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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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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花姐正在修剪枝叶,店门突然被撞开,闯进来的那个人,手上抱着一束精美的鲜花。他进来后,心神不宁,眼神飘忽不定。我主动走上前,看清楚花束的包装纸和包扎手法,简单交谈几分钟,弄清楚他是来退掉白天购买的花束。我查看了一下花束,并没有什么问题,便婉拒了他的要求。
听到可能无法退掉,他变得急躁起来,话语间,带有威胁的色彩。说完后,他四肢无力地靠在货架上,一脸愧疚地看着我。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疲惫不堪的脸上挂着泪痕。
花姐走过来,主动帮他退掉花束,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站在干花中央,注视良久。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是感情上受挫了,退掉这束花,他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还有啊,他刚刚情绪很不稳定,体格强壮,店里又没有力量相当的人,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和他起冲突。”花姐看着那束被退回来的玫瑰,摇摇头说道。
“不一定是感情受挫,也许是有别的原因。你说得对,如果刚才和他起冲突,结果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他的体型和力量,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控制住的。”我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说道。
“明天会有一批花运到,至于这束已经装束好的花,就交由你处理。嗯,你可以带回家,也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偷偷丢进垃圾桶里,只要别让我看到它躺在垃圾堆里就行。”花姐一边说,一边走向柜台,将工具收好之后,站在店门口继续说道,“我晚上约了朋友,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别太晚了,明天见。”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关于明天送货的事情,她说完后便一路小跑,已经跑远了。
我把修剪枝叶的工具收进抽屉,清理干净地上的落叶,距离下班还有一些时间,我没有急着回去。趴在柜台上清算一天的收支时,突然收到清源的消息,我拨通他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久,迟迟没有接通。
我准备回去的时候,收到一条他发过来的信息,上面写道,“她决定离开了,去一个新环境。”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女孩的事情,他一直心神不宁,现在,他应该可以放下心来。
离家不远的路灯下,昏暗的灯光,不短的距离,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清源。我走近一些,那个人在向我招手,一定是他了。
“这是你们店长送你的吗?还是某位客人见到你临时起意多买了一束?”他看着我怀里的花束,调侃着说道。
“你猜对了,这确实某位客人送过来的。”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听我说完,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别人退回来的,原因不详,店长让我把它处理掉,我就拿回来了。”
“这样的话,勉强也可以算是客人送你的。”他笑着说道。
“对了,你说学校里那个女孩要离开了,这束花我检查过,没有任何损坏的地方,回去后我重新包装一下,送给她怎么样。”我看着他说道。
从花店出来时,我就一直在想把这束花送给那个女孩,冷静下来,又不得不顾虑这是客人退回来的。将一束几经转手的鲜花,送给一位未曾相识的青春期女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同样,我也担心她知道这束花的几经转手,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导致心理问题更加严重。
“送一束花给那名女生,这个想法固然是好,但是,你也要考虑这是店长送给你的,也是她的心意。这束花,不妨就放在家里供我们观赏,我会另买一束花当作离别礼物送过去。”她想了一会,看着我说道。
我正想辩解这束花并非店长的心意,话还未说出口,便意识到这个说法,既给了我台阶,又合理表述了他的想法。回去的路上,我们并排走着,偶尔闲聊几句,更多的是沉默。
临睡前,清源突然敲门,告诉我那个女孩明天离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送她。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我告诉她如果店长准假,我会和他一起去。他眼角止不住地笑意,让我根据自己的时间做安排,并非一定要去。我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之下,关上房门。
我坐在床上,拨打花姐的电话,听到铃声响起,有些忐忑不安。接通后,我如实说明自己的情况,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无奈与绝望,毕竟明天早上会有一批花运过来。花姐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挂断前,表示如果明天下午在花店能看见我,会对我上午的缺席佯装不知。
挂掉电话后,我不禁感叹花姐的善解人意,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到放在书桌上的素描本。我起身来到书桌前,拿起素描本的时候,发现上面已经积落了不少灰尘。我抽出几张纸巾,擦干净封面上的灰尘,看了一会,把它收进抽屉。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从房间出来后,发现他还是更早一些。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早餐已经整齐摆放在桌子上,林木送过来的小猫,懒洋洋的趴在地板上晒太阳,这样的生活真好!我情不自禁地感叹。
“你有时间过去吗?”他看着我问道,我点点头,便去洗漱了。
出来后,来到一处商业街,他走走停停,在不同的花店前精挑细选。我实在忍受不了,走进一家正在向门口搬运干花的花店,挑选了一束花。店员在包装之前,我询问了他的意见,他在店内又选了几支,才同意店员包装。
从花店出来后,我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这条街,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一直看着那束花,经过我们身边的路人,也盯着那束花。过马路时,我主动挽起他的手臂,主要是担心他在欣赏怀里的鲜花,没有注意过往的车辆。
这个举动,他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当我挽起他胳膊的瞬间,他抬起头,密切关注着来往的车辆。走到马路另一头,他低下头,看着我笑。我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反倒是立刻松开他的胳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我希望这变化早来一些,又希望变化能在我工作生活稳定之后,再到来。
“李老师。”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清源看向一处巷子,对我说道,“就是她。”随后朝她走过去,我也跟了上去。
我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当时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朝气蓬勃的笑容,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灿烂。站在她旁边的两位老人,一定是她的祖父母,两位老人看我和清源后,和蔼可亲的笑着,一直称给清源添麻烦了。
“这花,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和爷爷奶奶一路顺风,在新的环境好好生活,好好学习。遇到自己难以排解的事情,及时告诉家人。”清源说道,把花递给她,她噙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这些花,我会永远记得。”她哽咽地说道。
“你能记住花的美丽,放下过去的伤害,也不枉我苦心挑选。”清源看着她说道。
“你以后的人生,会像这些花儿一样美丽,你自己也要学会释怀过去,迎接新的生活。”我说道。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忠厚朴实的老人,也许是因为这,他们无法及时察觉到孙女心理或者行为上的变化。把他们送到车站,临进站的时候,清源塞给他们一个信封,女孩的爷爷不愿接受,一番推脱之下,清源强硬地将信封塞进背包内。
进站的时候,我告诉那个女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保持镇定,沉着应对。看着她的背影,我默默祈祷,希望在另一个地方,她能放下这里发生的一切,开心一些。我迫切渴望她能遇到真心对待她的三五好友,她会一直陪在爷爷奶奶的身边,直到他们老去。
“我下午没有课,学校里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和同事说了一声,今天不过去办公室了。你呢?是请了一天假,还是忙完事情就过去。”清源看着我问道。
“我下午去花店,怎么了,你有其它事情?”
