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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话 传唱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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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等等我啊!公子!”
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亚灰色粗布麻衣的青涩侍仆,腰间别着一个盘大的响鼓,响鼓周围嵌着铃铛。顺着响鼓往上看,是一副壮实的腰身,这腰身到没什么看头,有趣的是再往上看,只见圆圆的脑瓜子上长着一张圆胖的脸蛋,脸上嵌着一副蝌蚪似的小眼睛,特别无奈的眨着,眼睑下面还挂着两晕红光,看上去像个喜乐的陶土娃娃。更有趣的是,他手上正拉着一条跟他对抗不肯前行的毛驴。
“我说鲲虫。”走在前面的公子发话了,只见公子身穿淡青色棉布麻衣,一头柔软黝黑的头发,凌乱的束在脑后,顺着后脑往下看,宽阔挺拔的背脊上背着一把三弦琴,那琴颈是朱红色的,琴身上裹着金蟒蛇皮,那金蟒的纹路显得异常夺目。再往下看,那结实的腰间上系着一条三色布条编织的腰带,盘绕交缠的系在一起。顺着腰身向下,便是两条修长健硕的腿,有力的跨在一只毛驴身上。
“我说什么来着,你便大方点,把那块豆饼给小青(那只驴的名字)能怎的!”说着,公子掉转自己身下的那头驴,往回走。
“公子!那可不行!不能再惯着小青了!你看现在给他养成了臭脾气,给吃的走,不给吃的就不走,以后哪天他耍脾气了,不还得骑着我走啊!”说着,这个叫鲲虫的侍从使劲拉着毛驴。
公子无奈的看着这两条倔驴,谁都不肯退让。于是乎从背后卸下了三弦琴,弹奏起来。琴声像一颗颗浑圆的小豆子落在了清脆的皮鼓上,响起了欢快愉悦的节奏,公子启唇轻轻的吟唱,歌声顺着蜿蜒的土路流转而去。说来也有意思,这小青听了琴声,便不再闹别扭,而是跟着琴音走了起来。
主仆二人边唱边走,忽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从身后滚滚而来,一骑士兵模样的人骑着高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卷起一阵漫天的尘土,呛的主仆二人赶紧挥袖闪躲。
“咳咳咳,咳咳咳。”
“公子您没事吧?”鲲虫赶紧拿出水袋给公子漱口:“公子,您是个传唱诗人,嗓子可得保护好。”
公子接过水袋漱了一下,回到:“没事,没事!”
“公子,这些人是什么人啊?”
这位公子凝睛远望,说到:“往这个方向去的,定是莫城的兵士吧。近来,天雫国和斐国的边境之战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这一战定是免不了。刚刚那些人,人数不多,应该不是先头部队,但是看他们一个个身形健硕,战马彪悍,铠甲光亮,神情威武,尤其是为首的那个,虽然带着面具,但那自信张狂的身姿,一定不简单,这一骑人恐怕是某个将领的专属士兵吧。”
“公子~”鲲虫一副膜拜的表情看着他家公子:“您太厉害了,就瞥了那一眼,您就什么都看透了,小的除了吃了一口土,什么都没看清!”
公子扬嘴一笑,朱红的嘴唇中露出一口皓齿:“这一骑跑过去的要是鸡腿,我看你能一个不落的把他们抓住!”
“嘿嘿嘿!”鲲虫有点憨憨的傻笑着:“可惜他们不是鸡腿!”
“好了,我们得赶紧赶路了,抄个小路赶去莫城,我怕这战事即发,不紧着些时间,怕是这莫城进不去了。”说着,这位公子驾着小毛驴,带着仆人侧转驴头朝一条说不上是路的路走了过去……
“启禀四王子!莫城就要到了,是不是先派个属下进城通报。”一个面色黝黑,右脸上带着一条蜈蚣伤疤,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健壮士兵启禀到。
“右护卫。”四王子眯了下眼睛,眼中射出一道有力的光:“这次你受父王之命前来保护我,我,很感动,可是我的行事风格可能你还不了解,我向来不喜欢按规矩做事,所以以后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
这个右护卫是天雫国国君陛下的贴身护卫,他跟随国君十余年,衷心可见,国君对他的信任也是胜于常人。这次国君派他跟随四王子,也许是真心为了保护四王子,也许另有他意,只是王室中人,能有多少真心。
“属下遵命。”右护卫俯身作揖到。
四王子嘴角轻扬,亚红色的唇肚弯起一个魅惑的弧度。他从腰后卸下一方古铜色的金属面具,缓缓的戴到脸上,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面具上只剩下一双凌厉的如猎鹰般的眼睛。
“进城!”
