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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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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谒带着无令脚步匆匆地往前走了一段,又转过几个廊口之后,来到了观靖帝的寝殿门口。
守在门口的内侍冲萧谒行了个礼,道,“殿下。”
萧谒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点了下头,没有多言语,对无令说,“你留在这里。”然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守在寝殿内的太医看到萧谒进来,赶忙凑过来行礼,“太子殿下。”
萧谒免了太医的礼,“父皇现在怎么样?”
“回禀太子殿下,上次被逆贼关押时,皇上的身体就开始不太好了。前些日子西城之乱,皇上又执意往西城跑了一趟,从西城回来之后,皇上的身体便更差了……这次突然昏倒……恐怕……”说到这里,太医便没有再说下去。
萧谒闻言,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太医一眼,又收回视线,“父皇现在醒了吗?”
“刚刚醒来,看上去精神也不错。”
萧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进了内室。
萧谒才迈进内室的门,就看见观靖帝靠在床头,内侍这会儿正守在旁边伺候,看样子似乎正准备喂观靖帝喝药。
萧谒走过去,“父皇。”
观靖帝抬头看向萧谒,“你来了。”
萧谒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观靖帝并没有在意,他朝旁边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旁边的内侍闻言,纷纷退出了寝宫。
等其他人都出去,屋里便只剩下观靖帝跟萧谒。
萧谒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寝殿的中间,视线微微下垂,一眼坦然地看着病床上的观靖帝。
观靖帝看着萧谒,内心很是感慨。
他叹了口气,道,“在朕心里,一直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曾经你也的确总像个孩子——过去见你,你身上总还带着些孩童的稚气。可自从你皇兄离开之后,你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萧谒闻言,道,“儿臣身为太子,自然应当有太子该有的样子。再像个孩子,又怎么镇得住朝臣。”
观靖帝听着萧谒的话,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从你坐上太子之位之后,除了让你押送粮草到西城那一次之外,朕便没有允许你离开过都城……你有没有怪过朕……朕想听实话。”
萧谒淡然道,“父皇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观靖帝静静地看着萧谒,半晌,才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果然还是怪朕的……但朕也是为了你好。当初你皇兄就是因为离都公干,才遭遇不幸,朕没有护住你皇兄,总要护住你。”
萧谒听着观靖帝的话,并没有回应他。
观靖帝见萧谒不理他,也不恼,而是继续道,“朕如今时日无多,等朕离开之后,这个位置,就要由你来坐。最近这段时间,朝中都是由你坐镇,朕相信你能做好。朕唯一不放心的,还是你的性子……你的心太软,遇到一些人,总还是容易感情用事……但是你要明白,你既然坐上这个位置,手腕跟心就都要一样够硬。你不能轻易的信任一个人,要懂得制衡……”
观靖帝像是想要珍惜这次清醒的机会,中间都没有要休息一下的意思,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定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给萧谒听。
萧谒就站在厅堂中间,微垂着头,没有出声。
等到观靖帝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之后,萧谒才突然开口问道,“父皇,其实儿臣一直有些问题想问您。”
观靖帝闻言,一脸疑惑地看着萧谒,等着他的问题。
萧谒一脸认真地看着观靖帝,“当初皇兄在的时候,您曾经忌惮过他吗?”
观靖帝的眉头缓缓皱起,不明白萧谒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于观靖帝的反应,萧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继续道,“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儿臣都想不明白,在跟儿臣两个人独自相处的时候,您总是会教导儿臣很多。‘不应该义气用事’,‘情感要在皇权之后’,‘无论何时,都要懂得制衡’……这些话似乎并没有问题。可是听多了,儿臣有时候也会想,您既然这么想,那之前在做事时,是否也有这样做呢?应该是有的吧,否则,您就不会在大家都已经默认皇兄将成为太子的时候,将二皇兄抬进朝中……可你抬二皇兄进朝,却又不安排事情给他做,又是为什么呢……”说到这里,萧谒抬眼,一脸深沉地盯着观靖帝,“皇兄会出事……到底跟您的安排有没有关系呢?若是没有……为什么您在那件事之后,便立刻封了儿臣为太子,并且在那之后,便没有扶持过其他皇子,而是宁可拖着病体自己东奔西走……您总让我疏远……震泽将军,又是为什么呢?这些其实直到现在,儿臣都没太想明白,您能给儿臣说一说吗?”
观靖帝听着萧谒的话,瞪大眼睛看向他,“你在这是在怀疑朕?”
