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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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籽这人，说好听点叫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是不太能看出别人对他的恶意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惯的不耐烦和嫌弃，但他看不出来。他看着干净床铺上干净好看的男生，只觉得空气都是香香的。
真好。
他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
在确认陈惯没有哪里不舒服后，许籽从屋外抱了柴禾烧水洗澡。
这个年代太阳能热水器刚刚普及，又笨又重的东西放在房顶，只有有钱人和村长家里才有。
许籽穷，一直都过着原始的日子。
打火机是帮小卖铺老板理货的时候对方送的，一盒，大概有十来个，许籽用了很久，才用完两支。
弄了点软而干燥的树皮引火，很快，灶坑就变得橘红。
跳跃的火光后，许籽低头看着灶坑里的火，时不时添点柴，翘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白净的眼睑处留下点阴影。
灶坑上，是口很大的锅，锅里，是刚刚热起来的水。
循着声音找来的陈惯被烟火气熏得咳嗽两声。
许籽没有听到。
这让在城里一直众星捧月的人心里莫名烦躁。
他习惯性伸手去摸裤兜，却发现老头子走的时候，不仅拿走了他的银行卡和现金，甚至连烟和打火机都没留。
够狠。
陈惯喉结滚了滚，觉得这烟火越发呛人，于是娇贵的少爷装模作样地又大声咳嗽了两声。
许籽头也不抬。
他专注于自己眼前的灶火，时不时折断树枝添进去，弄完，又就着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被火燎烫的脸。
又脏又蠢。
陈惯牙动了动，但也没了想抽烟的心思，他就这么倚靠在边上，看着锅里的水从冒热气到咕噜噜的翻滚。
许籽这时候好像又能听到了，他直起腰，这才注意到不知在门槛处站了多久的陈惯。
男生眉眼垂得低，脸色不好，但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又淡化了些凌厉，反而显得有些散漫。
“你要洗澡吗？”许籽试探着问。
虽然他觉得陈惯干干净净，看起来香香的，就算直接在他被窝里滚也没有问题。
陈惯显然是觉得他问了个蠢问题。
——不洗澡怎么睡觉？何况他今天还折腾了整整一天。
是以，他骄矜地对着许籽点点头。
小聋子虽然听不见，但眼力见确实还可以，没多久，他就用桶给陈惯装了热水，让他先洗澡。
礼貌，客气。
但用桶。
桶……
陈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许籽，又看了看脚下这个只达自己膝盖高的大红色塑料桶，然后又看了看许籽。
什么意思？
他用惯了浴缸的陈大少爷难道要用这个又蠢又笨重的木桶洗澡？！
陈惯试图在许籽脸上找到点开玩笑的痕迹，但是很可惜，青年是认真的，他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眼，甚至贴心地从衣柜里给陈惯找了干净衣服。
“……”
一团火气梗在陈惯心头出不来。
进了所谓的厕所洗澡，陈惯还是没能从这个冲击中走出来。
直到他注意到厕所里蹲着俩不明生物。
一只蠢鸡和一只蠢鸭。
六目相对。
许籽是个很勤劳的家伙。
陈惯确信。
尽管是厕所，还养了一只鸡一只鸭，但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味，也没有遍地污秽的情况，甚至蠢鸡和蠢鸭胸脯上的毛都白花花的。
“……”
陈惯烦躁地啧了一声。
＊
一锅热水只够一个人洗，加上人陈惯城里来的，肯定比皮糙肉厚的自己精细太多，许籽想了想，又用盆给他抬热水进去。
大少爷没用过村里的厕所，不会关门，许籽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许籽。
许籽眨眨眼，入目的是陈惯大片花白的皮肤，还有劲瘦的腰腹，宽阔有力的胸膛和棱角分明的腹肌。
真好看。
他想到自己扁扁的肚皮，有些遗憾。
怎么自己干了那么多农活，身材还没一个学生好，难怪都没姑娘家喜欢他，因为不够健硕。
看来还是要多锻炼。
相比于他的平淡，陈惯的反应就大多了，大少爷几乎跳脚，怎么刚刚脱下衣服就进了登徒子，捂上面也不是捂下面也不是，火气直愣愣往脸上冲。
“出去！！”
许籽听不见，小聋子只能看到男生嘴唇在动：“你说啥？”
说完，他似乎是反应过来，反手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露出白软的肚皮：“你不要自卑，你身材很好的，是我见过最好的。”
妈的，谁管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的？！
陈惯简直要被他气晕。
二十来岁的男生火气重，揪住许籽的衣领，就把人丢出去，门关得震天响。
但是许籽听不见。
他只觉得陈惯太容易害羞了些。
这样不好，以后在社会上要被欺负。
迟来的兄长力几乎让许籽忘乎所以，他心口暖暖的，决定以后好好养这个容易害羞的弟弟，接着又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去烧水。
陈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籽捧着脸烧火的蠢样，他冷哼一声，把脚边的桶踢给他。
