚语先走近公交车站的脚步声……
姜非吓得眼神怔住了,眼睛睁大了半寸,呼吸凝住两秒,又笑起来:“你怎么在这?”
语气很惊喜。
可能原来是要哭的,戚语先出现了,就不想哭了。
“散步。”戚语先随口编了个借口。
“真的吗?”姜非看起来不是很相信——那双眼睛还真是把姜非的情绪透明地都反应了出来。
“送走爷爷了?”戚语先有座位也不坐下,选择靠在公交站牌那。
“嗯。”姜非笑着,偏过头仰起脸看戚语先,他有卧蚕,这次笑起来时眼睛好像带了点儿伤感,他说,“我才刚见完爷爷,现在就又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