“哦,没什么事情,我的意思是,现在还早,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林木店里吃些甜点。这段时间我情绪不好,他们几个都有点担心,现在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也想和他们聚聚。”他看着我说道。
“学校发生的事,你没有告诉他们吗?”我问他的时候,他看向手机的目光,写着吃惊。
“我只告诉了明泽,因为换学校的事情要找他帮忙。我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信息封锁在学校内部,对她来说,无害。况且,事情的解决方法大同小异,我也不想身边太多人知道,能有个人替我分担这份忧虑,就好。”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着我说。
我们之间,有些话,他没有说清楚,我也没有追问。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永远遇不到花姐,梅姨,还有林木他们,也无法收获这几份纯粹的感情。所以,让我为多他做些什么,只有这样,当某一天我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心里可以好受一些。
见我一直不说话,他突然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林木说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我开始相信他的话了。”
“别看了,没有什么天使。”我语气有些生硬的回复他。
他没有再说话,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继续翻看。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有些反常的举动,他走路很少看手机,更不会一直盯着手机。
到咖啡馆后,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清源从进来后,便一直和林木在吧台说话。筱雨给我拿了一块蛋糕,说了几句话,就去忙了。过了一会,清源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位置。
“我们中午去明泽店里一起吃午饭,这段时间他们店里也发生了一点事。”清源看着我说道。
“我知道,他们店里一个员工,明泽前两周跟我提过,当时你在为学校的事情茶饭不思,我就没有告诉你。这么久了,我以为已经解决了。”
“你知道这件事?那你和他们几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了。林木说是一个男员工,警察来到店内调解,矛盾还是没有解决。”
“他叫朱明睿,人干活勤快,踏实能干,安分守己,从不惹麻烦,人很好,就是有一个不太如意的父亲。听明泽说,一天下午,大概三点钟,员工休息时间还没过,当时店内只有他一个人值班,他父亲突然跑到店里闹事。”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小尺寸的素描本。
“然后呢?”他追问道。
“然后,他父亲体型强壮,这让他根本没有换手之力,只能任他殴打。最后是送水果的供货商,看到他躺在一片玻璃碎渣中,一动不动,喊上过路人,进来阻止他父亲继续施暴,并通知警察过来处理。”
“确定是他父亲吗?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误会?”清源看着我说道,似乎在期待事情迎来反转。
“确定是他生父,这其中也没有任何误会。他父亲控制着他的银行卡和各项支出,当时刚发完工资,他父亲认定他私自转走一些钱,没有全部上交。因为这个原因,来店里面闹事,嗯,他父亲是个酒鬼。”
“他多大了?”清源追问道。
“刚成年,不过已经在社会上工作一段时间了。当时送去医院后,医生查看伤口,都不敢相信是亲生父亲所为,他身上多处旧伤,都是出自他父亲之手。他继母对他轻则怒骂,重则棍棒相向,他碍于父亲的压力,不敢有怨言。”我合上素描本,看着清源说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清源靠在沙发上说道。
“明泽说警察把他父亲带走时,他父亲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儿子,阴笑着说道,你永远别想摆脱我,永远别想离开这个家。上周,他继母来找明泽讨要剩余的工资,依婷解释在职员工的工资会定期准时发放,闹了一会,被警察带走了。他现在还在医院,医药费全是明泽他们垫付的。”我说道。
“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还要和禽兽不如的父亲纠缠不清。”清源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语气悲伤的说道。
“你以为这是在画画,不想要,不喜欢,简简单单的用橡皮擦去就万事大吉了。我的理解,血缘的目的,是用来捆绑、束缚觉醒后想要逃离出去的人。如果他自己不狠下心,冲破道德的枷锁,他就无法真正逃离,无论旁观者如何苦口婆心地相劝,最终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看着他说道。
我不知道类似的,或者更惨无人道的事情,每一天,每一秒,在世界哪些角落上演着,有多少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逃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遇到他们的时候,鼓起勇气伸出援手。
我吃完蛋糕后,头有点晕,四肢无力,不小心将茶杯摔在地上。我瘫软地倒在沙发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模糊听到,筱雨说附近有诊所,赶快送去诊所。
我趴在清源背上,隐约看到林木在前面带路,旁边有人扶着我的后背。很快,我们来到街角,这里有两家诊所,对门而立。粗略看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其中一家诊所,排队候诊的人很多,另一家略显冷清。我听见清源和林木争执了一会,筱雨及时打断他们,随后筱雨带路,去了那家略微冷清的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