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小剧场——旧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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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二小里有一棵很大的紫叶李，花开的时候满树缤纷，有微风吹拂过，淡粉色的花瓣像是落了一场雪，铺了满地。
紫叶李种在操场边的木制长廊边，长廊旁还种有一排紫藤。
春日嫩藤蔓垂落悬挂半空，新叶投落下晃动的阴影，有阳光透过蓝天悬挂的游云下坠，在时间的沙漏里流动。
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草木香，春光明媚悠长，紫藤的青翠嫩叶上挂着清澈透亮的水珠，在空气里摇摇欲坠。
有水珠滴落在木制的长廊地板上，砸出一片片小小的水洼。
程然很喜欢这块地方，放学之后他偶尔又会折回学校，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着时间流走，等到汤婧月快要回来的时候，才念念不舍地起身。
春天学校唯一的色彩就在这里了，这天汤昀从学校的画室抱了一个画架，用纸巾擦了擦沾着水的长廊上的木制长椅，对着那片摇摇欲坠的紫叶李花瓣开始画画。
小孩子的专注力总是格外地好，在紫叶李面前一坐就是大半个小时，他刚从汤婧月那里学会速写的一些小技巧不久，实践的过程磕磕绊绊，没能画得太传神。
一颗不知道从哪坠落的水珠滴在画上，晕染开一片画纸的褶皱，程然盯着被打湿的地方，有些遗憾。
这副画有些不完整了。
但是程然还是把这副画草草收了个尾，然后认认真真签下了前几天汤婧月给他设计的一个很有特色的签名。
虽然程然不懂这个签名和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好看，他依葫芦画瓢，这几天在草稿本上没少写这个签名，只想把签名写得好看一点。
少说程然这几天也把签名写了个几百遍，这次写签名的时候动作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写完自己的签名，小小程然开心了，他又在画下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句话。
妈妈经常和他说画不只是画，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所以他画画的时候也可以在画上留言，说不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回来看留言会深有感触。
纠结好几分钟，程然写完留言，低头看向手上的手表，才发心他在学校逗留了快两个小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程然默默地看着面前重重的画架。
学校有自己开设的兴趣班，在星期四下午，学生可以自己选择，价格也不贵，有画画，手工，播音等很多课。
程然毫无疑问地选择了画画，他和教画画的老师关系很好，老师总是把他的画当做展示，不留余力地夸他。
美术老师甚至在面对他想在课余借美术室工具的请求时给了他一把学校图书馆美术室的钥匙。
这个花架真的好重的嘞。
刚刚程然把这副画架从三楼搬下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程然别无他法，老师信任他，他总不能辜负了老师的信任，他要是把画架留在这里，之后要是又下雨了，把画架淋湿了，这真是闯大祸了。
程然咬着唇，搬起和他一样高的画架原路返回图书馆美术室。
画架太高，以至于会在他偶尔快要抱不住画架晃荡的时候挡住他的视线。
程然心说下次再也不要这样干了，手里的画架就摇摇晃晃地，马上就要摔下来了，就在他想要松手休息一会的时候，画架稳当地悬在空中。
程然愕然抬眼。
男生眉目清隽，落下来的目光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静，眉眼间是熟悉的温柔。
“需要帮忙吗？”周淮垂眼扶着面前小孩手里的画架，忍不住开口。
小孩没他高，抱起画架画架比他还高了，画架在小孩手里摇摇晃晃，画架随时要落地的模样，和小孩咬着牙使劲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还有点可爱。
“可以吗？！”小孩闻言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从走廊敞开的窗户外漏进来的风吹动了窗户，也带进来阳光，阳光投落在米色的瓷砖上，随着晃动的窗户边框而晃动。
可是小孩眼里的光像是比阳光还明媚温柔。
周淮从小孩手里完全接过画架，帮小孩又爬了两层楼，把花架刚到了画室里。
“你画室的钥匙是哪来的？”周淮以为顶多把画架刚在门口，但是他没想到汤昀会有画室的钥匙。
“邓老师给我的，”小孩没什么心眼地笑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乖乖的，“哥哥，你怎么还在学校啊，怎么现在还没回家？”
周淮本来可以随便敷衍几声，但是忙也帮了，也不在乎回家到底会不会又晚几分钟：“我刚刚在图书室看书。”
程然眨了眨眼睛：“我记得老师说图书室一般不随便对外开放的呀。”
周淮“嗯”了一声：“我们班主任是教研室主任，管着图书馆的钥匙，有时候会在图书室里工作，我们班有些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去看书。”
他顿了顿，顺应自己的心意道：“你呢，你怎么还不回家？”
程然有些落寞：“妈妈上班要很晚才回，回家也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会有一点无聊。”
周淮静默片刻。
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大，但也知道有些事不应该过问，所以他很少说错话，导致现在他一时间有些失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对方流露出来的情绪。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了图书馆。
