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梗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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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昀走过喧哗的街道，在拐角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他看见了他熟悉的花店。
他走进这家已经有些年头的花店。
花店里精致地摆着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花盆，有藤蔓草本被挂在屋顶，绿油油的叶子甚至被光线穿过，汇集在绿叶一点的白光像是散落在绿叶上的一点点星光。
汤昀大致扫了几眼。
常青藤还是挂在那里，却明显长了不少，叶子大了一圈。
他上次来的时候那株圆锥绣球还没有开花，现在已经是天蓝色的一大朵拥簇在一起绽放，亮白的灯光落在花瓣上，颜色浅淡又带着易碎的温柔，一旁点缀的叶片宽大也带着盛夏的葱茏。
但花店里淡淡的，混合着不同的甜味还是就这么蹿进鼻腔，好闻不腻，是夏夜草木的特有清香。
老板是个小姐姐。
以前这里的老板是个阿姨，但是一年前要离开这里，低价把店铺转给了也想开花店的这个姐姐。
这不大不小的店铺也有十多年了，阿姨老伴住在医院的时候开的，老伴走了也依旧开着，也一直没有装修过，所以店铺看上去比较老旧了。
小姐姐也不是第一次看着汤昀了，她从木椅上站起来，放下了手里正在包卷的各色花束：“好久没看见你了。”
汤昀弯眼笑了笑，笑意走得很快，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上次来是两个月前。
“还是要白梗结，姐姐帮我包扎一下好吗？”汤昀用手机轻车熟路地扫了附近墙壁上的二维码，然后付了钱。
安淳从靠里的花架上精挑细选了十枝白梗结，她挑的时候，汤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汤昀有时候就突然动作，从里面挑出一只在灯光下很白而得绿少得可怜的白梗结，然后伸出指尖在绿叶上的水珠上点了一下：“这枝也很好看。”
男生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眼底落着头顶有些脱离时代的白炽灯的光，动作也温柔。
安淳还没来得及包扎花束，就有人来了。
“百合，十五枝，包扎谢谢。”来人是个女人，提着绚丽的红色包包，脚底下一双亮红色高跟鞋，身上是职业黑白装，浓重的香水味把她周边花店里的草木味道清除得彻底。
安淳刚裁好适合的丝带和粉纱，刚想让对方等一下，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快点，我很急。”客人是这么说，面色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浓妆艳抹的脸看着她。
汤昀走进安淳：“姐，我自己包扎，你去忙吧。”
安淳无奈地看了汤昀一眼：“我忙完马上来。”
汤昀摇摇头，接过安淳手里的东西，低下头。
安淳匆匆忙忙帮客人挑好花包扎，把今天最后的粉红香水百合用完，收到对方霸气的不用找的语气，忍住无语的表情回复道：“希望你的朋友身体安康。”
看着对方离去，她真的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
也找不了几块钱，两块钱打发叫花子呢？刚刚数钱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
她在心里吐槽完回到店里，看见了汤昀手里已经包好的花束。
木桌上有残落的修剪花枝的痕迹，浅粉色的纱里裹着漂亮的白梗结，上面的天蓝色被打成了一个漂亮匀称的蝴蝶结。
里面花朵错落有致却又无比融洽得靠和在一起，朵朵的白色花朵卷起的花瓣挨叠，在白色的灯光里像是一幅画。
而神色温柔的少年也被画进了画里。
“你会包花啊！”安淳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这束花包得很好，看得出对方的用心，和她刚刚有些粗暴对待百合不同，对方明显是小心翼翼弄完了每一个过程。
汤昀当然会。
他两年前刚踏进这个城市的时候，这周围附近还只有两家花店。
他此后时常来这里。
医院旁边的花店不说罗门雀市，却也不遑多让。
和这里的那个阿姨打好关系之后，他看着面前排好的长长的人群，便有了自己包扎花束的心思。
不是没有耐心等待，而是没有这个必要，他完全可以在医院的床边多看看他想看的人。
何况，他也想亲手给妈妈包一束花。
他刚入手的时候，花枝修剪得不齐，会折到花，弄皱花瓣，又或者把丝带绑得太紧失去了美感，又或者粉纱弄得皱巴巴的不太能看的样子……
但是他弄糟的第一束花他没有扔，依旧送到了母亲的病房床头，插在了母亲床头的花瓶里。
