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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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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吃饭时,朱静汶心有余悸地提起这件事,崔望明问:“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朱静汶说,“不过看李松妈妈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必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而他们这个年纪需要偷偷摸摸看的……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崔望明又问:“你会因此觉得他们有问题吗?”
“我以前可能会觉得有问题,但我现在的想法不一样了,我觉得青春期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对异性、对性感到好奇,都是很正常的事。只要他们不因此在眼神、语言或行动上伤害身边的人,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当老师之后,好像变得越来越包容了。”
“可能是因为,如果不让自己的心胸变得更加包容的话,我很容易被这些那些学生和家长气死。我现在还是想好好活着的,所以只能努力修炼了。”
“不只是为了自己,我觉得你在用更多元地视角去理解他人,体谅他人,那是很厉害的事情。”
“毕竟人活着就是各有各的苦衷啦,而且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朱静汶声音一顿,“我感觉……除了你姐姐让你无法理解和包容之外,你对其他的人都很宽容,你很少说别人的不好,也很少为一些不公平的事情生气。”
崔望明苦笑:“这样说不知道是好是坏,可能是因为我把所有的愤怒都投掷到我姐身上了,所以没什么精力再对别的人和别的事生气。”
“你姐姐这几天有什么‘新闻’吗?”
崔望明有段时间不怎么提起崔盼兰,他说他不希望朱静汶感到厌烦,觉得他天天在那怨天怨地的本质是没本事。但朱静汶也不希望崔望明把事都藏在心里,他们都住在一起了,不工作的时候,她想用一把小小的用毛绒制成的斧头,轻轻地,一点点敲碎他心上凝结的冰。所以她会主动问起崔盼兰的事,让崔望明给情绪一个合理的出口。
崔望明说:“她前几天跟我妈吵架了。”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天吃海鲜,我妈可能吃得比较多吧,然后她就很生气,说我妈把她的肉都吃了。”
朱静汶匪夷所思:“‘她的肉’,她给过家里一分钱吗?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三个字的?”
崔望明说:“有时候我觉得她身上还是有可以学习的地方的。”
“比如?”
“就算全世界都觉得她有毛病,她都坚信自己没有毛病,而且绝不在意他人的看法的这种精神。就算混得说出去都会被翻白眼的地步,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自卑和内耗,多少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啊。”
“说白了就是脸皮厚,不,这有点小瞧你姐了,她的脸皮真是铜墙铁壁,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崔望明说:“我还是没法停止劝我妈放弃她,就是,狠狠心给她一点钱让她离开这个家,她只要不想饿死,就必须要找份工作谋生。”
朱静汶说:“可你妈妈还是狠不下心。”
“对,她说总不能真的让我姐饿死街头,但我不认为我姐在工作和饿死之中会选择饿死。”
“是,如果真的能狠下心尝试这招的话,你家说不定就能摆脱你姐这个累赘了……但她毕竟是你妈妈怀胎十月的骨肉至亲,做不到那么狠心也是人之常情。”
“我妈跟我说,我家族里有很多像我姐这样的人。”
朱静汶颇为震惊:“很多?”
“对。我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姐和一个堂弟都没有工作,他们每天都在家里躺着。而且表姐和堂弟还不是亲生的,是因为那些亲戚没法生孩子,所以找到了一些渠道将别家的孩子抱回家领养,没想到养大了之后不愿意工作,但这些亲戚出于主观和客观上的原因,没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去,慢慢地也就接受了。”
“他们是一点都没有工作过吗?还是说工作过一段时间,然后回家里躺平?”
“听我妈的讲述,应该是前者。”
朱静汶很是不解:“不是亲生的也狠不下心赶出去吗?”
“毕竟养了那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而且这些亲戚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以后还得靠着养子养女给他们养老送终。”
“靠一辈子不工作的啃老族给他们养老?”朱静汶觉得很荒谬,如果一个人孝顺,那他大概率做不出一辈子都在花父母的辛苦钱这事,如果一个人不孝顺,那么靠他养老就无异于痴人说梦,那些“父母”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朱静汶说:“不如相信猪会上树,猫能织布,狗擅长跳舞。”
崔望明被她逗笑了:“怎么还押韵了。”
“不知道哇,可能我有点唱rap的天赋。”
崔望明说:“我也觉得很离谱,但老一辈的思想跟我们这代人不一样,他们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这也是他们不能把人赶走的一个原因。”
“孩子没工作呢,在家里啃老,啃了好多年了——这件事落到外人的耳朵里,又能比‘把孩子赶走’好听到哪里去?”
