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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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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起风了。
一阵风吹过来,大把大把的树叶被渐次吹翻,沙沙沙沙……
黎自初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没放松心情了,听到这沙沙声,竟然浑身都酥酥痒痒的。
“你在树上做什么?”他问树上的人。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使劲往下探了探身子,又眯了眯眼,似乎要确定眼前这个是不是真的黎自初。
黎自初?
是黎自初!
认清人后,楚越的心脏霎时狂跳起来,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没听见回话,黎自初也不恼,只静静地站在树下,与他对视,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天边的火烧云剧烈燃烧着,天光狂涌着倾泻而下,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橘色的薄纱。
“不下来么?”黎自初率先移开目光。
他太久没来小院了,眼前的黄桷树似乎比记忆里矮了很多。那人坐在树杈上,小腿几乎就悬在他眼前。他似乎有些紧张,连带着圆润白皙的脚趾也勾得紧紧的。
黎自初的目光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注意到那双脚很清秀,脚踝突出,跟腱薄而纤长......
他的呼吸顿了一秒,再次将目光移开。
“……要下的。”树上的人回他。
但他没有马上动,而是先看了眼黎自初,又目测了一下自己的高度,接着嘴角一抿,直接松手往后一倒。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总裁,举铁80公斤,臂力惊人。不巧,楚越是例外,他知道关于黎自初的一切。
坠下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瞬间,他就被树下的黎自初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如料想的一样,黎自初的怀抱宽阔又厚实,楚越被他打横托在臂弯里,紧绷的肌肉绷出硬邦邦的触感,硌得他后背生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黎自初一时愣在当场。他没注意到是楚越主动松的手,只以为他是没踩稳,所以突然掉下来。
毕竟徒手接了个成年人,就算他臂力再大,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可怀里的人似乎被吓到了,轻轻发着抖,缩成一团,软软地窝在他怀里……像小猫崽一样。
黎自初难得心软,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接住了。”
楚越“嗯”了一声,并没有打算主动从人家怀里下去,反而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双手紧紧揽着人家,让自己能严严实实地跟他贴在一起。
直到黎自初开口问:“能站稳吗?手有些酸。”
楚越这才想起自己有可能伤到他,赶紧跳下来,急问道:“哪里疼吗?我有没有伤到你?手臂疼吗?”
黎自初摇头,揉着自己的手腕回他说:“没那么娇气,你是楚越?”
楚越:“是。”
“杨肇说你去应聘助理了,为什么又拒绝入职?”
楚越低头,黎自初的西装外套掉地上了,他顺势蹲下,捡起来说:“读书太累了,我想先歇一段时间,再去工作。”
“打算歇多久?”
楚越把衣服外套仔细拍了拍,整理好,搭在自己手臂上,“还没想好,我想去很多地方旅游来着。”
很奇怪,两人的对话一点也不像刚见面的陌生人,反而透着一股没由来的熟稔。
黎自初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眼前的人一直垂着眼不看自己,黎自初也一时找不到新话题,四下看了一眼,发现院子被打理得很好。尤其外公的卧室,居然开着窗,看样子是在通风。
“你去玩吧,我去卧室坐会儿。”他说。
楚越点点头,“我给您弄杯喝的。”
“好。”
得到首肯后,楚越抱着人家的外套就去了厨房。
黎自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然后才提脚朝西边的卧室走去。
这间卧室在外公走后什么也没动,原样保持至今,老式桌椅、相框、书、收音机,一样都不少。
它们被擦得纤尘不染,摆得整整齐齐,花瓶里还插了一束新鲜的黄桷兰,仿佛这里一直有人在住一样。
黎自初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久久不说话。
等他走出屋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厨房亮着灯,那个好看的年轻人站在光里,眉眼柔和。
这个形象跟黎自初想象里的人重合,过去几年里,每当他翻出当年的邮件,都会幻想写邮件的人长什么样?
他以为对方可能长得不尽如人意,所以才会在他提出见面后,直接断联。
可如果是长楚越这样,他想不到他有什么好拒绝的,难不成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
黎自初走过去,在厨房窗户外停下,楚越就站在窗后的流理台前。
“楚越。”
“嗯?”楚越抬头,把刚弄好的薄荷水递给他。
黎自初接过来,拇指上的玉扳指磕在玻璃杯璧上,发出磕哒一声脆响。
他呷了一口,青梅、冰块、薄荷和蜂蜜,不太甜,微酸,清清爽爽的。
他很喜欢。
“后来为什么不发邮件了?”黎自初直接问。
楚越顿住,他没想到黎自初这么快就知道是他,也没想到他会直接问。
他笑笑,他拿起自己那杯轻轻晃了晃,冰块相互碰撞发出嚓嚓的声音,“我当时觉得那对你来说,可能是种打扰。”
黎自初发现眼前这人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
“不是打扰,我很喜欢看你发的邮件。”黎自初又再次直接点明,他向来不会拐弯抹角,他的地位也不需要他拐弯抹角,“后来我有给你发邮件,你看了么?”
