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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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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青转过头,就见一个发髻梳得溜光、约莫五十上下人跑到跟前,对她说:“你脾气真不小,一说不让吃糖,书本都给胡噜到地上了。”
这人穿着干净的蓝布衫、黑裤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帮佣老妈子。
西门青环视周遭,乃是北京那种很常见的老胡同,地上完全是土路,晴天刮风能满街灰尘,雨天就完全是和泥的那种。
两边的房子则都是黑黢黢的,想来都是些大杂院。
难道穿越到了老北京的大杂院?
西门青叫苦不迭,心说这老天也忒不长眼了。
不过呢,片刻间她就看到自己身上的嫩黄色的绸褂子,还有脚上黑绒薄底鞋、白线袜,伸手在头顶一摸,呦,竟然还有两只光溜溜的圆髻。
西门青心里一阵哀嚎,那感觉就像打游戏好不容易练到了黄金段位,系统却告诉你前面都白玩了,你得从青铜重新练。
她不由摸下面颊,安慰自己说:只要号没注销,大不了重新再开一局,姑奶奶有的是自信!
老妈子见她不吭声,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从怀里掏出裹着糖的手绢,递到她面前小声说:“当心别让太太看见,不然回头又要讲了。”
西门青本来打算说不爱吃糖,转念一想,或许这个身份的原主很喜欢呢,于是又默默接过去。
就见那糖的包装纸很粗糙,上面印着几个陌生的繁体大字,她握着几块糖转身默默地沿着胡同走,心想也不知道这新身份究竟是多大年龄,又落在了具体哪个年代——民国也长着呢,穷人固然艰难,富得也不见得好过,《金粉世家》里那样的豪门大户,不也破产完蛋了吗。
不行不行,游戏还没开始,她就这样气馁悲观,接下来怎么闯关?
想到这里,西门青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手把糖塞进上衣口袋,竟然又摸到硬硬的几块硬币。
拿出来一看,估计是银洋,也就是民国年代剧里常说的“袁大头”,她心想这新身份零花钱还不少嘛,可见家里是个大户!
西门青只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顿时不见了,心情舒畅许多。
老话说的对,钱就是人的胆子,哈哈,果然如此哎!
她想将来自己一定要攒很多钱,然后都存到汇丰,如果有机会存到瑞士银行更好,这样说不定哪天穿越回去,她的银行户头还有效。
想着自己的致富计划,西门青安心了不少。
那老妈子紧跟在她身后,看到胡同两边黑魆魆的屋脊后有些紧张,连忙掂着小脚追过去,说:“二小姐,不要总朝里面跑,响午家里要来客人,咱们赶紧要家去!”
西门青这时来到了家特小的店铺前,只见木板搭起的一米宽、两米多长的格子靠着墙边,里面摆着烟卷及花生瓜子等,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她又朝前面走,乃是家铁匠铺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这铺子过去再走几米,就是间大杂院,门前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正蹲在那里削土豆皮。
那女孩的手指纤细灵巧,攥紧土豆后迅速挪动着刀尖子,使得薄薄的土豆皮轻轻飘下,遇到节疤,刀尖子则一挑,转瞬就把障碍消除。
见她动作利索可爱,西门青看得有趣,不由把眼光朝她脸上挪去,谁知那女孩也在看她:
女孩脸上镶嵌着一双弯月形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那女孩见西门青的衣饰打扮,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便不再吭声。
西门青忍不住道:“你盆子里那个绿色的,是什么?”
女孩回答说:“你没见过?那是苦瓜。”
西门青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它。”
那女孩听了,笑嘻嘻的把苦瓜举起来,说:“吃惯了,苦不英儿的还真好吃。”
西门青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直摇头,同时倒吸口冷气,说:“还是苦——啊。”
那女孩子刮好土豆皮,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样子,而是问道:“你怎么没去上学?”
西门青随口道:“今儿有点不舒服就没去,你呢?”
那女孩子笑道:“我以前在私塾跟着先生念书,到了这地方,就再也没书读了。”
她竟然有私塾可以读,这不是大户人家就是书香门第啊?
西门青身长脖子去看那大杂院,不象。不过对方说话有种西北口音,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兴许人家以前在老家是阔过的。
她好奇道:“你们读私塾也有考试吗?考得不好,会不会挨揍?”
女孩笑道:“没这回事,你呢?”
西门青绘声绘色道:“我成绩好,很少挨揍,但我弟弟就难说了,一般是我妈打,我妈打,我妈打完叫我爸打,我爸打,我爸打完换我妈打。”
那女孩子听了捂着嘴直笑,老妈子听得一头雾水,忙纠正说:“二小姐你是记错了吧?老爷太太从来不打孩子的,你也没弟弟啊!”
西门青原本还想“完了完了,说漏嘴了”,后来又听见那句“没弟弟”,立刻精神抖擞地喊了声:“哎吆!”