“起码孩子还在家里。”
“那真不如养一条狗。”
朱静汶转了转脖子,手往背后按揉斜方肌,崔望明说:“我帮你吧。”
朱静汶便转过身去:“我最近老觉得脖子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颈椎病。”
“周末去医院看看?”
“我不想去医院了,这几个月去医院的次数太多了,光想到要去医院这件事就让我烦躁,而且还不是很严重,可能只是低头的时间太久了,我先做点颈部锻炼试试有没有效果。”
崔望明没再劝朱静汶去医院:“休息的时候可以多用头颈写‘粪’字,这样各个方向都能运动到。”
“哪个愤?”
“粪便的粪。”
朱静汶想了想:“那确实,这个字笔画不少。”
“要帮你捶捶腰背吗?”
“好啊,自从当了老师后不是久坐就是久站,总是腰酸背痛的,教师的职业病也太多了吧!”
崔望明说:“我最近在想教学是否一定要有热情,我在教的一个学生,他根本不想学钢琴,但因为他只是个孩子,没有办法反抗大人的决定,所以只能被逼着来上课,他每次上课的时候都愁眉苦脸的,很不高兴。但因为我的工作是教他弹钢琴,明知道他不想学,我也没法跟他说‘不想学就不去学’这样的话,他学得很痛苦,我在教他这件事上得不到成就感,因此我也很痛苦。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他父母的共谋,我通过谋杀他的时间和快乐,从他父母的口袋里得到金钱。”
“你有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学钢琴吗?”
“他说没有为什么,单纯就是没兴趣。”
“那你知道他的父母为什么要让他学钢琴吗?”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但是这孩子说不上来。不过,把孩子送来学钢琴,无非就那几个原因,要么是孩子自己提出想学,而家里也有这个经济条件支持孩子,要么是大人希望孩子能在音乐上展现天赋,让孩子有一门可以示于人前的才艺,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在亲戚面前表演,又或是弥补自己小时候没有机会学乐器的遗憾……”
朱静汶说:“可是跟孩子的意愿比起来,后面那些原因都是虚的。大人想什么,就自己去做好了,没必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
崔望明说:“有些父母的想法是很奇怪的,他们觉得让孩子去表演,表演得好就是给自己长脸了。但要他们亲自去表演,不管表演得好不好,他们都会觉得很丢脸。”
朱静汶问:“你还要教这个孩子多久?”
“一对一的课程要上到过年前,不知道他的父母还会不会续费。”
“从孩子的心理健康角度出发,希望他的父母不要续费吧,但从赚钱的主观角度出发,还是希望他们会续费。唉,工作有时真的挺异化人的,不仅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还得做一些让别人也不喜欢的事情。”
“是,我感觉那孩子要是做噩梦,梦里的反派会长得跟我一样。”
“这么恐怖?”
“因为我上课还是比较严格的,我不会因为他不喜欢钢琴就允许他偷懒、松懈。”
“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你上课的样子,要不你给我上一节试试?”
崔望明从背后抱住朱静汶,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那跟给学生上课的感觉也不一样。”
朱静汶往后靠在他怀里:“怎么回事啊崔老师?”
“朱老师明知故问。”
“你可以把我当成小孩子。”
“一米六五的小孩子?”
“哈哈没错,一个生长速度异于常人的孩子。”
“嗯,是在我心里的分量也异于常人的孩子。”
虽然很不想打破这一刻的温情,但朱静汶还是要说:“我得去改作业了,因为那俩孩子的事,今天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
崔望明说:“我帮你改一部分吧。”
朱静汶说:“好,你帮我改卷子的选择题,别的还是我来改。”
“嗯,我先去洗碗,你去工作吧。”
“可是今天你做了饭,应该由我来洗碗。”
“没事,我们之间何必计较那么多?你今天已经很辛苦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洗碗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朱静汶心头泛暖,又觉恐慌,他们会这样相爱到什么时候呢?有一天,那个句号会不会让她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