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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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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家尽管早就被小王爷提醒过,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回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一时间,她觉得有些羞愤难当,甚至有起身走人的冲动。
但最后好歹还是克制住自己,平复了情绪。
现在,她只是一个寻找风投未果的失败者,并非被男人追逐的女人。
任何不成熟的行为,都会愈发做实对方的判断。
力群见她没说话,就知道她有些不高兴。
于是他紧盯着她的脸,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心斟酌着词汇道:“我可以把那些股份全部高价买下来,然后等你毕业了,送你进去做个挂个名或者当执行董事,要是你读书时就想进去参与管理、练练手,或者帮你那位姓林的老同学,都行。”
梦家不屈不挠道:“那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
抛问出了这个疑问后,她豁然明白自己还是不甘心。
难道她对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抱着丁点的希望?
期盼他和大多数男人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至少对女人没有那么多偏见。
就听力群笑道:“首先,出售的股权只有25%,我就算自己全部吃进,也做不了控股大股东,肯定会仰人鼻息,没法施展手脚,这已经很不符合我的脾性了。再说,倘若和你合作的话,利金顶多拿12.5%的股权,话语权更少,更没劲!其次,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学做生意?沈家也不缺钱啊,你要是跟了我,更不会叫你缺钱,反正我宁可给你一笔钱买珠宝首饰,车子衣服,比收购股权多的钱也没关系。”
果然,她还是高估了他。。。。。
还是男人更懂得男人,小王爷的分析完全正确。
梦家的心里,不能说一点失望都没有。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二少,你很坦诚,说得也有理,是我思虑不周。不过——”
梦家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和他较上劲了,她道:“我要能拿来抵押物,管利金借钱呢?”
力群露出狡猾的笑容,摇头微笑道:“房子、车子、厂子,这种东西现在我们能不要就不要,万一日本人兵临城下,我还得租个飞机把它们装走吗?想想都费劲。”
梦家又问:“黄金或者珠宝呢,也不收吗?”
力群没想到她这样不屈不挠,笑意更浓,说:“那不都是你的嫁妆吗?我哪里敢收。”
他看看她的脸色,好像没有恼,只是非常惆怅的样子,怪惹人心疼的,遂道:“做生意很累的,万一把你累成个小老太婆,我会心疼。”
得,这人又来了,每次和他说正经话,回回都要转到这个话题上。
要是往常,她非刮他一个大耳光。
可现在,刚被人家回绝了投资意图,打人很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她抿了下嘴,总算忍住甩他巴掌的欲望。
力群倒是很机灵,知趣地朝后退了几步,才说:“别生气,我就怕你生气,要不,我先买辆最新款的跑车给你?”
这下,梦家才真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轻声道:“我不生气,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你说的也有理,咱们在商言商,一码归一码。”
“哎呀,你这么通情达理,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力群哈哈大笑。
梦家这次脸真的沉下去了,他心虚地问:“你盯着我叹什么气?”
梦家冷冷道:“我看你笑的时候,真得很像银行前面张嘴狞笑的石狮子!”
这边刚被金融资本家回绝,那边大地主小王爷就主动联系了她,问清楚结果后,他说:“要不,咱们两个试试?”
啥?梦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王爷这才娓娓道来,说:“我大伯给了一笔钱,让我在商场练练手。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人脉都在草原那片,谁要是管我们要最好的牛肉、羊肉,俺们肯定知道。其余的东西都是两眼一抹黑。去年我大伯去年到上海做买卖,还被人坑了好几次。所以,这次咱们两个合作,我也不图赚什么钱,就纯粹想交点朋友,学点本事。别亏太多就行。”
梦家又惊又喜,可还是有些不解,遂问:“前儿你说过的那些话,我还记得,怎么转脸你就选择和女人合作了?”
小王爷认真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就是个爽快、靠谱的好兄弟,我欣赏你。”
意思就是:我没把你当女人。。。。。
他原本还担心梦家听了这话会不开心,哪知道她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说:“你把我当姐妹也好,兄弟也罢,都行!”
很快地,两个人就谈拢了合作框架。
梦家一直等到诸事妥帖,才问他和杜馨欣有什么进展。
小王爷不好意思地摸摸脑门,说:“嗨,我家里都给我定亲了,也是草原上的姑娘,回头介绍给你们认识,她性子也很直爽,你们肯定说得来。”
看来杜馨欣已经成为过去,小王爷成长得很快。
这样成熟稳重的合作伙伴,梦家非常满意。
接下来事情进展神速了,小王爷叫来实际出资人科尔沁大王爷,梦家则喊来大金主沈太太。
两家人坐在一起,先把许多细节一五一十的定下来,然后联系彭太太所在的律所,签订了股权收购合同。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人要结亲呢。
通过这件事儿梦家发现,很多男人把你当合作伙伴,和仅把你当女人,待遇截然不同,礼数也不一样。
他们把你当女人时,心情好的时候是:让着她点,宠着点、哄着点,毕竟她懂什么啊,好男不跟女斗。
他们心情差或者担心你动了他的蛋糕时,连理由都懒得编,只会诋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甚至直接因为你的性别拒绝给你任何机会。
一旦他们把你当合作伙伴,当成一起扛枪的兄弟,自然会尊你、敬你。
同时,有难题你也不能拿性别当借口躲避,该担的责任更少不了。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梦家始终觉得,女人这一辈子,获得异性的尊敬比爱更重要,因为那才是生存之本。
至于力群,她觉得仅凭儿时的一点情谊,成年后的一些交集,怎么可能就从好感变成喜欢,从喜欢变成深爱呢?
