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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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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只知道停下来的时候，目光所及是一片野果林，看起来就绿得发酸的果子稀稀落落挂在枝头，地上掉满了腐败的果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酸涩发酵味。
“老东西，滚吧！”
“这老不死的，还想反抗，我呸！”
“……&%#”
叫骂声隐隐约约传来，不远处几个黑影踢了地上趴着的东西几脚后扬长而去。
黑影走后，地上的东西呻吟了几声，缓慢爬了起来。那是个穿着一身破旧衣物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瘦得两颊凹陷下去，脸上带着淤青。
她似乎视力不怎么好，胡乱地摸索着周围，摸到一根棍状物后，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少年方向走来。
少年不欲和她碰上，刚想往旁边躲，背上的小孩却突然醒了过来，沙哑地唤了声：“哥……”
老人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转头望向少年的方向。
少年所在的位置是老人的视觉死角，他顿了顿，还是从死角走了出来。
“……”老人看到他们突然出现，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少年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用怯生生的语气试探着问：“老婆婆，您……需要帮忙吗？”
老人并未回答。
“很抱歉，我……刚刚不敢上去帮忙……”少年又接着自责道。
“没关系，没事的孩子。”老人神情复杂，撑着棍子靠近他们，“那些混蛋不和他们对上才好。”
“哥，我头晕……”小孩突然小声道。
老人疑惑：“这是？”
“我弟弟发烧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医院。”
“这样啊，这附近可没这种地方。”老人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 “唉，不如你和我回去吧，我家刚好有之前买的药片。”
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蒙着层厚厚的雾一般浑浊，正费劲地分辨着少年的身影。
少年警惕地打量着视力不好的老人，刚想拒绝，背上的小孩挣扎着要下来。
刚把他放下，小孩就弯着腰吐了一地。
“唉这是？”老人听着小孩呕吐的声音，脸上显出一丝着急，“你弟弟是不是状况很不好？走吧走吧，我家就在附近。”
她说完便撑着棍子踉踉跄跄往前走去，少年微垂着眼，过了几秒还是带着小孩跟了上去。
老人的家很小，但布置得很温馨。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布起毛边但一点也不脏，墙上还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一家三口朝镜头笑着，从中窥能见当时的幸福。
老人摸索着柜子，找出来一板药片放到桌上，动作有条不紊地给少年倒了杯水，絮絮叨叨：“幸好还有，快喂你弟弟吃了吧。”
少年拿起药片看了看，确认是已经临期的退烧药。但小孩并未发烧，那不过是一时谎话，所以他将药片放回原位，道：“好的我这就给他喂。”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骗老人家可不行呀，我眼睛虽然因为白内障看不清楚，但现在靠这么近，我还是能看到你把药放回去的，朦朦胧胧一个影子，显眼得很。”
“还是说那药过期了吗？”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半路被少年截胡了。
“没有没有，”少年低垂着头，显得十分乖巧，“我只是担心，我们吃了，万一您需要怎么办？”
“不用那么客气孩子，我这老东西用不上的。快喂你弟弟吃吧。”老人宽慰他。
少年顿了顿，依言卸下一粒药，和水一起送到小孩嘴边。
小孩确实很难受，但他的难受和发烧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多来自吸血鬼之前弄的那一下。不过少年递过来的东西他一向会乖乖吃掉，这次也是如此。
“孩子，遭老罪了吧。”老人慈爱地看着他混水喝下了药，提议道，“我看你弟弟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今天你们就先待在这里吧。”
“不用担心，这里就我一个老东西住。”
少年并不想多生是非，也不愿同老人多说什么，只得点头暂时答应，等时机正确就离开。
家里徒然多出来两个人，老人似乎很开心。她从箱子里翻出了不少零食摆到俩人面前，热情招呼他们不用客气使劲吃。
少年随手拿起一瓶气泡饮料看了眼，发现已经过期好几年了。
不过这对作为实验体的他俩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小孩已经很不矜持地撕开了一根棒棒糖，抓着默默舔了起来。
老人见少年抓着饮料不动，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不用怕生：“你也吃呀，不用客气。”
少年顿了顿，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酸酸甜甜的，带着气泡破裂的刺激，是少年很久没尝过的味道。
他很珍惜地品尝着，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虽然很好喝，但少年也只是克制地喝了两三口，便将盖子合上了。
“谢谢奶奶。”少年说。
“哎~不用客气！”老人笑得很开心。
