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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纱巾 ...

  •   卓念蝶从追念会出来,情绪就很不好。

      自浮生花验证了她的身份之后,她本已平静许多,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些骇人的场景。

      因此,当易文翰问她能不能陪易少去参加陈卫的追念会时,她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她以为,这是易天俊的试探,毕竟她曾去自首与陈卫案有关,虽然最后警方认定她无罪,只是无忆人的记忆混乱。

      她不能让易家觉得她害怕面对陈卫。

      又也许是因为心里有抹不去的歉疚,或者是因为她心怀侥幸,想着以前的种种会不会是只她混乱的生命初始中的一个BUG,会随着身份确定后消失,从此开启全新的人生。抑或是因为说不出口的,想再看一眼被害人的隐秘心理。

      总之,她想去送送陈卫,想与过去做个了断,想对陈卫说,她并无意杀他,她与他素不相识,却被卷入其中,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当她真的走进追思堂,看到陈卫躺在那儿,为了掩盖灰败的肤色而涂上了一层厚重的油彩,如一具上了色的壳,而他的妻子脸色灰败,如濒死一般,眼神如一潭死水,她才真实地感受到,死亡,是什么。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间的每个角落,将她上上下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令人窒息。

      而当易天俊对唐星郑重许下严惩凶手的承诺时,她更是心生一丝慌乱,那一刻,她清清楚楚看到挂在墙上的陈卫,透过照片,向她勾出一个微笑。

      当初的那些埋在心底的恐惧,又全冒了出来,历历分明。

      她平静的外表下,溃不成军。

      见她脸色苍白,易天俊不放心,亲自送她回易氏祖宅。

      回到家,卓念蝶仍是一语不发,眼神放空在远处,没有焦点。

      “念蝶,念蝶?”易天俊轻轻拍拍她的肩,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卓念蝶没有回答,却抬起手臂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有尸体的味道,”说着,将手臂伸到易天俊面前,“你闻闻?”

      易天俊不想她有这样的反应,以为是被尸体吓到,不由有些后悔带她去追念会。

      “念蝶,别怕,别怕,那只是个生物的躯壳。”易天俊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一下,一阵心疼,下意识地将卓念蝶护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嗯,不怕,不知洗不洗的掉。”卓念蝶又抬起手闻了闻,仿佛是回应,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没事,泡个澡就好了。”

      “我今天就在家办公,陪你。”

      “不用管我,你去忙吧。”

      终于把易天俊哄开,卓念蝶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希望易天俊认为她在追念会上的失态,只是单纯地被尸体吓到,而不是因为陈卫。

      她点上香氛,除去所有衣物,摘下了项间的翠玉蝶心,把自己埋进满缸的泡泡中,她也并没撒谎,陈卫的死亡气息,的确萦绕在她四周,令她不适。

      她将自己全部沉入水中,屏息了数秒,在感觉到窒息的一刻,才从水中坐起,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流下的水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极度的窒息令她清醒。

      她要自救。

      易氏的介入,无疑会推动警方查案的力度,也许很快会查到自己。

      她坚持到现在仍未从心念上垮掉,是在心底深处仍对自己抱仍有一丝希望,她没有动机,不是真凶。

      但现实情况对自己很不利,毕竟从事实上看,很难让人信服她不是凶手,谁又会关心她有没有动机,是不是被什么力量做了局呢?

      出于查案的保密性,警方并未透露凶手自拍视频一事,所以在卓念蝶看来,易家的一个招呼,就能让警方立刻释放自己这个重大凶案的自首者,那下一次,是不是易家一个招呼,警方也能立刻给自己定罪?