一声令下,膘壮的马儿有力的甩起马尾,马蹄溅起飞土,远远甩在身后……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这位大哥,您看申时刚过,您就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城吧,这城外都是荒郊野岭的,豺狼虎豹这么多,我还长的这么胖,实在是不安全。”鲲虫扭着微胖的身体跟城下守门的士兵交涉。
士兵小哥看着鲲虫滑稽的模样,一脸想笑不敢笑的表情:“不行!要是平日也就让你们进去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放你们进去,我就等着掉脑袋了!你们赶紧走吧,趁着天还有余亮,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这,这真的不行啊,大哥,您就当积德行善,放我们进去吧。”鲲虫继续央求道。
“你这个人!怎么好话听不进去,你若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士兵小哥举起了武器。
公子赶忙把鲲虫拉过来:“好好好,小哥别动怒,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公子拉着鲲虫,带着两头毛驴往回扯,跟他们迎面走来的是一骑士兵,为首的士兵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脸上带着一方面具,看不到表情,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目光凌厉,一个眼神柔和。
四王子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异样,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股和煦的暖风,在这寒冷的冬日中让人觉得温暖舒适,可是四王子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紧了紧缰绳,继续向前行进。
当他们从彼此身边漫过时,一抹明晃晃的金色刺进了四王子的心中:“金蟒包裹的三弦琴!”,一丝久远的记忆忽然在四王子脑海中闪了一下。
“站住!”四王子勒住马喝令到。
这位公子听令立住了,回转过身,作揖到:“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听得公子的声音,厚而不重,鸣而不噪,像一缕沁香的空气浸入肺腑。
闻到这种清新的空气,四王子却眉头微皱:“本将军怀疑你是奸细,把他们带走!”
“是!”后面的士兵得令,三下两下便把这主仆二人捉了起来。
“冤枉啊!将军!冤枉啊!”鲲虫红噗噗的脸蛋随着口型上下颤动。
但这位公子到是没有任何反抗,他悠闲的被士兵押解着,明丽的双目似闭未闭,他轻启双唇,一串悠扬的歌声从他嘴里跃出:“我看见远山,姹紫嫣红,我看见近水,碧波荡漾,我看见回眸之时的你,眼中蹦出的俏美。美丽的姑娘,你的芳心可是为我绽放……”
公子的歌声似乎让这群人忘记了前来的目的,歌中各种美好的场景,将他们牢牢吸住。
“够了!”四王子在空中甩响马鞭,发出“啪!”的一声,把众人从梦境中拉回来。
但这位公子并没有因为歌声被打断而表现不悦,仍是面容带笑的说到:“看来这位将军还没爱过哪个姑娘,所以听不懂歌中的美好。”
“呵!你这话什么意思!告诉你!爱本将军的姑娘可多的数不清!”一向冷淡的四王子听到这话,突然像个发脾气的孩子似的反驳到。
公子又是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说了将军也不会懂!”
此话一出,可真把四王子给惹恼了,下令到:“把他们关到地牢里面!好好审问!”
“是!”
这可怜的主仆二人便被打入了地牢。
四王子这次出征暂住在莫城城主的府邸,莫城的城主是个睿智又风趣的人,他跟四王子之间交情不浅,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
“老夫见过四王子!”
“潘老头,哪那么多礼!快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潘城主还第一次见这个张狂的四王子脸上挂着这么一副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的样子。
“四王子有何事?”
“潘老头?你说我那马能跑多快?”
“那是日行千里啊!”
“那你说一头毛驴跑多快?”
“毛驴?日行百里。”
“那我再问你,从夹峰口到莫城可有近路?”
“从夹峰口到莫城只有一条路可到达!”
“你确定?”
“老夫确定,老夫在莫城活了四十余年了,莫城的土有几块我都清清楚楚!我以城主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
“好,那既然是这样,从夹峰口同时出发,是我的马先到,还是毛驴先到。”
“这肯定是马先到!”