夜晚，四下寂静无声。
吸血鬼早已变回人形，正站倚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突然感觉被人拉了下。
“我们该走了，大人。”少年背着沉睡的小孩，望着他。
吸血鬼疑惑：“为什么要走呢？”这里和之前那个破屋比条件好得不得了，那些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他不理解少年为什么要放弃这里。
少年眨了眨眼，好几秒才道：“大概是因为，我害怕吧。”
“害怕？”
“我这样的人，”他讲话的声音很轻，脸上显出幽魂般的空茫，在夜晚中尤其森然，“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死得更快的。”
“所以还是快走为好。”
吸血鬼听到他诡异的发言，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少年微微抬头，白瞳倒映着月光，轻声道：“我们走吧，大人。”
吸血鬼抿了抿唇，实在无法理解少年非人的脑回路。
但没关系，他还有别的方法。
一根血丝从吸血鬼的指尖冒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少年的脖子。
源源不断的情绪由细细的血丝传来，恐惧伴随着浓烈的悲恸。
恐惧他并不陌生，但如死寂般的悲恸，十分浓重，浓重到吸血鬼不能理解。
他微微垂眸，感受着那不属于自己的悲恸和恐惧，只道：“为什么会死得更快？”
少年垂眸，他眼中银色的月光跟着一起消失了，眼中只剩下苍白。他似乎在思考怎么和吸血鬼讲述，顿了几秒才道：“大人试过解刨和自己日夜相处的人吗？”
“血还是温热的，刀子划下去，在寒冷的冬日，甚至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白气。”
“而且在你动手的前几分钟，他都还是会说话、会眨眼的。”少年睫毛轻颤着，手抬到眼前，细细地看着，就像其中抓着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渐渐地，那股温热就消失了，手上只有黏腻和冰冷。”
“万一，下次我要解刨的人变成了这位奶奶怎么办？”他手倏地收紧，玩笑似道，“我有偶发性帕金森，可没有足够精湛的手艺保证她可以无痛死亡。”
“偶发性帕金森？”
“对呀，”少年笑了笑，“就是那种被吓到会尤其严重的帕金森。”
“特别是看到我要解刨的人，是上一秒还在跟我说话的那种人，那就更严重啦，直接把对方刨成肉泥都可能呢。”
“所以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他在笑，但随着血丝传来的，是浓厚的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气。
吸血鬼不想再感受了，血丝在空气中悄然化开，切断了连接的情绪。
两人对视着，相顾无言。
好半晌，吸血鬼才道：“你要不出去看看再说？”
少年顺从地走到门边，刚推开门，眼睛便被柔暖的灯光晃了下。
他眯着眼往外看去，看到了一盏柔亮的灯光。
老人正借着灯光费劲地整理衣物。
她将衣服细细分成了大小两叠，一边摸一边分辨，嘴里还呢喃着：“这些衣服还好呢，还可以穿，小孩子正合适…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嫌弃…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就穿这么点，迟早熬坏身体呀…唉这件也可以……”
老人收拾了好一会，终于弄好了。
她将衣服都塞进了一个袋子里，鼓鼓囊囊一团，却依旧觉得不够，还往里压了压，塞了好几包零食进去。
塞完后，她又想起什么，刚转身要去拿，却感觉自己面前好像有人影。
老人分辨了好一会才发现是少年，满脸诧异：“孩子，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少年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见老人说了声：“哦对！”然后快步走到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碗面出来。
她将面放在桌上，又把呆站着的少年推到桌边坐下，慈爱地看着他：“是饿了吧？我就想着你白天只吃了几口饮料，晚饭也不肯吃，到了晚上肯定会饿，所以事先煮好了一份面。看，这不就用上了。”
“吃吧孩子。”
面条有些坨了，不过依旧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
少年手里抓着被硬塞进来的筷子，过了几秒才夹起面条吃了起来。
“怎么样？味道应该还行吧？”老人问。
“嗯。”少年低垂着头，“很好吃。”
他咽下面条，顿了一秒，突然加快了吃面的速度，不一会儿，碗就空了。
“唉你这孩子吃慢点，饿坏了吧，够吗，不够我再去煮点。”老人关切道。
“不用，我吃饱了奶奶，谢谢奶奶我先去睡了奶奶你也早点休息。”少年吃完后，倒豆子般吐出几句话就返回了房间，老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接话。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老人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嘴里嘟囔着：“唉，这孩子……”
房间里，吸血鬼看着靠在门后一动不动的少年，眼睛好像捕捉到了什么，迟疑道：“你在哭？”
“没有。”少年立马反驳，却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摸到了一手湿润。
吸血鬼没戳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话，只问：“还走吗？”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句细不可闻的话。
“明天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