      这个误会让卓念蝶对警方失去信心,在她眼中,传言中无能草包的警方,不仅缺少查实真相的能力,且轻易就向权势低头,连基本的操守都没有。

      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样的警方和易家这个她尚未了解的家族手上。

      只能靠自己。

      她的时间不多,要在被发现前,找出真相。

      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她冷静下来,现在需要梳理线索,找出这些凶案的规律与隐藏的逻辑关联。

      她一遍遍地回忆那些她想遗忘的恐惧场面,前前后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但她复盘了一遍又一遍,仍找不出自己杀人前行为的任何异常,也记不起是如何去到杀人现场,仿佛一个喝断片的人,前后进入两个时空般毫无线索。

      香氛的品质很好,令人放松的能量很快萦绕了整间浴室,配着水的热力蒸腾,卓念蝶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这些天,她心身俱疲,太累了。

      恍恍惚惚间,她再次来到海面上那只游轮的甲板上。

      然而,一层又一层的巨大的粉色纱巾,挡住了她的去路。

      风吹来,纱影绰绰,有人影在薄纱中时隐时现。

      风吹开一层薄纱,后面站着的竟是陈卫,带着狰狞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惊叫着跑开,然而,另一层纱的后面,竟然还是陈卫。

      她每揭开一张粉色的薄纱,那后面,站着的都是陈卫,带同样的笑容,令她惊惧。

      她被困在中间,无处可逃。

      害怕到极点的她,死命地捏紧了拳头,才发现,手中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她疯狂地挥舞手中的刀,划破一层层的粉色纱巾,带着无边的恐惧。

      刀锋过处,薄纱掉落,纱后面的陈卫,却不见了。

      她四下寻找,风在她身后吹开另一层薄纱,陈卫竟又出现在纱后面,仍一样的笑着,看着她。

      她转身的瞬间,正对上陈卫的笑容。

      那一瞬,她心中失魂一般地凉了一拍,被操控的恐惧弥漫在心中。

      她恨这种被操控的无力感,于是她如同要挣脱织网的鱼般,奋力举刀扑向面前的陈卫,口中竭力地嘶喊道:

      “杀了你,杀了你!”

      “去死吧,陈卫!”

      乒乒乓乓的瓶瓶罐罐落地打碎的声音,以及卓念蝶的惊叫声惊动了在外间办公的易天俊,他冲到浴室门口,拍门问道:“念蝶,怎么了?念蝶?”

      然而里面并没回应,反而传来更尖厉的喊杀声。

      情急之下,他顾不了太多,从柜子里抓了一块大浴巾,破门而入。

      浴缸边一片狼藉,打落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那块传世的翠玉蝶心也未能幸免,躺在地上,混着被卓念蝶划拉下来的一堆堆的泡泡。而卓念蝶仍紧闭着双眼躺在一堆泡泡中胡乱挥舞着双手,口中叫着,“去死吧,陈卫!去死!”

      易天俊的眸子暗了一暗,他大步上前,用浴巾遮着,先将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裹严实了抱出浴室,其间还不忘顺手捡起翠玉蝶心。

      “念蝶,念蝶!”易天俊轻拍卓念蝶的脸。

      卓念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仍未完全从逃避陈卫的幻梦中清醒,“易天俊,怎么是你。”

      “又做噩梦了?”易天俊一边柔声问着,一边帮卓念蝶将翠玉蝶心重新戴上,“以后别再把它随便扔了。”

      沁凉的翠玉蝶心贴上肌肤,卓念蝶的脑中仿佛划过一道清凉的绿光,竟一下子从幻梦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控了,不知道易天俊有没听到什么,“我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不好,让你吓着了。”易天俊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安慰地拍拍她。

      卓念蝶松了口气,刚才幻梦中的撕杀耗尽了她的力气,此刻放松下来,竟如脱力般,她没有挣脱易天俊的怀抱,这一瞬,她想放任自己,就这样,有个肩头靠一下,也不错。

      她没有看到,易天俊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暗沉。

      而同样因追念会情绪崩溃的唐星,在街上失了魂般游荡了许久,回到家里时,已近午夜。

      不知如何搭的计程车,不知如何回的家。

      没有陈卫的家,冷的象冰窟,如果不是还要为陈卫明天的下葬做准备,她再也不想回到这里。

      去卫生间好好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要挑几件物品,明天让陈卫带走,让它们陪着他,别忘了来过这世界。