听完潘城主的回答,四王子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潘城主踌躇了片刻,问到:“四王子可是因为今天还未进城就抓的那对奸细烦忧?”
四王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问到:“你认得那两个奸细?”
“呵呵呵呵。”潘城主撵了下胡须笑到:“不瞒四王子,两年前,老夫有请过两个传唱诗人来府邸唱乐,给夫人过寿,不过当时是一个年长的和一个年少的,年少的那个声如莺啼,婉转动听,着实让老夫记忆深刻。但这次是两个年少的,其中一个俊俏的老夫见过,另一个有肉的老夫到不曾见过。”
“早两年来过……”四王子嘴里念叨了一下,遂问到:“那十几年前可曾来过?”
“这?老夫便不得而知了,不过那个时候,天下比较太平,传唱的诗人多,各城的唱馆都是人流满满,但如今这些传唱诗人们也不大愿随意游走了,毕竟世道不平,各国边境摩擦不断,一不小心可能就送了命。”
“嗯,那~那位俊俏的诗歌唱的如何?”四王子没来由的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觉得那是些娴雅无聊之人才做的事情。
但潘城主可难得听四王子询问这些事,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听到四王子这么一问,可就停不下嘴了,把他所知道各国出名的传唱诗人都说了一遍,而对于那个俊俏的传唱诗人,提及的并没有太多,除了两年前有幸听过他和他师父一起传唱,但后来就没什么听闻了。他师父虽是鼎鼎有名的传唱诗人,名唤白青衣,在传唱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这两年突然销声匿迹了,也不知是隐退了还是怎么了,而他下面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子。
听了这翻话,四王子没再多说什么……
时间一晃,三日过去了,阴暗潮湿的监狱里,鲲虫坐立不安,那肥胖的身躯焦躁的抖动:“我说公子,您好歹也表现的像个坐牢的行不?您这样也太淡定了,小的看着难受。”
只见鲲虫口中的公子,不急不躁,手中弹着空气琴弦,摇头顿足。
“我说公子,您看看门外的那些刑具,隔着这么远我都闻到了血腥子味。哎呦,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公子!他们上炭火了,等下他们不会把我放在架子上烤吧。”
只见两个狱卒在门外的刑房中架起了火盆,红彤彤的炭火,散出炙人的热量。一个狱头模样的人,咧着嘴走近牢房,朝里问到:“炭火可够?”
鲲虫颤巍巍的细语嘀咕到:“这还不够,你们是想把我怎么烤?”
狱头搓着手,嘴角扯到耳根:“那个颜欢公子,炭火不够您可说啊,这两天突然降温了,说不定初雪就要降了。”
颜欢听到初雪,不自觉的抬眼看看黑漆漆的房顶,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弯成月亮:“下雪好,下雪好。”
“那个颜欢公子,上次还没好好谢谢您,您就跟您师父匆匆走了,这次我也没什么能帮您的,这些炭火啊,吃食啊,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李六尽力准备。”
“有劳李兄弟了。”颜欢公子拱手作揖到。
鲲虫看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那两只迷茫的小蝌蚪,不停的眨啊眨,他还第一次展现出如此强烈的求知欲。
“公子?您怎么会认识天雫国莫城牢房里的狱头?”
原来啊,这两年前,颜欢公子和他的师父来到莫城传唱,当时的狱头还只是个小狱卒,没身份没地位。莫城城主请了颜欢公子和他师父到府里传唱,他们师徒二人的名号也算响亮,不知有多少人慕名求唱。
狱头的母亲,也曾经是个传唱诗人,后来生病嗓子坏了,便不再唱了,但是她心里头却始终热爱这个身份,所以也一直有在写诗歌。并且希望自己的诗歌有人传唱,可是她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唱她的诗歌,伤心之下卧床不起。作为儿子的李六,心疼母亲,所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跑去找颜欢公子和他师父,没成想,颜欢公子不但欣然答应了,还把练好的诗歌传唱了出去。现在各个唱馆偶尔还能听到她母亲写的诗歌。不过狱头的母亲去年离世了,但是走的很祥和,所以狱头非常感念颜欢公子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