这时忽听远处不时有鸟鸣声传来,其声婉转清丽,西门青四下寻找,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提着鸟笼,四处问:“画眉要吗?画眉要吗?”
西门青被那鸟鸣声吸引,趋前张望,见笼中跳跃着两只鸟儿,赭石色的羽毛,眼眶外重重地画着一圈白色粗线条,像是啼出的泪痕。
那妇人见有人过来,便趁势打铁叫价:“便宜,一块钱一只。”
西门青心情正好,又觉得这画眉好看,刚要伸手摸兜,那女孩喊道:“喂,你可别买,这是刚从山里捉来的,还没有驯熟,难养得很。”
那妇人听了竖眉喝道:“十良这孩子真让人硌应,我也就换个嚼谷钱,何苦坏人好事?小心我到你妈那里告状!”
说完这话,她见西门青犹豫不决,隧笑道:“一块钱两只如何?”
西门青一听这个价,当即决定买下。
等到老妈子赶过来,那鸟笼子早落到了西门青手里,老妈子急道:“这事儿我可门儿清,就来晚了一步!小姑奶奶,你又不会养鸟,养了它小心被猫吃掉。”
西门青还想再和女孩说几句话,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喊,两个人便道别分手。
老妈子牵着她的手一边朝回走,一边说:“这地方你以后少来。”
西门青不满道:“我喜欢她啊。”
老妈子笑道:“你家养的就是大小姐,那大院里养的就是野丫头,那可不是一类人!”
转眼间,她们就走上了大马路,沿途几乎没见到几辆汽车,偶而会有“呜呜”的鸽哨声由远而近,抬头就见一群鸽子掠过头顶又远去了,而那天空,简直是水洗似的。
西门青心中感慨:北京还有这样的蓝天!
很快她们就来到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推门进去后,就见里面虽称不上不富贵堂皇,却也规整典雅,金鱼缸和大槐树照旧不少。
老妈子并没有带着她进正厅,乃是领着她来到厨房间,里面一个大师傅并两个打杂的,正在忙得热火朝天。
西门青透过厨房门,就见地上的大瓷缸里,新鲜的河虾正在哔啵乱跳,只只带籽,还有个人正蹲在地上杀鳝鱼,一个胖丫头把几个小银盅摆在托盘里,感慨道:“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又专门买来银杏果炖汤,最后就吃这么点?”
灶台前的胖子拿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笑说:“甲鱼汤吃得就是精华,一块裙边就够了!”
最后还是胖子先看到了门口的主仆两个,脸上顿时堆起笑,他问:“二小姐饿不饿?”
西门青不客气道:“我渴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递上了茶缸子,她接过去吹开浮着的茶,奈何水太烫,只能薄薄地吸一口。
那胖丫头对老妈子努努嘴说:“快带孩子去大屋吧,夫人到处找,说今天要帮二小姐找老师。”
西门青心说我刚读了十六年的书,还没歇口气,又要给我找老师?
就算是生产队的毛驴,也没这么使唤的吧!
她心里默默抗议,安慰自己待会一定要察言观色少说话,万万不要穿帮。
等他们来到大屋,里面的酒席正酣,仆妇们不忘把洒了花露水的毛巾,送给席面上的两个男人擦脸,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妇也列席同坐,不时低语交待身边的跟班。
西门青就听见那少妇对络腮胡子的男人笑道:“也没什么好吃的,除了烤鸭,都是家里厨子烧的,刘先生您别见怪。”
这位应该就是她新身份的娘亲了。
那位刘先生连忙还礼道:“我这人嗜酒如命,有夫人这瓶杜康就够打发,如今又有这么多好菜,越发不知所以然了。”
另一位斯文儒雅的男子则笑道:“知道你喜欢炒干,我叫人去天兴居买。”
这位应该是她的新爸爸,真是好风度。
可惜大人们好像没人留意到她,西门青只好能乖乖立在边上,见仆妇们流水般端上了各样的菜式,每一样看上去都美味可口。
以前读《红楼梦》时,她就奇怪里头的美人为什么一年四季都胃口不佳,自己要是穿书去了那里,大概只能做刘姥姥,面果子就能一次吃一盘。
现在对着这满桌的大菜,她简直要大声呐喊出刘姥姥的那句名言: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
她正这里对着满桌子的大菜恍惚,就听见父亲对刘先生说:“我家二丫头的名字,源自于一个梦,那时内子有孕,梦里遇见了一头猪。”
西门青被这句话吓得一哆嗦,心说:然后就给孩子起名“梦猪”了吗!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我看你们家也是有文化的,两口子也是体面人!你们还不如叫我“二丫”或者“招娣”呢!
她这里正天人交战,就听父亲说:“后来我和内子商量,‘猪’字的甲骨文写法为‘豕’,加一个宝盖头,便成了‘家’,干脆就给这丫头起名叫‘梦家’。”
刘先生笑道:“沈梦家,好,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