楚越当然看了,黎自初在邮件里面问他,为什么不发消息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楚越不知道该怎么回,尤其那天之后,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我有看,抱歉。”楚越回。
黎自初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出一点他想解释的意图,可惜没有,他便只能作罢了。
他有些失望,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要回去了吗?”楚越轻声问。
“嗯,”黎自初仰头,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青梅薄荷水,只留下冰块,然后将杯子递还给他,“很好喝,谢谢。”
楚越接过他的杯子,随手放在流理台上。
“你手上有一颗痣?”黎自初突然问。
楚越低头看了一眼,他右手食指第三关节内侧确实有一颗红色的小痣,那里皮肤白嫩,痣很明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那颗痣若隐若现,“是有的,”他抿抿唇,“我送你。”
“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知春巷一面临水,水是七里河,河边种有梅树和垂柳。这会儿,枝叶间挂着清脆的梅子,梅子屁股尖尖的,有股酸香酸香的味道。
走到路灯下,楚越这时候才注意到,黎自初不知什么时候把衬衫最顶端的两颗扣子给解开了,露出一小截光滑的皮肤。
他将目光错开,落在披了灯光的地上。
老巷子有宽有窄,在靠近主路那头,河水拐弯,两侧变成房屋,最窄处并肩走时会碰到肩膀。
楚越能够感受到黎自初温热的体温,从空气里漫延过来,灼热的,粘稠的,烤得他浑身发烫。
于是,他很有分寸地落后半步。
走了一两分钟,有个馄饨摊子出现在眼前。
摊子顶上用竹竿挑了一盏稍亮些的钨丝灯,将一担炉灶一担调料碗筷照得分明。
“要回去啦?”苏阿婆站在摊子后面远远地跟黎自初打招呼。
黎自初点头。
苏阿婆家也在这条巷子里,这馄饨摊子从黎自初小时候起就摆在这。那会儿他经常过来吃,后来长大了就很少能吃到了。
以前在邮件里,黎自初跟他说过这个馄饨摊,还提过要带他来吃馄饨。
“吃晚饭了吗?”黎自初转头问楚越。
楚越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吃?”黎自初说,“我请你吃馄饨。”
“快坐快坐。”苏阿婆不等楚越回话,便喜气洋洋地招呼两人坐下,“今天的猪肉新鲜着哩。”
黎自初自顾在挨着墙的凳子上坐下,楚越乖乖地跟着坐到他对面。
面前是竹篾编的小圆桌,颜色有些发暗,上头放着醋、辣椒、酱油。
很快,馄饨上桌,黎自初把碗推给他。
馄饨很香,紫菜虾米汤底上漂着拇指头大小的精致馄饨,翠绿的香葱点缀在上面,湿润润的葱香油香扑腾到脸上。
楚越没有推辞,捏起筷子,一点一点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挑完以后把碗推还给黎自初。
黎自初眸中似有深意,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他确实不喜欢香菜,但也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喜恶,这是黎老爷子从小教他的。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楚越:“刚才阿婆放香菜的时候,你皱眉了。”
黎自初怔了怔,恰好头顶悬着的钨丝灯被一只蛾子撞了,砰的一声,害他的心跳也跟着空了一拍。
吃完馄饨,黎自初踩着石阶往上走。
楚越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他特意把自己埋在黎自初的影子里,跟得很紧,像小尾巴一样。
车子停的不远,黎自初上车后,楚越自觉退后一步,微微躬身,朝着车窗低头,没有走的意思。
黎自初移下车窗,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的脸来,对他说:“回去吧。”
“好。”
楚越点头,干净利落地转身往回走。
身后,汽车发动,轮胎滑过地面,车子走远……
他始终没有回头,挺直后背不紧不慢地走回小院。
厨房里,玻璃杯里的冰块化了一些,水珠从杯壁上流下来,浸湿了台面。
楚越伸手拿起水杯,凑到红润的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才渴极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将冰水灌进胃里。
他拿的,是黎自初用过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