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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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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叫了一声,纪思源伸手捂住,“饿了……”
“我去买个早餐?”周柯摸了摸她的肚子。
纪思源“啊”了一声,“昨晚忘记洗衣服了。”
“一会拿吹风机吹吧。”周柯在纪思源额头上亲了一下,抓起地上的浴袍穿上,把被子掖好,“我先起,你再睡会?”
“嗯。”纪思源窝回去。
不想出门,饿了一阵之后也没什么感觉了。
周柯洗完衣服晾在浴室,钻进了被窝。纪思源贴着周柯的额头,飘忽地想自己到底是更想窝着还是吃东西。
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手机铃声,随后是“你的外卖放门口了”。
我们也点个外卖吧。纪思源心说,但愣是没发出声。
“我们也点个外卖?”周柯问。
纪思源攒了一会才“嗯”出声来,她现在浑身软绵绵,指尖都不想动一下。往上蹭了一点,钻进周柯怀里,周柯屈肘搂住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汉堡、炸鸡、螺蛳粉、沙县、重庆小面……再点个奶茶?”
纪思源凑过去看了眼屏幕,周柯把屏幕转到中间。
她犯难了一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呀,你想吃清淡一点的还是……重口味一点的?”周柯问,“清淡一点的?”
“嗯,清淡一点的吧。”
“那馄饨?”
“可以呀。”
“那这家吧,选一个?”
纪思源划到底,最后还是在招牌里挑了个鲜肉小馄饨。
“你想喝什么呀?” 周柯下单了。
“你点吧,我蹭你的喝几口就行。”纪思源滑下去,声音又黏糊起来,“一杯我喝不完。”
“那我点吧。”周柯亲了她一口,“睡吧。”
周柯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拍着。一切声音都隔着一道墙,远远的,渐渐消失又渐渐回来。纪思源睁开眼睛已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看眼时间,一时半会大脑没加载好,想不起手机搁哪了,侧身撑起脑袋看了眼周柯那侧的床头柜,悬着的心放下了,倒了回去。
没丢。
周柯动了一下,她手心落下一块冰冰凉、沉甸甸的盒子。
纪思源撑开眼皮,按了下锁屏键,已经快一点了。屏幕亮得她眼睛酸,几乎要流生理眼泪,看到有信息还是点了进去。
被师大录取了。她在肾上腺急速飙升的紧张中确定这个时间是被提前批。
提前批……还调剂了,调剂到一个从来没想她过要选的专业,或者说她根本不认识的专业。
因为她被高考填报志愿前开会强调了千百遍的“一定要填服从调剂”给洗脑了,填志愿的时候忘记改提前批的“服从调剂”。
她一时啼笑皆非,一半是录取的雀跃,一半是确实如此的失落,还有一些荒唐。
调剂最好了,好极了!这样以后碰到什么事就可以一句“又不是我选的”给顶回去了。
她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机,闭上眼睛,安静地流着眼泪,蹭了蹭鼻子,放缓呼吸,没有发出声。
“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周柯下了床,从门口把外卖拿了进来,在桌上解开袋子,“你要喝水吗?感觉你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喝过。”
纪思源不想应,她一出声肯定露馅。周柯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她在无声中微妙地凝滞了一会,带着鼻音开口:“我不渴。”
纪思源没睁眼,感觉床陷了一下,周柯的手在她眼尾摸着,“怎么哭了?”
温热的,和眼泪一般温度。
“嗯?”周柯摸着她的脸,“抱抱好不好?”
纪思源鼻头一酸,“哇”地哭出来,吸着鼻子,几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说“我被录取了”也太奇怪了吧。
周柯搓搓她的手臂,摸摸她的头,纪思源抓住她的手。
要抱抱。
周柯贴着她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揉着她的后脑勺。
纪思源像烧开了的水关了火之后渐渐消停了下来。不知道在哭什么,但就是很想哭一顿,哭完就好了。
“我被录取了。”纪思源一开口就牵一发动全身,脸一皱就想流眼泪。她边流泪边想,果然很奇怪。
“录取了?”周柯小心翼翼地问,“被哪录取了?”
一怒之下填的个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学校,还是破罐子破摔到底的三线城市无名学校?
“师大。”
师大在省内也是名列前茅的院校。
周柯骤然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平稳着陆的……惊喜。
纪思源出人意料惯了,陡然落进了可循的轨迹里,她居然恍惚了。她好像总以为,纪思源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寻不确定的自己,自己只是“一切”中的一部分。她留下来了……但并非为她而留。
至少师大离她很近。
有些自私的欣慰之余,周柯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纪思源。纪思源绝不想听到“师大还不错啦”之类的话,她轻轻地拍着纪思源,没有接话。
“饭都凉了。”纪思源冷不丁地说,动了一下,周柯右手撑了一下左手带着她坐起来。
纪思源呆坐了一会。她只是觉得怪怪的……画面连带着感觉不受控地在脑子里上涌了一会,她耳朵发烫,也没敢回头看一眼周柯,坐到桌前伸手捧住周柯拿出来放好的小馄饨,“还有点温。”
“快吃吧。”周柯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的肚子都叫了几轮了。”
纪思源像哑了一样驳不上嘴。明明都那样了,怎么更加相敬如宾起来,我不理解。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各自的小馄饨。勺子还在滴汤,纪思源把碗扒拉过来一点,用筷子把上面的葱拨下来。以毒攻毒,说“吃完再来一次吧”。
她憋了一会。
……说不出来。
纪思源实是饿了,一口一个眨眼就吃完了。周柯从她碗里勺了一个,伸过来,纪思源张口吃下。周柯接二连三又喂了几个,纪思源嘴里嚼着一个,摆摆手,指了指她。
“那我吃了哦?”周柯放到自己嘴边,纪思源点点头。
纪思源拿起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给周柯发了条信息:“我们是不是十二点前要退房?”