“儿臣不敢。”
“话都说出口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萧谒闻言,淡淡道,“若是您一定要这么说,儿臣也只能顺着您的话接。”
观靖帝皱眉厉声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个皇位已经在你手中了。朕告诉你,只要朕还在一日,这个皇位给谁,就还是朕说了算!”说到这里,观靖帝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萧谒,“你是不是也想学你二皇兄那样造反?这次你又联络了谁?震泽将军吗?你……”
萧谒叹了口气,“父皇,儿臣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而已,您又何必如此偏激。儿臣没有联合谁,更没想要造反。这些问题您如果不愿说,不说便是。”
“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萧谒只是坦然地看着观靖帝,没有说话。
观靖帝认真地观察了萧谒片刻,问他,“你为何要问这些?”
“儿臣说了,只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想请您告知儿臣。”
“你就这么问出口,就不怕惹恼了朕,朕把你从太子位上拉下来?”
萧谒闻言,沉默了片刻,道,“那您用什么理由呢?”
“什么?”
萧谒挺起腰,直直地看着观靖帝,“废太子,总要有个缘由。您若是要废太子,要用什么理由呢?”
“朕想废就废,还要什么缘由。”
萧谒闻言轻笑,“父皇,您忘了。您不愿让儿臣离开都城,这段时间朝中之事,都是由儿臣来处理的。这其中还包括……前段时间的吏考大计。”
观靖帝睁大眼睛,“你……”
萧谒轻笑,“所以,您要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总要有点正当的理由才行。”
观靖帝狠狠地盯着萧谒,“你还说你没想要谋反。”
“儿臣没有。”
观靖帝忽然开始剧烈喘息,说不出一句话。
“父皇,注意身体。”
“你……你……你果然在怪朕。怪朕把你跟震泽将军……”
“父皇!”萧谒朗声打断观靖帝的话,“震泽将军只是在儿臣还年少时教过儿臣些功夫,其他的便没什么了……震泽将军是边城大将,有锦绣前程,不该跟儿臣有太多……牵扯。”
观靖帝缓和了下呼吸,深深地看着萧谒,“朕想错了,你现在的心,其实并没有朕以为的那么软。”
萧谒闻言,依旧没有说话。
“你今后,也要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自然。所以,您要回答儿臣的问题了吗?”
观靖帝跟萧谒对视片刻,随后道,“若是照你的话来说……你皇兄之事,朕的确有责任。但是,这并不表示朕就是错的。朕抬老二入朝,只是希望你皇兄能够有些紧迫感。”
“即便,因为您所谓的制衡之术,让二皇兄起了妄念,更因此……”萧谒抿了抿嘴,继续道,“您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那些都是意外。”
萧谒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他说着往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盛着观靖帝的药的碗看了一眼,道,“您好好养病,儿臣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观靖帝开口,便退出了观靖帝的寝殿。
观靖帝一直看着萧谒,自然也看到了萧谒往旁边瞄的这一眼,他心里骤然升起一丝恐慌。
内侍在萧谒离开之后,便又回了观靖帝的寝殿。
他走到药汤旁边,探了探药碗,药已经有些凉了,便躬腰对观靖帝道,“奴才帮您将这药热一下……”
“不用。”不等内侍的话说完,观靖帝便厉声道,“这碗药倒了,你再重新给朕熬一副……”
“是……”
“还有,从今日起,朕的药,都要由你亲自熬。”
内侍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便走出寝殿,往后面熬药去了。
内侍离开之后,观靖帝沉默片刻,他想起萧谒提到的吏考大计,想起最近给他看脉的太医似乎是个新人,便自言自语道,“不行……即便是他也不可信……那药……药方也不可信……太医也不可信……不可信……”
于是,自这一日起,观靖帝便没再喝过一次药。
几日后,观靖帝驾崩。
萧谒听闻观靖帝驾崩的消息,赶到了观靖帝的寝宫,也是因此,才知道,观靖帝在驾崩前没再喝过一次药之后。
萧谒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久久未出一言。
“如果,”萧谒喃喃道,“如果……您肯相信儿臣一点……”
那日萧谒会看药碗一眼,仅仅是一个不经意的行为。
他也是看到了药碗,才意识到观靖帝还没有喝药,也因此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告辞退出了寝殿。
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他那不经意的一眼,观靖帝竟没再喝过一次药。
可观靖帝不肯喝药,何尝不是因为怀疑他在药里动了手脚呢。
甚至,观靖帝或许不仅仅是怀疑他在药中动了手脚,连他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在怀疑,否则,不管他使出什么法子,都可以找到可信的人给他开药,也不必连一口药都不肯喝……
但不管观靖帝曾经是如何去想的,现在都已成为过去。
观靖末年,皇帝驾崩,太子萧谒登基为帝,改国号,嘉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