      翻看陈卫的个人物品,才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由又是一阵伤心,怪自己平时没有好好关心过他,自己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陈卫的宠爱,总以为两个人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要走,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啊,怎么把手表忘了。”

      唐星突然想起,陈卫有一只沙瑞斯牌的限量版手表,价值不菲,是他四十岁生日时,几个至交好友合伙送的,他很珍惜,一直放在家里,平时也不舍得戴,重要场合才拿出来充充场面。所以,她才一时没记起来。

      可是,她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那只手表,不见了。

      “不可能啊,放哪儿了?”唐星站在翻得七零八落的家中,努力回想手表的下落。

      难道......唐星想起那个包裹,那个到现在她也没勇气打开的包裹,警局送回的,陈卫的遗物。

      那天陈卫身上所有的东西,警方在取证留存过后,走完流程,就送回给了家属唐星,唐星接到包裹,就把它塞到看不见的角落,不想面对。

      可那天是个普通的日子,难道陈卫会戴手表出去?

      她不得不打开贮藏室,从一堆盒子下面,拖出了那个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血衣,里里外外,都被血染了个透,衬衫靠近领口的地方,被利器刺穿,留下一个令人心惊的洞。

      她仿佛看到,陈卫是如何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甲板上,听着自己血流尽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让她感到剧烈的不适,她的心颤抖起来,强烈的窒息感令她无法呼吸,陈卫经历了怎样绝望的一晚?而当时自己毫不知情,还因为他一夜未归而恼怒猜疑。

      她闭上眼睛,使劲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胸膛,以抵抗那深深的疼痛。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件件地翻看陈卫留下的痕迹。

      她看到手机上最后的讯息是:“再不回来就死在外面好了!”

      那是她当时气急败话的胡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唐星,这就是对他说的最后的话!

      然而时间不会倒退,她永远无法弥补这一刻。

      翻遍了包裹,仍然没有手表的踪影。

      她把所有遗物原样放好,还是放回了原处。她应该,不会有勇气再打开它了。

      回到客厅,找出自己的手机,她给经办这个案子的警官周笑发了个消息:

      “周警官,陈卫的遗物里,有没有一只沙瑞斯牌限量版手表?”

      她看了下发信时间,已过了午夜,猜想周笑应该已经入睡,也不抱希望能收到回音,此刻的她疲惫至极,所有的事都好象离她很远,她把自己缩到沙发上,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是头七,她还要找一些衣物,烧给陈卫。原本父母想帮她处理,但她坚持自己来,这最后的时刻,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与陈卫告别。

      没过多久,手面的屏幕居然亮了,周笑的回信传来:“没有看到手表,陈校长的所有遗物都已取完证,没有保留。”

      唐星很失望,也很疑惑,如果那天陈卫没有戴手表出去,那会去哪儿了?家人没有第三个人,不会无故失踪。

      正想着,周笑的信息又过来了:“陈太太,能说说手表的事吗?也许会是线索。”

      唐星便把这手表的来龙去脉跟周笑说了一遍,周笑那边回复说,会向局里汇报这个情况。

      “周警官,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案子有什么进展吗?什么时候能查到凶手?”唐星忍不住拨通了周笑的电话。

      “不晚,我们还在工作,最近案子很多,很重,陈校长的事,我们不会放弃调查。”周笑的语气里,有同情和歉意。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案子不是你们的重点案件?一切还没有眉目,刚开始就要放弃吗?”唐星听说过C城很多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

      “不会,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追查,一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周笑不忍心让唐星失望,但他自己,也对这个承诺没有把握。

      “你们不能让凶手满逍遥法外,这对陈卫不公平,我不想以后每次去看他,都不能给他一个告慰的答案。”

      “陈太太,相信我,就算警局另有安排,我也不会放弃的,只要有一丝线索,我都会追查。”

      “但愿我能相信你......”

      放下电话,唐星只觉心力憔悴,陈卫一走,整个世界都乱了。

      她胡乱从陈卫的衣柜里抓了几件衣物,正准备打包装装袋里,一条粉色丝巾从一件西服的口袋里漏了出来。

      这不是自己的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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