再多的表白,都是夸张之语。
没有过共同经历,没有过共同进退,哪里来的感情?
上一次会面,好多话她没直接说,是不想被当作恼羞成怒后的气话。
现在时过境迁,梦家找了机会认真对他道:“我是个很爱自己的人,但凡对自己没太多好处的关系,肯定会快刀斩乱麻。你应该比我还理性,所以有些话,请你不要再说,有些事也不要再做,那样咱们还是朋友。”
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单纯且热烈的,就像她对力玮那样。
但对力群,她真的五味杂陈,没法解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力群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后来管谁拿来的钱?不会是你小姑姑吧?她做的那些生意,我怕连累你们。”
梦家忙道:“谢谢你提醒,不是她。”
力群点点头:“既然不是从她那里拿来的,我就放心了。你前面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谁叫我不是好人呢?”
梦家不紧不慢道:“那二少找错人了,你去寻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孤女,她可能更会感激你。”
力群这次是真生气了,脸色阴沉的很。
这一年春天,北平显现出与往日不同的繁华,宛如某个时代结束前的纵情,又带着点末日的凄清,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儿。
中日关系愈来愈坏,战争似乎近在咫尺,可大家总想,北平毕竟做了几百年泱泱华夏的首善之区,总不会就这样被小小的倭寇攻破吧?
一些人怀着这样的侥幸,说哪怕日本人来了自己也不会离开这里,因为再没有比北平更好的地儿啦!
话说这日梦家到北海公园的五龙亭包间去找小姑姑,姑侄两个说了会闲话,就来了不少宇秀的老姐妹们,其中一个提议说正好在座的也有几位票友,不如大家尽兴唱几段助兴。
一位太太笑道:“真巧,我刚才在隔壁遇到一位坤伶,不如请过来,开几桌酒席,咱们也热闹热闹?”
梦家本来没有注意到她们要请谁来,等到包间里陆续进人,就见其中一位男子,穿着月白的丝麻长袍,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少女子偷眼见他生得俊美,不由朝他看了又看,或是交头接耳的询问这人来历。
宴席气氛浓烈,不过因为人多喧闹,梦家有些不舒服,想到包厢的更衣间小憩,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见那门蓦然旋开,走出来的正是那位英俊小生。
明明是女子的更衣室,却出来一位男子,再没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儿了!
而且此人即使被发觉,神态依旧坦然,竟然还朝梦家颔首微微一笑。
梦家惊讶之余,神态间颇有愠色。
等她回到宴席上,有人说不如请杜老板赏脸和票友们来一段,梦家这才知道“杜老板”所指的就是那位俊秀少年。
这时又有人建议道:“杜十良杜老板擅长武生,可惜今天这地方的格局太小施展不开功夫,不如唱一出昆曲如何?”
唱戏的大家,讲究文武昆乱不挡,就是说文戏、武戏、昆曲亦或其它地方戏都会。
果然,就听那位杜老板笑道:“好啊”。
此人一开口,梦家方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并非须眉,乃是一位闺阁女子,刚才是自己误会人家了——慢着,她刚才自称什么来着,杜十良?
这时有人自告奋勇吹曲笛来配乐,随即杜十良便和着那笛声唱了段《牡丹亭》里的《寻梦》。
梦家又惊又喜,趁机仔细打量那女武生,要是换在以前,她或许会立即走过去询问究竟,可现在她再不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冲动,而是默默地观察起这位旧友:她刚中带柔的气质,无论是谁看到她,哪怕心生无限爱慕,却都又不由自主的被这份清冷阻碍,并不敢十分亲近。
梦家愈发确信这就是她苦寻十年的旧友,决定亲自去春明大舞台找她!
要知道民国时代的戏迷,有人只要遇上喜欢的爱豆演戏,就能一口气包下多个包厢。
倘若听说票房不理想,有人索性包圆,和当代的粉丝打榜也差不多。
但光凭这样,并不能急吼吼立刻接近爱豆。
讲究的人即使做了榜一的大哥大姐,还得托人介绍,从吃茶开始。
梦家虽不是戏迷,想要接近已经成角儿的杜十良,也得讲究些法门儿。
只是她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及找人牵线。
她先是安安静静去看了三天的夜戏,每天都送只一模一样的大花篮,摆在戏台上特别引人注目,只是前两天她并没有留名字,这是为了故意引起对方注意。
第三天才叫人留下“沈梦家”的名讳。
倩云虽知二小姐喜欢听戏,却也没想到要陪着她连听三天《战渭南》!
等到第三天晚上,主仆刚来到包厢,梦家就命她打开随身提包,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夹了一叠速写画。
原来这是梦家近来很喜欢的一样游戏,那就是用炭笔粗略描绘乐衷的人与事。
倩云观之那画纸上的人物,线条尽管简练,形态却很传神,俨然就是戏台上的那位杜老板。
梦家见她好奇的盯着画纸,笑道:“你继续朝下看。”
于是倩云掀过上面那张,只见底下的速写,其内容乃是一个小女孩正弯腰洗菜,从她脚边堆老高的白菜堆上,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姑娘乃是在拾掇风菜。
倩云“扑哧”笑出了声,把画纸递给梦家道:“原来二小姐也晓得如何做风菜!”
梦家佯嗔道:“你以为我只会吃么?”
倩云嘻嘻一笑,梦家这才叹气道:“待会戏快要散了,你到后台把这两张画交给她的跟班。”
说完这话,她抬起手朝远处虚指一下——舞台灯光蓦然明亮,配合着京胡铙钹之声骤然响起,那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听得人心砰然随之跳跃,一场大戏就要拉开帷幕了。