白梗结没有什么特别的花香，但是有一种独属于它的草木的香气，淡淡的，不动声色萦绕在人的身侧。
像它的花语一样说出来，用缓和的调子说着，温柔不过分热烈。
我永远爱你。
语调慢下来，感情越发醇厚悠长。
汤昀拿着花束已经走出了很远，安淳看着却陷入了回忆。
一年前她刚和阿姨在交接这个小小的花店。
这个花店在医院旁边，是个好位置，阿姨要出掉花店，但不愿意这个地方变成别的的售卖地点。
那个时候的她其实没有多大希望觉得自己能盘下这里 ，因为比她出价高的人多得去了。
但是最后阿姨挑中了她 。
阿姨找她来交接的时候也是夏天。
那是夏天的尾声。
蝉鸣起起伏伏却一直像是拖着调子，声音不再枯燥，而是带着些微弱脆弱。
这预示它们生命的终结，而它们在生命最灿烂的最后几天，希望能找到配偶，也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明。
安淳签好所有的交接合同，然后她抬头看见了一个男生。
男生什么也没拿，表情温柔，他的目光也是温柔的，里面却似乎有些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阿姨一看见男生就笑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然后很自然地把花店放着一支一支花朵的花架上吧所有白梗结都动作温柔又迅速地包了起来。
阿姨之前已经说好了，这些店子里剩下的植物盆栽除了极个别老人说要带走的，都会被留给安淳。
“奶奶要走了，送你最后的礼物，不收钱。”阿姨把白梗结递出去，错开少年递过来的钱，嗔怪地看着少年，“如果方便的话，也要常来问候奶奶啊。”
少年接过白梗结，笑得温柔，却不难看出眼里的悲伤：“如果奶奶不换电话号码的话，我一定都准时准点问候。”
安淳知道阿姨之前的故事，知道阿姨的儿子准备出国，好说歹说靠着孙子外甥女把阿姨劝离这个城市。
她那天记忆里最深刻的是，男生把花店角落里的一盆雏菊搬了出来，放在阿姨儿子叫的车上，弯着眼笑：“奶奶，我偷偷塞在这里的，本来想偷偷摸摸寄养一会，你带走帮我养好不好？”
一同记住的还有男生在目送阿姨远去后，眼睛里的怀念 。
此后安淳隔一段时间总能看见男生，而现在男生已经又比之前高了，和她记忆里还没张开的男生不大一样，已经是一个挺拔的少年了。
又有客人来，打断安淳的思绪，她回过神，开始了她的下一次包扎花束的工作。
另一边，汤昀踏着楼梯往熟悉的房间里走。
医院的住院楼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十一点多的住院部怎么可能安静，四处都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汤昀本来早就该习惯，可还是抑制不住得觉得难受。
他从楼梯出来，在一扇门面前停住了脚步。
他的手轻轻搭在门上。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唤医生的急忙喊叫，嘈杂又安静，矛盾又自然。
汤昀手指蜷缩，还是推开了门。
门里没有开灯，很安静，黑洞洞的一片。
他走了进来，又轻掩门扉。
门外所有的嘈杂的无关的声音都被屏蔽掉了。
他没有开灯，只是拉开窗帘。
这栋住院楼面对街道，街道上旁大楼不免都有些五颜六色的灯光牌，街道上也满是绚烂的霓虹灯光。
但那些都离这间安静的房屋太过于遥远，此时此刻，只有月光淌了进来，洒了满地。
月光如银，也落在了屋里床上的被子上 。
照出一点表情温柔安宁的脸的轮廓。
汤昀借着月光把白梗结插在床头的花瓶里，然后抽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安详地躺着的人 。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刚刚进花店的时候他忽略了手机的振动，现在他又看见了班群里密密麻麻挤着的消息 。
班里那一群人竟然已经开始约着下一次谁要留宿，而谁又可以准备去那家店子弄夜宵来吃。
他们这一群通校生自主到教室自习的时间不一样，刚好可以帮这堆住校生带点不同时间段的小吃。
在谭岁的口里分为下午茶点心晚饭和夜宵。
汤昀随便滑了一下还是看不见底。
这群人也都是夜猫子，比他之前在的那个班的班群要热闹的多。
群里活跃的不只几个人，感觉都可以炸天了，要不是昵称后面跟了备注，他都不知道原来班上有些人是这么开放的。
汤昀没有滑多久，他熄灭了屏幕又摁亮。
页面上是时间。
他又静坐了一会，才低下头。
手机页面上的阿拉伯数字从十一点五十九分跳到了零点整。
汤昀开了口：“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
汤昀顿了一下。
“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听见你说的生日快乐了。妈妈，我很想你。”
“我还是很想吃你给我做的生日蛋糕，比去年还想。”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