远处的天边挂着流光溢彩的云霞，橘色的云朵看上去是春风都会深陷软绵，春风里的日落是甜的，吹拂过校园任意一偶的花瓣，带着充盈的生命气息。
周淮微微侧过头，目光所及是小孩藏不住的跃跃，还有小孩眼底映衬的天边晚霞。
虽然有时候有些话已经过了最好的开口时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来弥补他的某些愧意。
“程然。”周淮记得小孩母亲叫过得对方的名字。
程然转头过，眼底荡漾着春日的微光：“嗯？”
周淮垂眼：“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然放学后都不再是一个人。
会有人陪他一起在排队出校门的解散点等他，陪他一起穿过人流众多的街道，也会在他想在学校逗留的时候帮他把画架从图书馆三楼搬到学校的长廊……
他有时候会在周淮的教室外等周淮放学，有一次被周淮看见了，让周淮喊了进去坐在了周淮的位置上。
周淮的桌面很干净，虽然不是很新，但是什么贴纸涂鸦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赏心悦目。
周淮的同学有次对这新来的小孩很感兴趣：“周淮，这小孩谁啊？怎么没见你之前带的那个小孩了？”
周淮抓着手里的扫把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但面对程然同样显得有些好气的目光，他还是开了口：“这是我弟，之前那个小孩是我妈朋友家的，我不想带了，拒绝了。”
林霏本来就被家里娇生惯养地养着，心高气傲，面对周淮一次受不了的拒绝后，就再也没来周淮班上找过他，他也乐得清闲。
一路上身边的小孩今天有点过分安静了。
周淮抬眼看过去，就看到小孩像是心里住着一个抓耳挠腮的猴子的表情，欲言又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他不得不开口道：“怎么了？”
程然纠结了好一会才开口：“之前也有人会在教室门口等你吗？”
周淮否认了：“他们瞎说的。”
也许他承认了对方会感到不开心，他干脆否认了这个事实。
林霏本来也不会在他教室门口等他，就算他要值日，每次也都是他在教室等林霏。
小孩果然一下就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点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哥哥，我有点想吃学校树上的李子。”
今天白天班上有男生抓了一把李子进教室，一下子就被瓜分掉了，学校的李子看上去也很大一个，是暗沉的紫色，足够漂亮。
周淮带着小孩来到了操场边这颗紫叶李树下。
树梢上已经变得深绿色的叶子拖着沉甸甸的果实，那些果实看上去都已然熟透，像是下一秒就能坠落。
透着几分熟果的糜烂感。
只是紫叶李低矮处的果子都被摘了个精光，地上也掉落着零散的紫色果实，有些色泽还很漂亮，有些已经破烂露出了紫色的果肉。
周淮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学校里爬一棵树，虽然四处寂静无人，但是不妨碍他爬树的过程都面无表情。
“哇，哥哥你好厉害，”程然也不吝啬他的夸赞，想到什么好词就往周淮身上套，“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周淮从树上滑下来，把手里的紫叶李递给程然，瞧着对方脸上不作伪的笑容和诚恳的语气，勉强忽视了身上因为爬树挨上的一片灰，也没去纠正对方那些成语的乱用。
估计这小孩成绩也一言难尽，他还是不去撒盐了。
“好吃吗？”周淮带着小孩去学校小学楼外的水龙头旁把紫叶李冲洗干净，看着小孩万分期待地立马咬烂了一个紫叶李。
程然慢吞吞地咽下嘴里酸涩的汁液，看了看手里还剩下的好多课生得漂亮的果实，抬起头，朝周淮笑了起来：“哥哥摘给我的，当然是甜的。”
周淮一看对方停顿的动作就知道这果实的味道一定不怎么样，果皮应该是涩味十足的，果肉更是酸得可怕。
他“嗯”了一声，也没拆穿对方不知为何要如此说出口的谎言。
初夏的风已然微热，夏风带着夏阳跳跃在紫叶李的枝桠间，落下一地碎阳。
程然咬着嘴里的紫叶李，抬头看了眼路边逐渐显得叶片宽大的梧桐树，觉得酸味有时候其实也还不错。
……
后来的很多年。
程然路过学校的操场，图书馆，和木制长廊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有周淮陪着的那半年。
他后来还和周淮一起看过一次学校的紫叶李花，把那副紫叶李画当做礼物送给了周淮。
那天缤纷落下的紫叶李花瓣不仅落在树底下少年的肩头，也落在了被汤婧月修饰过后的画上。
画上也是缤纷飘落花瓣的紫叶李花树。
那天春风不燥，花香正好，逸生的紫藤藤蔓差一点就能落在紫叶李树上，在空气里无声摇晃。
程然抬起眼朝面前被他叫做“哥哥”的人笑了起来，未曾想过这个春天和接下来的夏天的最深刻的回忆，都和某个人有关。
后来。
已经改名叫汤昀的人没想过他还能在书房里找到一副签署着飘逸也稚气的“程然”两个字的画。
画的内容和批注已经模糊不清，歪歪扭扭的爬字就算还保留得很好，汤昀估计他现在也认不得了。
汤昀提起书房桌上的笔，就在一旁又落下一个新的签名，和“程然”两个字紧紧贴在一起。
他又在一旁增添了新的批注。
虽然看不清曾经的批注，做不到颇有感触，但是他可以弥补时间的痕迹。
他提笔落款道——谢谢你在当年扶住了我的画架，也谢谢你送给我的紫叶李，现在我把我剩下的时光都赔给你。
生命中的一切痕迹如今也都有迹可循。
那天周淮从树上滑下来把果实递到程然手里的时候，相必程然也未曾想过兜兜转转他还能在时光的深处再次碰到他。
而如今“程然”这个名字消失在了时光的深处，汤昀也依旧喜欢画画，喜欢速写，喜欢在画上落款，偶尔喜欢吃点酸酸的酸到牙疼的小零食……
生命中的一切最终还是有迹可循。
时光一定会给予所有人与之相衬的赠礼，也许时候未到，但一定虽迟但到。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小剧场——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