周柯手机震了一下,她瞟了一眼,没去管。
纪思源气急败坏,又发过去一条:“!”
周柯视线一寸也没偏离,在碗里捞着馄饨。
好吧,等你吃完。
周柯吃完慢条斯理地盖上了盖,连着纪思源的份装回了袋里,拿起手机,扭头看了纪思源一眼,“你的嗓子哑了吗?”
“没哑!”纪思源打字,“就是失声了。”
周柯戳了她的腰一下。
“你干嘛!”纪思源往旁边躲。
“帮你治一下失声。”周柯手搭在椅背上笑起来,“你的耳朵都红了。”
纪思源抱着手,别过去。
“你还想再待会吗?”周柯抱住她,“也可以续住。”
“没什么,我就是顺嘴一问。”纪思源说。
“你有哪回是真的只是顺嘴一问的。”周柯轻轻哼了一声。
“周柯,我才发现你有点毒舌。”
“你才发现,晚了宝贝。” 周柯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了咬,纪思源捏住她的脸,她鼓着脸颊说,“不仅毒舌,我还病娇。”
纪思源亲了她一口,“怎么个病娇法?”
“我要咬人了。”周柯亲回来,“说真的,你想续住吗?”
“你想吗?”
“你又反问我。”
“好像是哦。”纪思源后知后觉,笑了一阵,“其实我是觉得都可以,我做不出选择,但是所有结果我都能接受。”
“那你想吗?”周柯问。
“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周柯。”纪思源说,“我害怕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害怕自己选择带来的后果。如果留下来,我会害怕你跟我待腻了觉得无聊;如果走,我会害怕我们下次见面会隔很久,害怕我们淡了,害怕不一样了。”
“嗯。”周柯应了声。
“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到底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开始变得如履薄冰。”纪思源接着说,“以前我们是一起上课,一起下晚自习,但现在我们需要用力才能见面,才能维持关系。我害怕你迁就我,也害怕我消磨累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周柯说,“你希望我们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谁也没有勉强谁。”
“嗯。”
“让我想想怎么说。”周柯说。她们都觉得有问题但是却说不出是什么,但她现在知道了。她们彼此想靠近却无法太靠近,因为她们各自没有形成自己稳定的轨迹,在对方的吸引力下总会发生扭曲和偏转。如果不是纪思源一度到了极限推开了她,她现在根本不可能看清这点。
有一定距离但不会太远的异地恋或许对她们来说是件好事。
“我刚刚差点要伤心了,”周柯无端地想笑,“你说得好伤人啊。”
我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吗?纪思源试图回溯。
“没事,去吧,我们可以慢慢磨合。”周柯说,“不用屈就自己,在你准备好之前,我可以自娱自乐的。我会在你身边,等你想清楚了,不迷惑了,不彷徨了,等你迫不及待想跟我分享,迫不及待来见我。我已经没有在迁就你了,我是在宠着你,知道吗?”
“可是你说我说话伤人。”纪思源内心涌动,但只挑了最表面的一层,委屈巴巴地说。
“你是笨蛋。”周柯理直气壮地说。
纪思源“哼”了一声,床头的电话铃催命般响起。她知道应该去接,但身体很本分地没有动。周柯接了起来,等对面说了几句话,看了纪思源一眼,“不续住了,我们待会就下来。”
两个人都没带什么东西,唯一的一身衣服今天早上才晾上,还湿哒哒的。
周柯用吹风机吹了半天,纪思源接手过来,“我来,你去歇会。”
“我来吹就好。”周柯刚刚没留神让她抢了去,抓住她的手。
“我来!”纪思源拔高声音,“不许跟我抢,我又不是柔弱不能自理。”
“你来你来……”周柯撒了手,“你待会还要转车大老远呢。”
纪思源顿时萎靡了半分。
“能歇一会是一会吧,我的小娇妻。”周柯拿过吹风机。
纪思源也没消停,站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突然想起一茬事,“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
“那看你下次什么时候主动找我了。”周柯没有手得空,只勾了勾嘴角。
“你是不是在邪魅一笑?”纪思源探头看她,“你在坏笑!”
“我没有坏笑,我在好笑。”周柯说。
“好笑……”纪思源在后面傻乐,“是有点好笑。”
体育中心离客运站不远,周柯跟着下了地铁,和纪思源一起在客运站等车。
票务员在台子后面玩手机,纪思源抱着包习惯性地就开始放空,一想到周柯在她旁边就回一下神,伸手摸摸周柯的手。摸了几回之后,周柯抓住她的手没让她抽走,“揩油呢。”
“揩一下怎么了。”纪思源说。
所有记忆都不知不觉地被周柯侵入、覆盖了。
病娇,还是个病毒。纪思源自己偷摸乐了一会,停车场上的大巴启动了发动机,时刻表上的字跳成“正在检票”。
“下次见。”周柯抱住她。
“下次见。”纪思源蹭了蹭,“拜拜。”
“纪思源!”周柯在身后喊她,纪思源转过头,“和我一起当个笨蛋吧!”
喊完这么一句,周柯的手虚握成拳挡在了脸上。纪思源没忍住笑得往前倾,挥了挥手,用口型喊了一句“笨蛋”。
纪思源上了车,坐在了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看了一会,放下了。
发动机嗡嗡响着,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和沙发皮套的味道。
她确实不是顺嘴一问的。她就是发现,天大地大,退掉这个用钱租来一日的小房子,她竟只能流浪。
等我形成自己的轨迹……让周柯见识一下。
你才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