许籽感受到了，他抬起头，陈惯臭着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头发湿漉漉的，像落水小狗。
“卧室有毛巾。”
说着，怕陈惯找不到，他又乐颠颠帮人把毛巾拿出来，示意对方擦擦头发。
“这衣服你穿刚刚好，你身高肯定和我爸差不多。”
陈惯没应声，只是在听。
——“可惜他摔死了。”
陈惯手一顿，瞪大眼不可置信。
妈的，就知道这傻子没安好心，把死人衣服给自己穿！
陈惯膈应得要命。
本身穿这种料子的衣服就让大少爷难受，这下子知道是死人穿过的，心里更是火气。
但他没来得及发作。
“不过他没来得及穿这些衣服就摔死了，大伯要把这些烧掉，我舍不得，全新的，还能穿呢。”许籽接着说。
陈惯搭在衣领处的手顿住，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虽然许籽没多说什么，但从他这几句简单的话语不难猜出，他过的日子很苦。
特别是这种农村，家里的顶梁柱一旦死了，留下来的孩子不可能不被欺负，这也是为什么许籽穷困又抠搜。
很难说，此刻的陈惯有没有动恻隐之心，毕竟许籽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打碎了他好不容易起的一丝怜悯。
——“我知道你也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没关系，我会当你哥哥。”
陈惯：“……”
他虽然和他爸不对付，倒也不是个孤儿。
两人之间的话就说到这里，因为许籽进去洗澡了。
陈惯心烦，拿着手机找到个有网的地方，给自己兄弟打去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说话小而瓮声瓮气：“喂，陈哥。”
“？？”
陈惯拿下手机确认了一下名字，确实没打错：“有病？做贼一样。”
“不是不是做贼，我这也没办法啊，你不是被你爸丢到乡下反省嘛，然后你知道的，我爸是你爸狗腿子，立马表态，不准我给你打电话，我还在禁足呢。”
蒋随委屈：“你还好吗陈哥？”
“……还行。”陈惯回。
起码落脚点有了。
“那就好。”蒋随又问，“乡下怎么样，好玩吗？”
玩？
好玩个屁！
穷乡僻壤，鸟不拉屎，还养出了许籽这种刁民，能好玩到哪里去？！
陈惯冷哼一声。
蒋随也怕戳到这祖宗的肺管子，巧妙地转移话题：“你爸要你在那待多久啊陈哥，哥们想你。”
“半年。”陈惯回。
“那么严重？”
“嗯。”
可不是，毕竟被他揍的家伙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蒋随感叹了一句陈惯他爸的心狠，接着又想到另一件事：“那你住哪啊陈哥，给我个地址呗，万一哪天我要来找你玩。”
回答蒋随的，是陈惯战术性的沉默。
“陈哥？”
陈惯此人，家世好，长相好，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爱面子，他断然不可能说出自己和一个傻子同住的。
“你来做什么？”他直接拒绝，“你有那功夫操心我，还不如操心你那快要挂烂的成绩！”
这话就戳心窝窝了，蒋随哀嚎一声倒在床上，倒也忘了自己原本想问什么，只哼哼唧唧说了句：“好吧，没事就行，我就怕你被山里谁关了当老婆。”
毕竟他陈哥脸长得是真好看。
“滚犊子。”陈惯骂。
但不管怎么说，和蒋随聊聊，让陈惯心里没有那么憋闷和急躁。
“行了，我手机要没电了，有空再说，等我回来。”
“唉，好！”
……
许籽洗澡很慢，因为他总习惯在洗完澡顺手把衣服也洗了。
等陈惯关掉手机回头的时候，就看着他拎着自己的贴身衣服出来，湿漉漉的，似乎要挂起来。
陈惯陡然一惊。
许籽也注意到他。
刚洗完澡的许籽像颗剥了壳的白荔枝，软乎乎，白生生，水润润的，一点瞧不见前面那脏兮兮的样子。
耸动鼻尖，陈惯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香皂气息。
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
“要我帮你洗吗？”
“什么？”陈惯没反应过来。
许籽歪头看他，眼神无辜水润，披散的头发被主人随意抓了两把，发梢还在滴水。
陈惯这下反应过来了。
他把毛巾猛地扔到许籽脸上，耳根红了个底：“谁要你帮我洗那种东西？！！”
他自己带了多的。
而且他自己会洗！
许籽真是不知羞耻。
陈惯想。
他擦干头发，拿着手机率先进了被窝，没过一会就感觉身边一沉，许籽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睡在他身边。
两人心跳同频共振，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盖着一条被子，陈惯觉得不适应，不自在，不舒服。
他坐起身，以命令的口吻：“你去打地铺。”
许籽自然没听见。
他困得很，只当陈惯是害羞，于是主动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拉到身边，又抱着陈惯的背拍了拍。
“没事，哥在。”
陈惯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再想挣扎的时候脑袋已经被按进小聋子湿润的，香香的肩窝。
“……”
头顶的雷轰隆隆碾过。
夜雨刷刷落下来。
陈惯脑海里突然想起蒋随的话：
——“就怕你被山里谁关了当老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火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